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黑雲沉壓,旭日將升未升。縷縷絲光勉強透過層雲散在地上。
櫻夢方剛梳洗,盈盈走出屋外,晶瑩的水珠尚還掛在臉上,更顯的她嬌美絕倫。昨夜一夢,恍如隔世一般,心中看是恨溟楓入骨,卻也是對他萬般的依戀,總是割捨不下。櫻夢凝望着手中的靈芝,知是昨夜溟楓來過,但此刻心中五味俱雜。明知溟楓此刻就在身側,但口中怎麼也擠不出半個謝字。陡然間一陣疾風從身邊掠過。櫻夢一驚,凝神望去,只見一道白影竄起,撲閃數下消失在遠方,櫻夢“咦”了一聲,低吟道:“他去哪?”隨即真氣流轉全身,展開御風訣追了上去。
東海之上,只見一道道巨大的船影劃破碧海,船高大約二三丈之高,船桅筆直朝天,風帆高聳如雲。海上大船無數,浩浩湯湯地延向遠方。片片船影如海潮過境,氣勢磅礴。船上密密麻麻地站滿兵士。這些兵士顯然訓練有素,個個面目如刀,肌肉如鐵,手上兵器寒鋒森森,或是大刀、或是長戟、或是利矛。大軍將氣氛罩得一陣陣的森寒可怖。居中有一黃龍大船,裝飾的雍容華貴,奢豪無比。九條金龍浮雕環繞船身,船身之上鑲嵌珍珠瑪瑙,熠熠生輝。船上建有紫木宮殿,宮殿顯得金碧輝煌,華麗絕倫,宮殿之前立着一龍蓋,龍蓋周圍擺滿奇花異草,馨香流轉,滿船生香。
蓋下端坐着一華衫的中年男子,男子三十五六年紀,面生華彩,臉須飄逸,身上散發出一股王者的氣息。男子面前正放着一棋枰,枰上黑白相接,布有一珍瓏。男子手上捻着一白子,正對着棋局凝神靜思。男子身後立着一名白髮老者,老者面上無須,精神矍鑠,散發出一股不尋常人的風采。男子周圍的數名俏麗宮娥,正拂扇輕搖,盡心伺候。船邊站滿兵士,兵士面色肅穆,定神凝立。
忽見東邊一道白影穿雲而來,白影疾行卷起漫天的水浪,速度飛快,直朝着黃龍大船而去。兵士紛紛立起刀槍,凝神望去,依稀看清那白影竟是一俊逸少年。忽見那少年鑽入海中,又沖天拔起,身影翻轉,直直地落在黃龍大船之上,泛起的漫天水花仿若集雨落下,將黃龍大船罩在煙雨之中。方纔的驚世本領在那男子看來仿若浩渺雲煙,他始終一動不動,凝神對着棋局,只做充耳不聞。
一名兵士的長官喝道:“來者何人,竟敢撞了昭靈國君的聖駕!”那少年橫了一眼,望向那長官,道:“有趣有趣,我且在海上飛的累了,尋個地方歇歇腳也不行麼?”那長官尋思道:方纔這小子本事驚世駭俗,若是我們上前圍殲也不見得能止住這小子。但聖駕在前,這着實不好辦。那長官對着周圍的兵士使了個眼色,數十兵士將少年緩緩圍起。數十名兵士眼中殺意頻起,手上刀鋒生寒,只等一聲令下,便圍上前去將少年砍成肉泥,已然一副劍拔弩張的氣勢。少年這邊卻是一臉滿不在乎,正觀賞着旁邊的奇花異草。
那長官心中一虛,硬着頭皮道:“我軍向來不殺無名鼠輩,若是無膽快快滾了,若是好漢便報上名來。”那長官本想以此嚇走這瘟神,卻見少年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好漢叫做溟楓。你們若是有本事便上來試試。”那華衫男子聽到溟楓名字,微微一頓,臉上一抹不可知的冷笑閃過,隨即又接着專注棋上。
那長官聲音竟有些發顫,道:“拿下!”數十名兵士揮舞着大刀奔上前去,卻是還沒走到溟楓丈內,直覺一股激盪的大力撞在身上,哇哇大叫數聲,盡數從船上跌落。“他孃的,撞鬼了!”那長官剛要開口大罵,眼前忽然閃過溟楓的身影,背脊一麻,被溟楓託手舉起,“去”,只聽“嗵”的一聲,那長官也被丟入水中。溟楓微微一笑,朗聲道:“出口污穢,自是你活該!”
