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山乃是聞名遐邇的仙山,山中多松柏,雲海遮蔽,仙蹤隱現,凡人俗子少有得近者。而赤霞山能夠得到仙山的美譽,這是因爲劍修大派守一宗,就坐落於赤霞山的巔峰之上。
夜幕如墨,潑灑在清水一般的乾淨藍天之上。赤霞山巔峰的仙宮漸漸亮了起來,如同黑海之上的一顆星辰,懸浮於漆黑的山峰之上。
中殿之上,人頭涌動,強者們各抒己見,情緒顯得很激進亢奮,甚至不斷髮生激烈的爭吵。
身負閒職的杜梅沉默得如同角落裡的一張椅子,除了冷眼旁觀,她沒有任何能夠吸引別人注意的東西。
她曾經是宗內的修煉狂人,連男性強者都望而生畏的女強人,她也曾經成爲所有人的焦點。
可如今,她就像過時的劣質脂粉,就這麼被丟在角落裡,因爲沒能成功截殺龍淵寺的活佛,因爲被大長老寄以厚望的守劍,在她的面前被敵人殺死!更因爲多名實修弟子因爲得不到她的保護而被袁東殺死!
實修弟子是守一宗的未來,每一名實修弟子都是赤霞山方圓數千裡之內的天才人物,每一名實修弟子,都有足夠的潛質能夠成爲獨當一面的修真大人物!
杜梅的表情很平靜,心裡也很平靜,當你仇恨一個人的時候,你會憤怒,但仇恨到了極點,反而非常的冷靜,因爲你需要這份冷靜來思考,如何才能將仇敵除去!
現在的杜梅,她的沉默和冷靜,就是爲了殺死袁東而準備的,她要用袁東的頭顱來換取自己失去的一切!
爭吵的強者們已經習慣不給杜梅任何關注,因爲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失敗者的想法,不管是主戰派還是主和派,他們的目光寧願面對冷峻的宗主,也不願給杜梅一絲關注。
主戰派的想法簡單而粗暴,既然之前已經派人截殺活佛,守一宗與龍淵寺的矛盾和衝突,算是徹底擺在了明面上,這個時候就不再需要遮遮掩掩了。
神墓的傳說一直在修士之中流傳,近二百年來,這是第一次,確切的得到了神墓的情報,而且情報的真實性已經得到了整個修真界的承認和驗證!
哪怕不是爲了斬殺袁東,守一宗也必須參與神墓的爭奪!
而主和派的理由同樣無懈可擊,因爲截殺活佛本來就是一個極爲嚴重的錯誤!佛宗再如何式微,依舊是整個大陸的精神領袖,目前仍舊無可取代的領袖。
佛徒遍佈大陸各地,數量之多,讓人難以置信,而守一宗雖然人才輩出,發展也是突飛猛進,成爲劍修的龍頭,但依舊與龍淵寺存在着極大的差距,截殺活佛完全就是螳臂當車的行爲。
或許主戰派們會鄙夷主和派的懦弱,但事實卻證明,主戰派是多麼的愚蠢,在付出了守劍和多名實修弟子的性命之後,活佛卻進入了神墓之中,只要不是瞎子,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次截殺活佛,完全就是失敗透頂的錯誤之舉,跟龍淵寺明爭不如暗鬥,溫水煮青蛙纔是最優的首選。
主和派的倡議是退出這次神墓之爭,藉以向龍淵寺示好,再者,讓其他門派與龍淵寺兩虎相爭,等得他們兩敗俱傷,最終獲利最大的,將是韜光養晦的守一
宗!
或許你會覺得,龍淵寺擁有天下不計其數的信徒,財大氣粗,根本就不屑於神墓之爭,哪裡會出現什麼兩虎相爭的局面?
但你不要忘記,龍淵寺的活佛還在花樹靈地,還在神墓之中,就算不爲神墓,他們也必須將袁東接引回寺。
這樣的爭吵場景,同樣出現在奉劍山和原始宗等等修真門派之中,神墓現世,帶來的不止是震撼和機遇,同樣是對修真宗派的大考驗。
大浪淘沙,總有那麼些風流人物俱往矣,所以宗派都比較慎重,這也是爲何修真界數月不見動靜的原因。
他們的目光不僅僅在神墓之上,還要堤防着自己的敵人或者說競爭對手,如果神墓探險的隊伍在途中被截殺,對宗派來說,絕對是致命的損失和打擊。
就算修真界能夠強強聯合,一同探秘神墓,還有神秘和強大的妖族,他們對神墓的渴求,比人類修真界還要迫切,而且妖族比人類更團結,在大局面前,妖族或許早已聯合起來,就等着人類到神墓自投羅網!
每個宗派都將龐大的信息情報網撒將出去,整天密切關注着事態的發展,不僅僅關於神墓,更多的是,蒐集其他宗派的情報!
不怕神一樣的敵人,就怕狼一樣的盟友,背後的冷箭,永遠比迎面的利刃要兇險!
