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當玉凌去見商稟予的時候，身後除了鬼夢王外，又多了個失魂落魄的跟班。
雖然湯謂恬感覺極其難堪，以至於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但不管如何還是性命最重要，他大老遠跑去南境，又輾轉來到西境可不是專門送人頭的。
“那個……我就用不着見世子殿下了吧？”走到門口了，湯謂恬實在忍不住掙扎了一句。
“少廢話。”鬼夢王冷哼一聲，表現得極不耐煩。
湯謂恬只得苦着臉跟上，他也心知肚明，玉凌不可能留給他轉圜的餘地，非得逼他徹底和商稟予撕破臉才行。
“可是……如果天商公將世子殿下贖回去，那你們豈不就暴露了？”湯謂恬小心翼翼地問道。
“廢話，一個悟道修者而已，我抹去他一部分記憶還不容易？可惜小夢不在，不然效果會更好。”鬼夢王微一冷笑。
“那我……”
“你就別想了，就算讓商稟予忘記掉你背叛的事情，天商公也不會再信任你了，畢竟大家都死了，你更沒有理由活着回去。”鬼夢王冷冷地打斷道。
“唉……”湯謂恬唯有長吁短嘆。
他現在無比後悔爲什麼要來西境，之前在南境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天商公都不會隨便得罪他，否則他大可以甩袖走人投奔其他大公去，這日子過得比在穹山的時候舒心多了。結果現在可好，淪落成俘虜不說，而且還是一個重要性一般般的俘虜，畢竟他遠遠不能跟真魂境魂師相提並論。
“吱嘎——”
玉凌沒有理會身後兩人，徑直打開暗門走入了密室。
屋內的陳設很簡單，就一張牀，一個櫃子，一張桌子，幾個椅子，雪清泠正坐在對門的木椅上閉目冥想，聽見動靜後便睜開眼睛，衝着玉凌點點頭道：“你醒了？沒什麼大礙了吧？”
“已經恢復了，還好你趕到的及時。”玉凌很清楚，如果沒人來救的話，昏迷中的他肯定會隨着虛空一同湮滅，連渣都不會剩下。
“下次不要冒險了，如果事不可爲就及時退走，即便沒有涼疍的屍體也可以想別的辦法補救，你那個……殺招還是少用爲妙。”雪清泠臉上沒太多表情，但語氣裡卻含着幾分擔憂和關切。
“嗯。”玉凌輕輕應了一聲，道理他自然知道，要不是當時涼疍迴光返照恢復了清醒，他也不會將自己置於那種虛弱而危險的狀態，拼命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他更傾向於多留一條後路。
“所以涼疍的屍首呢？”玉凌又問。
“大概已經掛在佩澤王城的城門上了，雖然他只剩下一副骨架，但合道巔峰的道韻和威壓還未完全消散，足以證明他的身份，畢竟……這裡也沒有第二個同等級別的煉氣士了。”雪清泠道。
玉凌注意到了“煉氣士”三個字，不禁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垂旻星還有同等級別的魂師或武者？”
“嗯，如今佩澤國修爲最高的就是祭司長帕索沃，他們旻天教另有一套修行路數，和魂力有相似之處，也有不同之處，姑且可以看做魂修。帕索沃差不多就是界魂巔峰，但他們似乎不擅長攻擊廝殺，而擅長治癒和正面的情緒引導，比如鼓舞士氣什麼的。”雪清泠想了想道。
“看來你這三天也忙了不少事。”玉凌拉開椅子，坐到了她對面。
“也沒有，就大概和帕索沃談了談後面的計劃，我會幫他們佈設空間壁壘，他答應和我們結爲盟友，並贈予我們更多的佩澤神玉。”
雪清泠指了指躺在牀上的商稟予：“少則半月，多則一月，天商公就會發現他的兒子失蹤了，所以我的想法是，不如等我弄好空間壁壘後，就直接把事情挑明，如果能讓天商公直接許諾不再入侵垂旻星自是最好，如果不能，就在談判的過程中儘可能拖。”
“光是拖時間有什麼意義？能拖個三年五載的麼？”鬼夢王不以爲然。
