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城主府。
範廷湘怔怔望着死氣瀰漫的內院,時隔一千年,故地重遊之下他也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情緒。
也許有感傷,有哀婉,有懷念,也有無可奈何的釋然。
見到了卞長真的精血後,範廷湘的死意已經一掃而空,他想找到那位曾經的蔚天國君,告訴他他不是一個人孤獨地活着,告訴他哪怕當年局勢崩壞,全天下人都不信他,涼州城的百姓也始終站在他那邊。
對於如今的範廷湘來說,如果渴望生,那就沒有什麼力量能殺死他,除了他自己。
哪怕死氣還在源源不斷地侵吞着他的神智,但範廷湘一朝從渾噩中甦醒,他便再不容許自己墮入黑暗。
也許留給他的時間不多,所以他十分珍惜這最後的光陰。
範廷湘遙遙指着灰色的涼州河:“你們來到這裡之後,相當於打開了一個缺口,所以裡面的死氣會不斷外溢,直至消散乾淨,約莫半個多月後,以你們的修爲就足以進入內院了。”
“城主府機關無數,我現在一一說與你們。首先要提到的是進入地下府庫的入口,一共有明暗兩道,一者在書房,一者在那處亭臺下。從書房進去,只能在外府庫活動,但從亭臺暗道下去,就能抵達內府庫,兩者相互平行,並不相連。”
方景成豎起耳朵仔仔細細地聽着,感覺漏掉一句就會錯過一個億。
“外府庫存放着一些常用的普通資源,總價值也不足一百塊上品神玉,而內府庫則存放着機密文件和重要的靈技魂技、功訣玉簡,以及最珍稀的奇珍異寶,估計一千年過去,很多東西在外界都絕跡了吧。不過內府庫有冰藍香,足以保證裡面的東西幾千年不朽不壞。”
“外府庫機關較少,但一般想要進去必須得得到城主賜予的令牌,現在已經不可能有這東西了,所以一進去,你們必然會面對大量黑傀兵和紅木偶的襲擊,越往裡面走它們的實力越強,到最深處便是幻神巔峰的兵偶把守了。”
方景成咳嗽兩聲,豁出臉皮討好地笑道:“可是範前輩,你都這麼厲害了,不如你帶着我們進去溜一圈唄,幻神巔峰的黑傀兵又怎樣?在你手下肯定撐不過兩回合嘛!”
範廷湘淡淡一笑道:“我可以告訴你們這些信息,但我不會和你們同去。”
“爲啥?”方景成恨不得把這位大高手綁上。
範廷湘平靜地道:“我要去尋找老師的遺體,還要出去找到陛下,畢竟,留給我清醒的時間,恐怕連一個月都不到。”
“啊?難道沒有別的辦法讓你活過來嗎?”方景成的失落頓時變成了同情。
“生死命數,天道恆常,我如今的存在形態,已經算是違背了天理,如強行逆天而爲,必將萬劫不復,招惹來更多的因果。況且一千年了,還有何事參不透、看不穿?”範廷湘風輕雲淡地道。
這樣的境界,對於只知道安逸享樂、混吃等死的方少主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所以他只是咂咂嘴,頗不能理解地道:“可是很多事還是要爭取的啊,如果什麼都看破了,實在很沒意思吧?”
“古語云: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我輩修行之理,無外順乎天道。”範廷湘淡淡道。
方景成撓撓頭道:“哎喲您書讀得多,我是不懂那些大道理了,反正要擱我這兒,我就命裡無時非要強求,喜歡什麼就要努力爭取嘛,難道還要眼睜睜看着它被別人奪走?”
範廷湘眼神一凜,注視着方景成道:“逆天而行,必遭天道所棄,你若長久如此,因果大劫將數不盡數。”
“啥亂七八糟的?”方景成一頭霧水:“大家都跟我想的一樣啊,也沒見着有啥因果啊,大劫啊,什麼什麼的。”
範廷湘怔然良久,臉上露出一絲惘然和困惑,最後搖搖頭道:“罷了,也許一千年過去,時勢已大不相同,我也不拿我那個時代的經驗生搬硬套了。”
等範廷湘將城主府的機關和注意事項詳細說了一遍,他便飄然而去,不知所蹤。
“喂,我剛剛沒說錯什麼吧?我咋感覺隔了一千年,代溝實在太深厚了,我都不明白他到底想表達個啥?”方景成納悶道。
“大抵就是從無爲到有爲吧,至於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變化,可能每個時代風氣不一樣,也可能跟十七域的氣運波動有關。”玉凌猜測道。
“氣運波動?”方景成一臉問號。
“假設無數年前,十七域被一個大帝國統治,氣運是聯結在一起的,某種程度上,這個聯結體就是天道。天道所鍾愛者,自然大氣運加身。”
“但後來帝國崩散,氣運也被打散,天道就顯得微弱了很多。不過蔚天國時期畢竟還囊括了三大域,所以這種天道氣運仍然存在,他們需要順天而爲獲得氣運,是以講求因果之道,生怕違背天意後失去氣運。”
“對於現在的人來說,十七域已經完全分裂了,便是封域也被打散成五國,再不可能有氣運聯結體這種東西,它已經分散到各個角落。而資源的消耗速度遠比生長速度更快,到如今資源有限而人口卻飛速膨脹,所以主動掠奪就成爲了必然的選擇,再講求無爲順天,只會被徹底淘汰。”
方景成一臉無辜地道:“雖然你說了很多吧……但我並沒有怎麼聽懂。”
“……你平常多看點書不行嗎?”
“哎喲我頭好痛,可能剛剛呼吸了太多死氣……”方景成扶着額頭裝腔作勢。
玉凌已經懶得理他了,暗自盤算着接下來的一個月要幹什麼。
“喂!你剛剛忘記問一件大事了!”方景成忽然想起了什麼。
“什麼?”玉凌怔了怔。
“就是那個,你不是說老有人喊你名字麼,你剛纔應該問下範廷湘的,說不定他知道呢?”方景成道。
“……你爲什麼不早點提醒我?”玉凌無奈嘆氣,他之前只顧着記下內外府庫的機關和藏寶了,結果範廷湘又是個乾脆利落的人,沒等玉凌回過神來,人就已經走了。
“我也是纔想起來好不好,你自己的事你不操心!”方景成翻了個白眼,指了指地上昏迷着的詹玉昇,又補道:“要不等他醒了,你問問他知不知道?”
詹玉昇也是倒黴催的,他第一個來到這片封閉世界,已經被打上了標記,照範廷湘的說法,哪怕他跑得再遠也會被攝回來。所以在證道林某個角落看見詹玉昇後,當時還渾渾噩噩的範廷湘便憑着本能操控住了他。
由於範廷湘受到一層莫名的限制,不能隨意離開涼州河附近,所以他便讓詹玉昇來到城內,到處尋找玉凌。
如果不是玉凌來到河底擾亂了死氣,也由此喚醒了範廷湘,不然的話他還要繼續生不生死不死地沉睡下去。
本能告訴他,如果吞噬了玉凌的生氣,對他將有莫大的好處,所以通過種在詹玉昇身上的傀儡印,範廷湘才能出現在涼州城內。
恢復清醒後,範廷湘便抹去了傀儡印,不過這對詹玉昇的魂海損傷頗大,所以一時片刻他很難甦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