“他姥姥的,小子你也太張狂了!”忽見一金甲將軍從旁邊的船上衝天而起,空中翻轉,穩穩落在溟楓面前。溟楓凝神望去,只見這將軍身披金子鎖甲,通體黝黑,身高臂長,虎鬚一抖一抖地正直視着溟楓。溟楓哈哈一笑,道:“先報上名來,再打不遲。”金甲將軍吹着虎鬚,道:“老子乃是昭靈王帳下悍將赤炎侯。”溟楓眼中銳氣一閃,笑道:“好說好說,有什麼賜教,便上來吧。”
赤炎侯怒道:“小子敢爾!”欺身撲上,拳勁生威,激的周圍的花瓣四散飛濺,拳鋒化成兩片黑雲,迅猛奔流朝着溟楓罩下。溟楓微微皺眉,道:“可惜了這麼好的花!”溟楓閒庭信步,左右閃轉,密集的拳鋒竟絲毫近他不得。赤炎侯怒道:“他姥姥的,小子你只會逃命麼!”溟楓笑道:“不逃便不逃,你且小心啦!”身影流轉,直直鑽入赤炎侯的拳影之中,身子卻如泥鰍一般怎麼也抓不住,陡然間溟楓探手急點,指鋒間真氣迸發,化成一道道氣劍射出,四面八方朝着赤炎侯射來。
赤炎侯只覺一陣馥郁馨香鑽入鼻中,拳鋒上猛覺一痛,只覺一股無邊無際的真氣洶涌而來,虎軀微震,身形停滯下來。溟楓微微一笑,左右雙手運起陰陽真氣,引着赤炎侯的拳勁畫圓而轉。赤炎侯始終掙脫不出溟楓的圈影,破口罵道:“他姥姥的!你小子竟敢耍老子!”溟楓笑道:“那我便不玩了!”真氣迸發,喝道:“破!”被陰陽相吸,真氣互引,赤炎侯雙手竟正正打在自己的臉上。赤炎侯“誒喲”一聲,跌了個四腳朝天,溟楓哈哈笑道:“好一隻朝天王八!”赤炎侯身子一翻站穩後,破口罵道:“他姥姥的!真有你的,臭小子!”
“小子,你贏得了他,卻贏不了我昭靈國師赤眉真人!”一道紅袍身影乍起,飄然立在溟楓,只見這人影面若白玉,臉上白鬚翩翩,卻是那兩末赤紅色的眉毛一挑一挑的顯得有些詭異。溟楓咦了一聲,問道:“那赤顏老祖是你什麼人?”赤眉真人道:“他是我師兄!”溟楓故作恍然之態,道:“怪不得生的一樣的奇怪。出口也一樣的張狂!”赤眉真人眯起眼睛,口中冷冷道:“我師哥變成那樣,便是你所爲?”
溟楓冷哼一聲,不置可否。赤眉真人緊盯了溟楓好久,終於幽幽一嘆:“師哥往日裡作惡太多,也罷。今日聖駕之前,不與你談着私仇。小子你來這幹嘛?莫不是要給仙瀛的民衆請命求情?”溟楓橫了他一眼,道:“這我自會與昭靈國君說去,你管我這麼多作甚!”赤眉真人臉色一寒,道:“好大的口氣!今日聖駕之前,我便不與你比試功法。你敢不敢與我論道說理?”溟楓一愣,思緒忽的轉到三年之前崑崙山上與楚碧凌的那一場說道,哈哈笑道:“有何不敢?”
