“等一下。”眼看秋石向木夭走過去了,我頓時有點心急了,連忙叫住他。
“朋友,現在可不是憐香惜玉的時候。”秋石回過頭來,有些不滿。
我把手伸到衣兜裡,偷偷擺弄着手機,然後咳嗽了兩聲說:“你們這不是殺人嗎?”
“這不算殺人,她不是人。”秋石搖了搖頭,振振有詞。
“可是……”我撓了撓頭,想出來一個理由:“你們在麪館附近殺人,這有點太明目張膽了吧?千金面的薩老頭可是個夜貓子,這時候肯定沒睡覺,萬一被他看見了,你們可就說不清了。”
“多謝你好意提醒。我手腳很快,他看不到。更何況,他死相很明顯,已經撐不了多久了。”秋石笑了笑,一臉友善。
“等一下,我還有話說。你們……確定她不是人?萬一殺錯了……”我乾笑了一聲:“那我可就是見死不救了。”
“剛纔不是讓你看過銅鏡了嗎?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囉嗦?”紅線不耐煩的看了我一眼,扭頭對秋石說:“大哥,不用管他,你去殺了那女的,我看着這色狼,不會讓他打擾你。”
眼看秋石就要殺了木夭,我再也顧不得了,一拳向他後心打過去。
我平時注意鍛鍊,也曾學過散打和自由搏擊,身手自信不錯。可是秋石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只是輕輕一帶,我的身子就從他旁邊滑過去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我心裡一涼,知道他是一個高手,身手遠在我之上。但是我不能退,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我轉過身,乾脆把他抱住了,這樣的打發有點無賴,可是事情緊急,顧不上了。
“朋友,你一定要這樣糾纏的話,我就不客氣了。”秋石有些無奈。
他兩腳在地上站定,上身猛地轉了半個圈子。我感覺根本無數使力,身體隨着他左搖右擺,像是狂風中的樹葉,又像是漩渦中的游魚。猛然間秋石力道一送,我在地上居然站立不住,接連倒退了十幾步,砰地一聲,撞在一根路燈上。
旁邊的紅線忽然抽出來了一把明晃晃的劍,抵在我的脖子上,一臉威脅的看着我。
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秋石距離木夭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候,安靜的街上忽然響起來一陣急促的警笛聲,有一輛警車風馳電掣而來。
秋石的臉色變了變,又轉身走了回來。
“怎麼有警察來了?真是礙事。”紅線衝我怒目而視:“是不是你找來的?”
“我一直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哪有機會?我感覺薩老頭嫌疑更大。”我舉起手來,一臉無辜。
“算了,咱們先走吧。”秋石嘆了口氣,對紅線說:“當着警察的面對付那女子,事後很難說清楚。我看那狐妖已經受了傷,一身妖氣收斂不住,藏都沒辦法藏。想要對付她有的是機會,不急於這一時。”
“有警察又怎麼樣?”紅線不甘心的爭辯:“上次咱們在江城,不是照樣當着警察的面……”
“上次是上次,這次是這次。江城是江城,湖城是湖城。現在跟我走。”秋石有些惱火的打斷她。
紅線滿臉不甘心,不過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秋石想了想,從身上拿出來一張黃紙,上面歪歪扭扭,畫着一些符號,很像是電影裡的道符。他把道符塞在我手裡:“朋友,你趁狐妖不注意的時候,把道符貼在她身上。如果她是狐妖,會動彈不得。如果她是正常人,這一張道符也對她無害,你說對不對?如果把她制住了,不要輕舉妄動,我們兄妹自會去捉她。”
我沒接,秋石把道符塞進了我衣袋裡。
他們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然後一閃身,就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中。遠處的警車轟鳴一聲,追了上去。
與此同時,馬路上那一團濃霧迅速散去,我看到木夭正站在馬路中央,兩眼盯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沒事吧?”我向木夭走過去,一臉微笑。
“我能有什麼事?”木夭看着地上已經熄滅的蠟燭,同樣一臉笑容。
“既然沒事,那我們回家吧。”
木夭卻不肯動,而是一臉古怪的上下打量我:“那兩個怪人跟你說什麼了?”
我不知道怎麼開口,於是一陣沉默。
警車垂頭喪氣的開了回來,顯然沒有追到秋石和紅線,它停在我們附近,警察下了車卻沒有走過來,而是點了一支菸,斜倚着車門看我們,像是在故意給我們談話的時間。
木夭抱着胳膊,一臉耐心的等着我。
“你的身份是什麼?”我嘆了口氣,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了。
“那兩個怪人說我是什麼身份,我就是什麼身份。”
“他們說的是真的?”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你信他們,假的也是真的。你不信他們,真的也是假的。”
她伸了伸懶腰:“雨過天晴,今晚的月亮真不錯啊。”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她背對着我,專心賞月。
我把手伸進衣兜裡,拿出那張道符,把它揉成團,又把它展開。我有一種衝動,想把道符貼上去,驗證一下木夭是不是狐妖。
月光撒在木夭的後脖頸上,她的皮膚像月色一樣潔白。這樣的皮膚,貼上一張黃符,是不是有點大煞風景,不倫不類?如果木夭不是妖呢?我這麼幹了,她會很生氣吧?我搖了搖頭,把道符揣進了衣兜裡。可是……如果她是妖呢?我又猶豫了。
我應該相信一個出生入死過的朋友,還是相信兩個陌生人?
