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四月,園中桃花含苞欲放,又是一年春來早,亭臺樓謝於清晨的霧藹中悄然佇立,料峭的春風帶着一絲微涼掠過清冷的湖水,惹起一片春波,院外的柳樹已是綠葉如茶,裝點出一絲絲輕嫩的綠絲絛,晨霧中帶來太湖溼潤的氣息,如二八佳人,吐氣如蘭,醉人心脾。
早早起來,小佛見院中無人,伸手拿出一把七星寶劍,將那學自班超的班家十八式幻影劍法練將起來,一時間,劍影重重,如夢似幻的劍光在院中騰拿跳躍,如一團光球削氣無聲地跳動着。
此時,還有一人站在小橋的盡頭,坐在那湖心亭中的石臺上,悄然而視。正是那昨日的撫琴玉女顧蝶衣,也不知何故,一夜無眠,早早起來便來到這往日裡最愛的湖心亭裡,想要平靜一下心緒,卻不曾想,遠遠見到一團光影在院中舞動,不由好奇地站起身來,悄悄往光影移去。
小佛卻是不知,雖然這班家劍法注重實用,不太花哨,可是這人非人的體質卻舞的甚是帶勁,不求招式,只求速度,而且劍鋒側立,削風無聲,卻只有刷刷的砍削聲,密集起來,卻也是耳聽可聞。
轉眼間,練了個七八遍,身上微微出汗,神清氣爽,不由想要長嘯出聲,可是突然想到這是顧府,硬生生壓了下去,立身站定,長長吐出一口清氣,揮手收起長劍,卻不曾想,聽到一聲咦的驚歎聲。
回頭望去,那人卻在水波瀲灩處,露出一張俏臉,正驚奇地看着自己。
“蝶衣?起的好早哦。”小佛料她定是看到自己舞劍,方纔出聲。
蝶衣今日裡穿的是一件薄軟的水綠絲制長裙,外罩一件嫩黃小皮裘,領子是一圈蓬鬆的青灰毛領,遠遠望去,若不仔細瞧,真如那湖邊一枝俏迎春,賞心悅目。
款款而來,伸手拿出一方絲巾遞上前來:“郭公子,擦擦汗吧,剛纔是你在舞劍麼?”
小佛接過,剛要擦卻聞到一股幽香撲鼻而來,怎好意思擦自己的臭汗呢,不由笑道:“蝶衣的絲巾好香,我可不捨得用,不如送與我做個紀念如何?”
蝶衣一聽,好不羞澀卻心內暗喜,嗔道:“人家好好地送你絲巾,你卻說什麼調笑話,好不知羞。”
小佛一聽,話裡有話,雖是嗔言,卻明白說了,是送的絲巾,知她臉薄,略一正色:“那我可就卻之不恭了,不過,你別再叫我郭公子,叫我小佛就可以了,我喜歡別人這樣叫我。”
二人打趣過後,更覺得心意相近,見蝶衣雙臉嫣紅,俏色可餐,便生了些心思:“蝶衣?”
“嗯?”
“你可許了人家沒有?”
聽他如此突兀地問話,蝶衣身體微顫,不由紅着臉說道:“尚沒,問人家這個問題幹什麼?”
