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之日,雙親因他慘死。
從軍五年,二十名將士因他而死。
入江湖後,辛計然因其沒了一品修爲。
今日,薛芊芊因他而受重傷,香肩中了深深一刀,整條臂膀幾乎撕裂。
沈不換眼前景象依舊緩慢,他看到薛芊芊身受重傷,俏臉寒霜。他看見鬼頭刀陷入芊芊的身體之中,濺出無數鮮紅。同時,他也看到,從左手手腕處有一股白氣忽的升騰,最後來到了掌心處。
薛芊芊雙手封住鬼頭刀,緊緊咬着嘴脣,帶着一股絕不退縮的意味。
就在這時,沈不換掌心產生一股莫名引力。而cha在劉天元背上的“驚鴻”忽然再度有了動靜,它先是左右輕顫。
然後,突然向前竄去!
這一劍,直接在劉天元身上又開出了一個窟窿!
沾着鮮血的“驚鴻”飛回沈不換的手中,他手握寶劍,將砍在薛芊芊肩上的鬼頭刀向上挑去。
突然,眼前的一切恢復了正常,時光再度開始飛快流逝。
“啊!”沈不換怒喝着,將鬼頭刀挑起,然後劍刃隨着刀鋒而走,順延到了劉天元握刀的左手。
既然你自己斷了右手,那麼現在就讓我再斷你一隻左手!
劉天元身上受到兩次重創,精神忽然有一剎那恍惚,剛好讓沈不換有機會欺身而進。
倉惶之下,劉天元只好捨棄“右手”和右手握住的鬼頭刀,轉而用左手徒手一掌拍向沈不換。
即便他這一掌只有五成力道,殺死一個二品武夫卻是不在話下。
想不到,沈不換不閃不躲,反而也拍出一掌與其相對!
兩人覆滿內力的一掌碰撞在一處,並沒有發出料想中的巨響。只見沈不換突然將五指屈起,任憑大宗師的內力侵入體內,以傷換傷。
他的想法很簡單,控制住劉天元的剩下一隻手,然後再將其擊殺。
劉天元見狀心中大驚,想要抽手卻又被沈不換牢牢扯住。
此時此刻,劉天元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方纔鬼頭刀掉落在地爲何卻沒有發出聲響。
這把刀陪了他許多年,他熟悉有關鬼頭刀的一切,如果此時寶刀掉落在地,那麼劉天元便可以用腳控刀給沈不換來上一招出其不意。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因爲,鬼頭刀此時正在薛芊芊的手中!
“驚鴻”與鬼頭刀一橫一豎,同時殺向了動彈不得的劉天元!
摸打滾爬許多年才晉入宗師的劉天元瞳孔驀地放大,不敢置信自己最後竟會死在兩個年輕人手裡。
刀劍掠過,劉天元身體化成四部分,傷口平整,屍身散落一地。
而薛芊芊也隨之昏厥過去,身上紅衣被早已血水浸透,分不清是衣裳的本來顏色還是鮮血色,原本手中緊握的鬼頭刀也“咣噹”掉下。沈不換見狀趕
忙將她抱在懷裡,一手持劍一手抱着芊芊轉身便跑。
原本還颳着一陣腥風血雨的連家莊此刻迴歸沉寂,連城狼狽的蹲坐在地上,手裡握着血劍,發出陣陣哽咽之聲。
“你想學武嗎?”突然,有人問道。
連城面容猙獰,擡頭看着面前說話的紅袍男子,咬牙切齒道:“學!”
“很好,跟我走,三月之內可入一品。”李掖庭轉身離去,連城最後看了父親的屍體一眼,便跟在後面離開了連家莊。
在莊子外面,有一名身穿金絲繡龍黑袍的女子正輕輕撫摸着一匹黃馬。
她眼眸深邃,看了連城一眼,什麼也沒有說。
過了許久,沈不換沿着假山密道到了清淨水潭處。他將薛芊芊放在大石頭處,然後手忙腳亂的解下心上人的紅色衣裳。
露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紅傷口!
向來冷靜的沈不換此時此刻終於慌亂起來,突然覺得無計可施,他努力回想着辛計然傳授的所有東西,卻發現沒有一樣可以治病救人。
空有一身“抱朴境”在懷,又有何用?