這種權衡讓我喉嚨發緊,心裡空落落的,總想抓住個東西,卻總是抓空。
“爲什麼不把它貼在我身上?”木夭忽然開口說話了。
“你怎麼看到的?”我脫口而出,緊接着又後悔了,暗罵自己是笨蛋,這話問出來,不是不打自招了嗎?
“你的影子把你出賣了。”木夭轉過身來,指了指我身後的路燈。
“我發現和太聰明的女人在一塊,像是拔了毛的雞,沒有任何秘密。”我苦笑了一聲,有點窘迫。
“你有秘密,比如我就猜不到,你爲什麼不把它貼在我身上。”木夭上下打量我,一臉好奇。
“你是不是狐妖,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爲什麼要貼上去?”
“既然跟你沒關係,當初爲什麼要拿出來?”
“……”
這傢伙,一定要把人問的啞口無言嗎?
木夭忽然展顏笑了,月光下的俏麗容顏讓我有點愣神。她向前踏了一步,幾乎和我貼在一塊了,她伸出雙手,環住我的腰,看着我的眼睛說:“那兩個人一定說,我是採陽補陰,會把男人吸成人乾的狐狸精吧?”
我點了點頭。
“那你不怕嗎?萬一我是狐妖,你今天不動手,可就給了我吸乾你的機會。”
她湊得太近,一陣陣帶着體溫的香氣灌到我的鼻子裡面,兩團軟肉壓着我的胸膛,我不着痕跡的深呼吸了一下,有點意亂情迷,想到她的身份,又瞬間清醒過來,然後回答說:“我坐懷不亂,你就算想吸乾我,也無從下手。”
木夭頓時笑起來了,起初是微笑,然後是大笑,捂着肚子笑彎了腰,就差在馬路上打滾了。
足足三四分鐘,她終於笑夠了,在身上掏了掏,拿出來一包紙巾,遞給我說:“柳下惠,柳公子。坐懷不亂,正氣浩然。不過,你在裝腔作勢之前,是不是先把鼻血擦一下?”
我伸手一抹,又流鼻血了。我現在想哭的心思都有了,丟人啊,真是丟人啊。剛說完豪言壯語,一轉眼就露怯了。
“事實證明,我如果要把你吸成人幹,你一點抵抗力都沒有。”木夭在旁邊趁機看我的笑話。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你到底是什麼身份?”我擦乾淨了鼻血,變得一臉嚴肅,今晚我必須弄清楚這個問題。
“沒錯,我是狐妖。現在你明白了吧,我爲什麼會扎紙人,會取本命燈火,會看出來死人相。”木夭變得很坦然。
好像唯恐我不相信似得,她忽然揚了揚手,我眼前一花,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荒墳中間,舉目四望,看不到人煙,只是在周圍飄着兩三點鬼火。
我正在驚懼的時候,那鬼火倏忽間熄滅了。我又回到湖城了,我依然站在大街上,木夭站在我面前,一臉平淡:“一個小小的幻術。”
我心裡五味雜陳,覺得自己是個大傻瓜,被矇在鼓裡這麼久。同時又有些茫然,她居然是一隻妖?她果然是一隻妖。
那我怎麼辦?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會害我嗎?不,不可能,她不是那種人。可是……我真的知道她是哪種人嗎?一分鐘前,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人。
我們還是朋友嗎?可是和妖做朋友……那和深山裡的老虎拜把子有什麼區別?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誰知道她哪天會翻臉?誰知道因爲什麼事就會惹得她翻臉?誰知道她翻臉之後會不會殺了我?
“你爲什麼騙我?”心虛煩亂之際,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說出來這麼一句話。這麼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我什麼時候騙你了?”木夭挑了挑眉毛:“我哪句話撒謊了?我說過我是人嗎?而且我早就告訴你了,我住在小山村中,沒有馬路,沒有電燈,沒有學校,沒有醫生……”
木夭的回答得意洋洋,更像是兩個小學生在鬥嘴。而就是這種鬥嘴,卻忽然讓我放下了戒心。
“你從變成人形那一刻就在騙我了。”我很幼稚的鬥了回去。
“噗嗤。”木夭笑了:“你如果一定要辯贏了我才肯罷休的話。那好吧,我就是騙你了。我跟你道歉,對不起。怎麼樣?”
“現在你的生辰八字已經偷回來了,你有什麼打算?”我揉了揉太陽穴,勉強壓了一下亂糟糟的思緒,儘量讓自己理智起來。
“我的打算先不着急說。那邊的警察是你的朋友?他好像等了很久了。”木夭向不遠處指了指。
“今天幸好有他解圍,我們去道聲謝吧。”我嘆了口氣,心想:“又欠下一個人情。”
來的警察姓高,是湖城的刑偵隊長,此人面相忠厚,心思縝密,是個四十多歲的單身漢。當初我當安保經理的時候,曾經和他破過幾起大案,算是好朋友。
剛纔我故意囉囉嗦嗦的和秋石說話,暗地裡撥通了高隊長的電話。高隊長心思機敏,通過我和秋石的隻言片語,果然猜到了我的意思,及時趕到了。
木夭收起了一臉狡猾,像個乖乖女伸出手:“謝謝你及時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