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凌第一反應是仔細看了看她的眼瞳,發現果然帶着一種幽藍深邃的色澤,只是不仔細觀察的話,倒也不甚明顯。
看來這天底下奇聞異事還數不勝數,他所瞭解的這個世界恐怕只是冰山一角,果然就如古人所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有些事光看古籍資料其實用處不大。
小女孩隨後才發現她被紫塵若抱在懷裡,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掙動下來,她倒也不怕生,興許是天然感覺到這些人沒有惡意,只是有些不解地詢問道:“姐姐,我爹孃呢?怎麼他們不見了?”
然後方子衿和紫塵若就一齊看向了玉凌。那意思很明顯,騙人的事兒你來。
玉凌迎着小姑娘迷茫懵懂的大眼睛,只覺一陣頭疼無奈,爲什麼這種缺德事非要攤在他頭上,然而方大師兄明顯是缺根筋的嘴笨,紫塵若也顯然不是個撒謊小能手,到底還是得他做回惡人。
玉凌嘆了口氣,擺出一副沉重的神色道:“還記得路上你和你娘碰到的那羣惡人嗎?”
小女孩用力地點點頭,滿臉憤懣地道:“嗯嗯,一羣大壞人!”
玉凌繼續昧着良心圓謊:“雖然這位方哥哥幫忙殺了他們,但沒過一會兒,又有一撥人找上門來尋仇了,這位姐姐不想讓你看到某些不好的場面,就讓你昏了過去,你爹孃爲了掩護我們逃出去,就被那羣人殺死了……”
方子衿聽得直翻白眼,如此俗不可耐的狗血劇情,而且還把那兩個黑心夫妻刻畫得如此正義,簡直不能忍啊!然而被玉凌回瞪一眼後,某大師兄也覺得有點理虧,默默低下頭去不做聲了。事實上冷靜想來,玉凌這番說辭還是非常合理的,別說矇騙一個五歲小孩,就是矇騙他這個年紀的也足夠了。反正那倆夫妻死都已經死了,幹嘛還跟死人置氣,而且這孩子可不知道養父養母乾的虧心事,刻意抹黑他們倆的形象,這女孩一生氣不相信了怎麼辦?
小姑娘一瞬間五雷轟頂一般呆怔在了原地,在她那單純如白紙的世界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就這麼突兀地沒了,她第一反應是難以相信,然後纔是迷茫和悲傷,只是人死如燈滅的道理對一個小孩子來說還是有些過於複雜和不能理解。
“我爹孃……沒了?我再也看不見他們了?”小姑娘呆呆地說道,她也只能這麼理解。
紫塵若看着女孩兒茫然無措的表情,不免有些心疼,雖然玉凌完全可以編成她父母失蹤不見,然而這還不如直接斷了她的念想,免得這女孩成天總是惦記着找爹孃。當然,理是這個理,真遇上這麼殘酷的事,還是讓人有些不是滋味。
“你娘之前有跟我們提到過,說他們只是你的養父養母,你真正的爹孃其實另有其人。”玉凌只好轉移她的注意力。
小女孩呆愣了兩秒,因爲這麼短短一會兒工夫就出現了這麼多衝擊她心神的事情,足以顛覆她整個世界,這讓她委實有些難以接受,只覺得就像在做夢一樣,而且還是最黑暗可怕的噩夢。
“娘說我是她撿來的,我本來不信的……爲什麼會這樣……”小女孩失神地喃喃自語,隨後不自禁癟起小嘴啜泣了起來,然後哭得一塌糊塗撕心裂肺,像是要將這輩子的眼淚都全部哭完。
“吵什麼吵!”旁邊的人頻頻回頭,有人還狠狠瞪了女孩一眼。
小女孩嚇得一縮頭,哭聲頓時停頓下來,下意識怯怯地往玉凌背後一躲。
玉凌皺了皺眉,冷冷看了那人一眼,魂力凝成尖錐狠狠一刺,那人就不自禁慘叫一聲,抱着腦袋倒吸冷氣。
“誰更吵?”玉凌淡淡說道。
那男子哪裡還敢廢話,知道這幾個看上去還很稚嫩的年輕人絕對不好惹,至少遠不是他一個通玄初期的修者能隨便挑釁的,便灰溜溜扭頭走人了。其他經過的路人也趕忙收起了不滿之色,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
這麼一鬧,小女孩便徹底沉默下來,自己拿小手抹乾淨眼淚,便開始茫然地發呆,這模樣反倒更讓人心疼,就連玉凌也不禁暗歎一聲,輕聲說道:“別想那些事了,你現在還小,以後還有很長時間都要自己一個人生活,不可能總是依賴着別人。”
女孩兒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彷彿丟了魂兒。
“你叫什麼名字?”方子衿也湊過來,柔聲問道。
小姑娘總算怔怔地答了句:“我叫冬末,娘說她是在冬日的最後一天撿到的我,她還不讓我跟爹姓,我以前不明白,現在……現在……”
如此簡單草率的名字,方子衿再一次狠狠腹誹了那對夫妻,不過轉念一想,冬末似乎聽起來也還不錯。