這時,薛芊芊微微醒轉,掙扎着用手指敲打了身上的幾個穴位,這才讓血液不再噴涌而出。她的臉色蒼白無比,和方纔大限將至的連無雲是一個模樣。
她低聲說道:“是我……沒有算對……連累你了。”
薛芊芊昨夜偷聽劉天元和孔方的講話,通過隻言片語便以爲劉天元只是一個貪生怕死之徒。可是沒有想到,爲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絕情大法》,劉天元竟能做出壯士斷腕這等事情,反而將薛芊芊和沈不換通通置於死地。
聽到“連累”二字,沈不換忽然熱淚盈眶。他將薛芊芊抱在懷裡,用自己的衣裳蓋住她的身體,一字一句的說道:“不怨你,如果不是我拖累你,你明明可以逃掉的。”
薛芊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虛弱至極的笑容,但是卻再也沒有力氣說話。
“怎麼辦?怎麼辦?”沈不換反覆唸叨着,腦中一團亂麻。
突然,他回想起了東海辛計然曾問過的數個問題。
“爲何入江湖?”
“劍是何物?”
如今,沈不換在心中千萬次的答道:“入江湖是爲了經歷生死,而劍道是爲了死中求生。”
一個念頭閃過,他忽然眼前一亮,心想“抱朴境”乃是道家功法,或許會有治療傷勢的功效。
可是,如今“抱朴境”化成了沈不換心頭的一口紫金小鼎,又該如何去用?
心血?
眼看着薛芊芊越來越虛弱,眼神也漸漸沒了神采,沈不換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時間猶豫。他攥緊拳頭,突然狠狠捶打在心頭處。
一下,兩下,三下。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紫金小鼎的保護下正受着重創。
四下,五下……
終於,心頭的道鼎傳來一聲只有沈不換才能夠察覺到的碎裂聲,而一股心血也收到拳勁擠壓瞬間進入了口中。
沈不換深深看了薛芊芊一眼,然後輕輕將脣貼在了她的柔軟脣瓣之上。
心血隨之渡入了芊芊體內。
沈不換吻着她,嘴裡滿是鮮血的腥味和女兒香氣,他感覺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全身上下從未有過的放鬆。最後,他心想,若是心血沒用,那麼兩個人能夠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沒有人注意到,一滴心血順着不換的嘴角滑下。
竟是紫金顏色!
不知過了多久,月亮已經掛在空中的時候,薛芊芊悠悠醒來,她肩膀上的傷口竟然已經癒合了大半,只是上面殘留的大片血跡顯得異常嚇人。
芊芊睜眼時,正好看到皺眉閉眼的沈不換,然後感到嘴脣處正被人輕輕觸碰。
突然,向來不懂情愛之事的薛芊芊臉色變得通紅,她扭了扭頭,將沈不換的腦袋架在完好無損的另一處肩膀上,着魔一般反覆喃喃道:“沈不換,沈不換,沈不換……”
而在此時,沈不換的心神卻沉浸在一處夢境之中。
那個夢熟悉無比,他如同一個旁觀者站在屋裡,親眼看着爹孃爲了保護自己而被紫金劫雷劈死。
畫面一閃而過,他忽然來到了雛刀營中,看着一個個袍澤先前還在說笑,下一刻就死在了狄人刀下。
一生中的難忘經歷一幕幕的過去,最後來到了今日。
沈不換隻感覺心頭凝結出的道鼎已經破碎,而他也再沒有睜開眼睛的力氣。
於是,夢境一轉,再度回到了出生時的場景。
這一幕幕心碎,他反覆經歷,一顆受了傷的心愈漸冰涼,彷彿凍成了冰塊。
“爲什麼,不讓我去死呢?”
與此同時,薛芊芊感到沈不換身上突然傳出一股寒氣。那種感覺熟悉無比,因爲她在方纔即將昏厥過去的時候也經歷過。
這種冰冷,代表着死亡。
薛芊芊掙扎着坐起,將沈不換翻過身子抱在懷裡,看到了他心口處的大片青紫痕跡,瞬間恍然大悟。
可是,如今她身受重傷,內力全無,對於沈不換完全是束手無策。
她將不換的頭放在自己的胸口,忽然哭着說道:“沈不換,你不要死。”
意想不到的是,這句話竟然順着沈不換的耳朵進入了夢境之中。
在夢中,沈不換聽到了這句話,突然感覺全身上下再度熱乎起來。
“我還有阿姐,還有芊芊,我的心,不能死。”
不能死啊!
沈不換在夢中咆哮道。
下一刻,他終於睜開了雙眼!
他看見薛芊芊喜極而泣,感到伊人落下的兩滴珠淚輕輕點在自己脣邊。
“芊芊……”沈不換嘶啞着聲音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