赤眉真人“哼”了一聲,揮掌如風,將周圍的繁花擊成花碎,揚眉道:“這繁花盡碎,你且看到什麼?”那華衫男子聞言尋目望來,眼中頗有讚許之意。溟楓哈哈一笑:“這看到什麼?還不是看到你這赤眉老怪暴殄天物,還在不知羞恥的大放闕詞!”赤眉真人罵道:“臭小子胡說八道,這舊花破滅,,乃舊制將破,新主降生之象!我九州不久必有一新主造福蒼生。”溟楓嘴邊冷笑,道:“自古以來,萬物萬化,新生舊逝,萬千更迭,也照緣法。只因這天道不變,若是逆道行之,不過自取滅亡。所謂天道,乃是萬象萬法,爲天籟而行之,損天籟誤衆生乃爲逆天,益蒼生護天倫乃順天。你破花取義,你說說這是逆天還是順天?難道我不該笑麼?”溟楓一番道理說的頭頭是道,赤眉真人竟是一時哽咽無語,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位少年武功天倫都屬一流,卻不知對着治國之道有何見解?”只聽華衫男子身後那位白髮老者說話。溟楓聞言望去,細細打量這一老者,竟覺他頗有一股道骨飄然的氣度,笑道:“這治國之道,我卻所知不多,不止這老先生有什麼指教。”
那老者道:“這指教倒是不敢,不過老夫身爲昭靈國的謀士,自當爲國出頭。”臉上閃過一絲高深莫測的神色,幽幽道:“少年,我且問你,何以謂之爲國?”溟楓脫口而出:“所謂國者,乃人衆所在之邦也,有民方纔有國。”老者又道:“以你之見,這民乃是國之根本?”溟楓奇了,道:“當是無疑!”老者微微一笑,又道:“這可說天下當只一國而已,天下之民當只一國之民,不應有他,可對?”溟楓又是一奇,道:“當是如此,天下之民都是蒼生,哪分什麼他國之民?”老者笑道:“好好,少年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見地。但終歸太過年輕。”深深地望了溟楓一眼,道:“你可知當今九州之中,隱有戰火紛亂,烽火蔓延之勢。”溟楓道:“不知。”老者又道:“依你之言,當是天下是一家,又何必互相打打殺殺?”
溟楓道:“這我且不知,還請老先生指教。”老者笑了一笑,道:“天下本無一家,螻蟻尚且偷生,況是活人?誰不想過得好?誰又想過的難?所謂臭味相同、蛇鼠一窩,心智相同之人便走在一起,久而久之人多了,勢大了。這骨子裡的氣都出來了,那變成了國。這國的氣與那國的氣不同,他們便不能呆一起,自然要打起來。這所謂的國嘛便是人的氣節,或貪、或癡、或嗔,許許多多道不明說不透的氣節混在其中,但骨子裡是有一樣氣節是這國人的中柱,是這國人的精神。簡單說來這國便是氣節。國可亡,民可死,這精神氣節卻不能消逝。我這麼說你可明白?”
溟楓若有所思道:“老者所言極是有理,只是我覺得其中有些不對。”老者揚眉一挑,道:“你可說說哪兒不對?”溟楓想了半刻,道:“我也說不上來,一時三刻裡我也想不清。等我想到了再來與你說上一說。”老者忽的哈哈大笑,道:“老夫三十而立之時便想到了這個道理,但年紀越大疑惑越多,總覺得其中有許多不對,卻想不到哪裡不對。他日你若是悟的真理,便與我來說。老夫蕭廣智感激不盡。”溟楓鞠了一禮,道:“老先生今日所教,溟楓受益匪淺,應當多謝。”蕭廣智此時卻已閉上雙目,不再理會溟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