“冬日之末,即是春日之始,”紫塵若輕輕說道:“現在可能對你來說是最黑暗的時刻,不過只要熬過最寒冷的冬日,一切就會萬物復甦,都會好起來的。”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雖然她相比同齡人來說已經非常早熟聰慧了,但這樣的道理還遠不是她能徹底明悟的。
不知怎地,玉凌便想起了一句很著名的詩,然後便輕輕唸了出來:“冬天都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這回小女孩似是聽懂了,點了點小腦袋,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道:“我知道,哥哥姐姐都是好人,不想看到我不開心,冬末會堅強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方子衿對這個乖巧聰慧的女孩兒已經憐惜得不行了,當即問道。
小女孩怯怯地揉捏着衣角,有些央求地道:“你們不要丟下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害怕一個人,爹孃已經不要我了,我真正的爹孃似乎也早就不要我了,如果哥哥姐姐也不要我,我……”
方子衿第一個嘴快地應和道:“不會不會,我們怎麼會不要你呢,別瞎想。”
冬末這才抿了抿脣角,輕輕嗯了一聲。
“我給你彈一支曲子吧。”紫塵若取出古琴,輕柔舒緩的曲調就幽幽地傳盪開來,如女子的低吟淺唱,讓人聽來只覺空靈澄澈,彷彿一瞬斬去了三千煩惱。
玉凌還記得,她說這一曲名叫《清靈》。
此時夜色沉沉,受了驚嚇又哭了很久的小女孩兒終於疲累地昏睡了過去,只是睡夢中,她還是不忘抓着紫塵若的衣角,抓得很緊很緊。
紫塵若一曲終了,只能無奈一笑,收起古琴後便在冬末周身設下了一個隔音結界,仰起頭對玉凌二人輕嘆道:“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這件事怪我。”
方子衿連忙搖頭道:“不怪不怪,紫師妹心地善良,真說要怪的話還是怪我,要不是我太笨也不至於弄出這麼多事情來,反正那些地痞無賴也不會真的砍死冬末。”
“說正經的,你答應得那麼嘴快,看樣子是真打算帶着這小丫頭闖險地取靈物了?”玉凌瞥了他一眼道。
方子衿苦着臉道:“那我有什麼辦法,這種情況下你還能怎麼說?難不成你就能冷血地將她丟在這裡不管不顧?”
玉凌只好沉默。
最後還是紫塵若遲疑地說道:“或許也不必如此悲觀,我明天試試教她蘊養魂力,如果功成,說不定去了某些險地,她比我們還要更安全。”
“啥意思?”方大師兄愕然睜大眼。
“幽冥海之所以名曰幽冥,就是因爲它不似人間之物,貫通了陰陽兩界,據說這世間的某處有一片真正的大海被命名爲幽冥,可以通往陰間魂魄歸處。如果她真的是幽冥海魂師,等擁有魂力之後就可以借用幽冥海之力,讓自身進入幽冥的狀態,這時候她不屬於人間,也不屬於陰間,就好像根本不存在,沒人能攻擊到她,她也攻擊不到別人,總之就是互不干涉。”
方大師兄真的是長知識了:“還能這麼神奇?這幽冥海魂師是要逆天啊,要是這種魂師多一點,我們其他人怎麼混?”
紫塵若搖搖頭道:“恐怕我們這輩子也不會再遇見第二個幽冥海魂師了,哪怕是她的父母可能也不會有,因爲這跟遺傳無關,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冥冥中的力量在起作用。當然,如果存在幻神之上的強者,還是可以攻擊到她的。”
方子衿嘴角抽了抽道:“好吧,你這句話也就約等於,一旦她進入幽冥狀態,這十七域就不可能有人能傷到她了,反正你們誰見過幻神之上的強者?恕我孤陋寡聞。”
聽着方大師兄不斷嘟囔“逆天”“太他麼的逆天了”之類的言語,紫塵若只能無奈搖頭道:“你說的也沒錯,那三種特殊魂海的魂師確實是在逆天,所以我懷疑冬末的父母不是不想要她,而是已經爲了保護她而死掉了。”
“那……還不如失蹤呢,起碼有個念想。”方子衿不由一呆。
“不說這事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我就在這裡陪着她好了。”紫塵若也沒有將冬末的手掰開,而是輕輕地將她放平在牀上,又溫柔地替她蓋好了被子,那模樣完全像是在照顧自己的孩子。
所以等玉凌跨過門檻將門輕輕合上後,方大師兄就調侃地說了句:“師弟,你可趁早抓緊了,以師兄我的火眼金睛,絕對可以百分百確定,紫師妹肯定是萬中無一的賢妻良母,你要是真喜歡就早點下手,免得被別人給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