要說到情報網,沒有哪個宗派能與龍淵寺相提並論,因爲天下之大,只要有井的地方,就有佛宗的信徒。
虔誠,就是信徒們的力量源泉,同樣是佛宗的源泉。
此時的佛宗大佬龍淵寺之中,與其他宗派截然不同,這裡沒有任何的喧擾吵鬧,老僧們一個個閉目入定,似乎說出一個字會掉兩斤肉一般。
大殿檀香繚繞,如同仙境一般,主持的蒲*團依舊空缺,左首所坐乃知事院的首座們,是如今龍淵寺暫時當家做主的大和尚們。
知事院的首座向來只能有一位,但只有一種情況是例外的,那就是方丈涅槃之後,需要各院公選,提拔出一名僧人,進入知事院,組成首座團,共同執掌龍淵寺的日常事務,以免神權落入獨裁者之手。
這種類似長老團的裁決方式,確實能夠解決羣龍無首的窘迫局面,但這也僅僅是明面上的。
佛宗的僧人並未成佛,既然沒有成佛,那就自然還有看不破的紅塵權欲,此時的首座團,因爲是否前往花樹靈地接引活佛,大家心照不宣的分成了兩派。
“本狂的靈臺已經在菩提塔潤養,相信很快就能夠恢復過來。”
說話的是一名黃衣僧人,看模樣並不大,五官平庸,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只是頭上青藍色的發茬子,有些格格不入。
本悟慢慢擡起眼皮,睜開微眯的雙眼,看着說話的本威,面無表情,卻讓人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敵意。
本悟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如果按照年紀來排序,那本悟或許已經是方丈涅槃之後,龍淵寺最資深的僧人了。
他緩緩擡起乾枯的雙手,慈祥的撫摸着身邊的小和尚,那小和尚雙眼通紅,眉宇之間充滿了憂慮。
小和尚自然是跟隨本嗔的圓妙小和尚了。
他知道本悟師伯一定會將本嗔師父救出來,他也知道,與本狂交好的本威師叔,一定會從中作梗。
這些大家心知肚明的小貓膩,在圓妙的眼中,成爲一種褻瀆佛祖的惡行,所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佛心。
本狂的靈臺回到龍淵寺已經很多天了,但他帶回來的情報卻讓龍淵寺震撼到現在。
作爲渡厄境的高手,能夠傷害本狂首座的人,已經極少極少,所以大家都相信本狂的情報是真的。
活佛沒有傷害本狂的能力,本嗔也沒有,那麼,本狂口中所述,他是被活佛和本嗔,聯合妖族的惡魔所傷,就成爲了讓人徹底信服的事實。
龍淵寺的歷史上,罕有活佛轉世甦醒與成人身上,更罕有活佛入魔,勾結妖孽傷害佛徒,所以,無論怎麼看,袁東都成爲了此時龍淵寺最大的變數。
這種變數,讓知事院的首座們將本來就存在的分歧,放大到了千萬倍。
這種分歧不像其他宗派那樣集中於是否前往神墓,對於龍淵寺來說,前往神墓已經是所有人都認同的決議。
他們的分歧,在於到達神墓之後,到底是要接引活佛,還是將入魔的活佛徹底滅殺!
滅殺活佛,這絕對是永不超生的極惡大罪!然而現在,雖然首座們都很注意自己的措辭,但討論的焦點,確實是這麼一個問題。
爲了平衡,兩派的首座們實力相當均衡,如果因爲殺佛派褻瀆活佛而大打出手,不用前往神墓,此時的龍淵寺都將崩分離析,所以,這個敏感到了極點的問題,居然就這麼尋常的進入了討論的話題之中。
“尊者曾行走天下,用腳步丈量慈悲,一日,巧遇酒肉僧,尊者大不滿,斥責酒肉僧不該放任戒律,而酒肉僧卻言道,汝之佛心佛性,行走於汝等之佛國,吾等之佛心,行走於吾等之極樂,皆爲佛心,何來干涉責難?”
本悟老和尚娓娓道來,聲音如同殿外的夜風,輕柔虛無,卻又帶給人清晰的感受。
“尊者仍舊無法放下執念,行走之時常常抱怨酒肉僧的惡行,直到尊者臨近極樂佛地,才發現,酒肉僧一直走在自己的前方。不是酒肉僧走得快,而是執念拖住了尊者的腳步。”
本悟老和尚說完這個典故之後,帶着圓妙小和尚,顫巍巍走出了大殿。
知事院首座們面面相覷,但很快就醒悟過來,不由輕聲嘆息,沒有方丈的龍淵寺,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本悟的腳步,就像一條切割線,將龍淵寺切成了兩半,一半,屬於酒肉僧,一半,屬於尊者。
本威摸了摸扎手的發茬子,嘴角卻浮現出一絲冷笑。他知道,本悟已經表態,從此之後,首座們將分爲兩派,互不干涉,也就是說,本威和本狂可以前往神墓斬殺活佛,但本悟和其他首座,同樣可以將活佛接引回來,至於其中的過程,或許就是龍淵寺的自相殘殺了。
“師伯,我討厭這樣的龍淵寺...”
圓妙小和尚皺着眉頭,埋着頭,最終還是說出口。
“圓妙,討厭就討厭,不要在心中留下執念,回去歇息吧,明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