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方子衿消耗了大量傳訊符,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跟玉凌說清楚後,後者一時間竟也不知該如何評說。
“荊屏……你們打算怎麼處理?”玉凌沉吟道。
“還能咋辦,給他個痛快唄,南王陛下現在心情很複雜,也不等我們說話他就自個兒離開了。”方子衿頭痛地道。
“他恐怕需要一段時間來冷靜一下。”
“我特麼聽完都心情複雜,誰想到背後這麼多彎彎繞繞,我看瑞亞公心裡也有愧,否則他只要把荊屏和符玥爲一殺,這件事就徹底石沉海底,誰也不會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正常,虎毒不食子,他先把符玥爲接回了大公府,後來等到荊屏長大了,就把他偷偷地接了回來,還爲他鋪平了未來的道路,說明他還是很在意這兩個兒女的。”
“唉,不感慨了,反正是別人的家事,跟我也沒啥關係,現在最重要的是,後面該怎麼辦?”方子衿問道。
玉凌沉默了好一陣才道:“其實荊屏還有一定的利用價值……比如他知道瑞亞公手下大概有多少高手,再比如,在對付瑞亞公的時候,他也能派上用場。”
“師弟你這是不是有點太殘忍了……”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件事,本無關對錯。”
“好吧……所以我到底該咋辦?”方大師兄悶悶地道。
“你們要做的就是造勢,南王陛下目前情緒低落,你主要找於丞相他們商量一下。畢竟光靠王室的力量根本無法威脅到瑞亞公,所以不妨示弱,借其他諸侯的手,尤其是借天商公的力量來打壓他。如果順利的話,瑞亞公就不足爲慮了。”
玉凌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計劃,之前他還跟吳右秋合計,說要給瑞亞公一點壓力,現在看來,後者要面臨的恐怕都是傾覆性的危難了,說不準還真能讓煉火宗白白撿個便宜。
當然,玉凌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就一定是要分一杯羹的。
他又跟方子衿簡單聊了幾句,敲定大方向後,傳訊符的能量就消耗殆盡,不得不草草地結束了對話。
“真沒想到會是這樣……”澹小小也坐在一旁聽着,此刻臉上說不出是什麼情緒。
“你怎麼了?”玉凌敏銳地察覺到此時此刻的澹小小有些不對勁。
“沒什麼。”他搖了搖頭,臉上現出一抹澀然的苦笑,隨後又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就這樣吧,也算了了一樁心結。”
沒等玉凌多問,他便自己岔開了話題:“看樣子……怎麼對付瑞亞公,你已經想好了?”
“總要利用充分荊屏的剩餘價值。”
“有時候你真是夠冷血的。”
“彼此彼此。”
“那咱們和瑞亞公的生意也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
“不,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的,免得引起別人的懷疑。”
“呵,你倒是在旁邊看着輕鬆,我們在那裡脣槍舌戰累個半死。”
“累的明明是尼拉貝好吧?你合共說了幾句話?”玉凌無情地拆穿了他。
澹小小理所當然地道:“我這不是替他們鳴不平嘛。”
“沒事沒事,我不辛苦。”尼拉貝連忙擺手。
“合着我還是多管閒事啊。”澹小小站起來理了理衣襟:“算了,再去和瑞亞公叨逼最後一次,就當給他送行了。”
“你把話說太早了吧,人家瑞亞公還好端端坐在大公府呢。”羅洄之漫不經心地卷着一綹長髮。
澹小小牽起脣角,若有深意地望了玉凌一眼:“哈,因爲我相信這傢伙,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定然會把敵人往死裡整,不會留下任何可供翻盤的機會。就比如北境那個蹦躂的特別歡的海公子,在我眼裡他已是半個死人了。”
“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