雪清泠搖搖頭道：“只用一年就好，因爲根據帕索沃得到的消息，南境一年後將召開全境的靈陣交流會，別聽名字好像很普通，但這其實是個非常重要的活動，十二大公、六十八列侯、一百多方伯都會全副用心地準備，一旦拿到任何一項第一，都會在接下來的十年內佔據海量資源，因爲陣法對南境修者來說無與倫比的重要。”
湯謂恬插口道：“對，我之前就目睹過一次靈陣交流會，以前還舉辦得比較公平，但越發展到後面越黑暗，基本前幾名、甚至幾十名都是內定好的，到現在交流會幾乎變成走過場了，真正的角力都在交流會開始前半年，各個大公、列侯、方伯暗地裡合縱連橫、互相妥協，都想着藉助交流會重新分配資源，算是大手筆的洗牌，誰也不甘落後。”
鬼夢王眯起眼睛嗤笑一聲：“格局固化是最危險的，一旦堵死了上下流通的途徑，遲早會發生大規模的反抗和動盪。”
湯謂恬點點頭訕笑道：“鬼夢王前輩果然看得深遠，情況就是這樣的，靈陣交流會不是十年一度麼，近幾屆大會的氣氛就越來越詭異了，時不時有黑馬殺出，挑戰之前內定的名額，雖然這些人下場都不怎麼好，但那些公侯方伯確實被整得焦頭爛額，也不得不投注越來越多的精力去維繫平衡。”
“你對南境倒是挺了解的啊。”鬼夢王瞥了他一眼。
“那當然，我在南境呆的時間不比東境短多少，而且常年往來於貴族名流之間，你們就算找個南境本地人，知道的東西也未必有我多。”
湯謂恬趕緊證明了一下自己的價值，隨後又拋出來一個很值得琢磨的問題：“拖時間這個……你們有把握的話自是可行的，畢竟靈陣交流會比垂旻星重要十倍百倍，但如果天商公同意了你們的勒索……咳，條件，你們也千萬要小心，因爲靈誓並不靠譜，得另想它法。”
他微微仰起下巴，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矜持神色，就等着衆人發問請教，但沒想到雪清泠很平淡地道：“祭司長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他決定到時候將商稟予偷偷送到王室去。”
湯謂恬呆了呆，只得在心裡暗罵一句老狐狸，蔫蔫地垂下了頭。
“送到王室？那個名揚全無涯的廢物王室？”鬼夢王匪夷所思地道。
“準確說除了大南王有點廢物以外，王室可並不廢，不然他們哪有能力維持這麼多年的和平局面。尤其是大國師，天商公都很忌憚他，畢竟活得久就是本事，更別說這位國師近乎與國同壽，南王傳了一代又一代，諸侯也換了一批又一批，他始終還活着。”湯謂恬語氣裡說不出是什麼情緒。
雪清泠接着道：“帕索沃對南境的瞭解不算太深，也不算太淺，雖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但天商公的敵人卻未必會把佩澤國放在眼裡，如果讓他們知道商稟予在這裡，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或者擄走他。所以交給王室是最穩妥的選擇，他們的處境很微妙，明面上要做諸侯共主，保持公允，但實際上卻巴不得把這些諸侯全部打壓下去，重新讓王權崛起。”
玉凌輕輕頷首道：“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天商公想從王室手裡要人，還得付出不少代價，而我們也算賣了王室一個人情……你說是不是，世子殿下？”
他似笑非笑地望向商稟予，後者躺在牀上一動不動，過了幾秒才苦笑着睜開眼睛，嘆了口氣道：“我認栽了行不行？除了我，其他人都被你們殺掉了？”
“當然。”
“涼老師……”
“也死了，看來你就剛醒兩分鐘，還沒聽到我們之前的交談。”玉凌道。
商稟予一陣沉默，慢慢坐起身來望向湯謂恬，聲音驟然寒冷了幾分：“沒想到父親大人對你百般厚遇，結果卻養出了個白眼狼。”
“世子殿下，我也是沒辦法啊，誰讓涼疍他不保護好我，是他們先拋棄我的……”湯謂恬慌亂地躲開他的目光。
商稟予忽地收斂了所有怒氣，只是面無表情地道：“好，無所謂，希望你日後不要爲今天的選擇後悔，像你這樣的人，有第一次背叛，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