“不謝不謝,因爲我貌似想起了一些似真似假的事情,嘿,白日做夢就是奇妙。”
“你想起了什麼?”玉凌微微眯了眯眼睛。
“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面,不過夢都是反的,我也不會往心裡去。”澹小小風輕雲淡地道。
玉凌定定地注視着他,話到嘴邊卻終究沒有徹底挑明:“那都是我最壞的意想。”
澹小小笑了笑,牛頭不對馬嘴地道:“嗯,我澹小小的朋友不多。”
“你倆什麼意思?”羅洄之可納悶地左看右看。
“沒什麼意思。”澹小小一本正經。
“嘁,從你們第一次見面,我就覺着哪裡怪怪的。”羅洄之明顯不信。
“這個嘛,羅大小姐,你第一次見到玉凌的時候,可曾想過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澹小小強行扯開話題。
“還真沒有,那時候只注意到他長得好看。”羅洄之嗤地輕笑了一聲,竟顯出幾分少女般的俏皮。
“女人啊……”澹小小嘖嘖道。
“走吧,咱們還要辦正事吶。”羅洄之白了他一眼,如流雲般輕巧地飄出了屋門。
想要扳倒瑞亞公,他們還有漫長的路要走。
……
南凰星,一月初五。
這一天是王室的祭祖日,所有文武百官除非有關乎性命的大事,否則都得在初五的清晨來到王宮禁地,陪着南王陛下祭奠先祖英靈。
今年的隆冬格外寒冷,凜冽的冬風肆意地吹打着,很多修爲偏弱的文官都不禁裹緊了衣袍,埋着腦袋瑟瑟發抖,任憑雙腳已經凍僵,也不敢挪動半步。
他們很是費力地頂着寒風的摧殘,儘量睜大眼睛望着冬雪中那道模糊而遙遠的身影。
南王陛下已經在先王的墳冢前佇立了兩個時辰了,沒人能透過背影看穿他的心緒,他們只能看到浩然大雪染白了南焉河的長髮,也染白了他黑色的王袍。
在他們有印象以來,這是南焉河第一次正兒八經地舉辦祭祖大典。記得在他十五歲的時候,這位南王陛下居然在前一天夜裡喝過了頭,第二天躺在雪地裡耍酒瘋,惹得全南境都在看他的笑話。
但今年的南王陛下很多地方都顯得不太一樣了。
就像今天的祭祖,南焉河從頭至尾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像雕塑般站在碑前,一動不動,遠遠地看去,就仿如是一個呆板的雪人。
不知過了多久,雪勢愈漸兇猛,而風聲也更急了。
那個“雪人”終於轉過了身,他的眉毛上結着冰霜,眼眸也如冰雪般漠然,那毫無血色的薄脣微微一動,便傳出幽幽的聲音:“朕,有件事要宣佈。”
原本如殭屍般的文武百官立即活絡起來,很多人突然預感到,似乎有一件大事即將發生了。
“帶犯人荊屏上場!”南焉河的神色似已凍僵,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就這麼簡簡單單一句話,百官瞬間喧譁一片。
“荊屏?”
“那不是……荊徹的兒子?”
“他、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眼見人羣沸騰而起,蔡燁不禁冷着臉上前一步,提足了靈力大喝一聲道:“肅——靜——”
他的聲音直接壓蓋過了全場,那些竊竊私語的官員一見着蔡燁那死人臉就心裡發憷,於是短短兩秒之間,所有人就安靜得跟死了一樣。
“哐啷、哐啷。”
遠處傳來鐵鏈撞擊的聲響,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輛囚車緩緩駛來,一個披頭散髮的青年被關押其中,彷彿一具麻木不仁的行屍走肉。
待到行至十八代南王的衣冠冢前,兩個獄卒老實不客氣地將那青年一把揪出來,無比粗暴地按着他跪在地上。
“若天地有靈,先王有知,罪人荊屏甘願魂魄不入輪迴,永世不得超生,以懺悔我的罪孽。”
荊屏沒有任何反抗,只是語氣空洞地喃喃念道。
所有人都愕然地望着這驚人的一幕,只感覺大腦有些當機,不太跟得上這波節奏。
但就在湯謂恬的操控中,就在百官的見證下,就在悽渺的大雪裡,塵封於二十年前的真相就這樣殘酷地撕扯開來,血淋淋地擺在了他們面前。
這就是於琛造勢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