小佛自覺問的唐突,亦不想如此直白,便轉口道:“蝶妹如此可人,爲兄真不知何人能有此福氣,得你青睞,爲兄一想起這個問題,就心痛不已,不知爲何。”
瞧人家此話說的,多麼的耐人尋味,那蝶衣本就是聰慧女子,聽出小佛隱隱有表白之意,不由心意大亂:“小佛,你這樣說,叫人家如何回答你,你,你壞死了。”
說罷錘了小佛一記粉拳,扭頭跑去,腳步輕盈,如一隻粉蝶,隱入花徑不見。
正迷醉間,卻聽到院門口傳來叫門聲:“顧兄在家嗎?老謝來了,還不快開門。”
門房趕忙上前打開大門,迎他進來,一進院,這老小子就看到了小佛,眼神一怔,似乎在哪見過,卻不確認,附耳問了一下門房,方自笑逐顏開地快步走來。
“郭賢弟,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上前一把抓住小佛的胳膊,仔細瞧起來。
“行了,謝老哥,你不都問完門房了麼,還裝什麼裝。”自從蘭亭一見,小佛對謝安這老小子還是有點積怨的,說起話來,隨便的很。
“好小子,果然是你,沒想到你這小子竟然藏到老顧家裡,是不是又看上了老顧的漂亮女兒了,你小子可得悠着點,這老顧可不是什麼正常人,癡的很,你還是回家抱你那三個俏老婆吧,也不比那蝶兒差哦。”不知爲何,這謝安見了小佛就變的貧嘴起來,本來有點鬱悶的心情,一見他竟然好了不少,你說怪不怪。
“老傢伙,你少拿我那三個老婆說事,上次在蘭亭,你想陷害我的事我還沒找你算帳呢?”
謝安一聽,心內那個冤吶,不由氣道:“你小子胡說八道,我陷害你,那流斛每次到你那兒都拐彎,我看是你使詐纔是,你怎麼倒怨起老夫來。”
“行了,看你急的那樣,算了,我也不與你計較了,我是想說,你害的我沒喝夠酒,你倒嫌它拐彎,真服了你了。”
謝安一聽,白眼急翻,這小子嘴可真貧,翻來覆去的都是他的理。
正聊着,顧凱之穿戴整齊跑了過來,見兩人正打嘴帳,不由急道:“郭公子且住,快來拜見……”
謝安一擺手,接口道:“顧老頭,你什麼時候認識的這小子,連我這個謝大師爺都敢頂嘴,嗯~”
顧愷之一聽,知道他是不想小佛知道他的身份,需知,此時的謝安已不是當年那個教書匠了,這顧愷之雖然癡,卻還不敢得罪這位往日的知交好友,立即改口道:“對,謝師爺,這小子是我前幾日從湖邊撿到的,雖然不羈,卻頗爲有趣,卻不知顧、顧師爺怎認識他的。”
“這小子可不簡單,那日我們在蘭亭便認識了,是挺有趣的。”謝安說道。
這時顧凱之也想起來了,小佛去過蘭亭會,當然認識謝安,不由大爲放心:“既然是老相識,我也不用介紹了,走,喝酒去。”
謝安一拉小佛,眨眼道:“小子,上次酒沒喝足是吧,這回,讓你喝個飽。”
小佛莞爾,誰怕誰。
酒桌之上,一盤雞蛋炒尖椒,一盤滷牛肉,外加七八個小炒菜,量雖不多,貴在精緻可口,再加上那一罈窖藏女兒紅,三人一待坐定,這比酒大賽便正式開賽。
謝安自恃酒量嫌酒杯太小:“老顧呀,這小子酒量不小,上次蘭亭集會他竟然說沒喝夠,這次,你老兄就破費點,把家裡的烈酒拿出些來,我倒要試試這小子有幾斤幾兩。”
“既然謝兄說了,老李,去把咱窖裡的那兩罈好酒拿來,今個大家喝個盡興。”
謝安見老李拿酒去了,得意地看着小佛:“小子,今天咱也不行什麼酒令了,就拼酒,要是你小子能拼過老夫,老夫倒着走。”
小佛不以爲然:“倒着走,那你是真喝多了,這酒還沒上,你怎竟說此糊塗話,要是拼酒,就得有點彩頭,不然,誰沒事跟你拼呀!”
“嗯?彩頭,這可不好辦了,我這出門也沒怎麼準備,老顧,你有什麼好東西沒有,拿來當彩頭,等下我再還你。”
顧愷之一聽,又想訛我,不由露出爲難的臉色:“這個,不是我老顧吝嗇,我一窮畫畫的,哪有什麼彩頭,還是謝兄自己想想辦法吧。”
這老謝一聽,不由對顧愷之另眼相看,不知什麼時候這老小子竟然學會推磨了,不由眼珠一轉,壞心眼動了動:“老顧呀,這樣吧,我看這小子對你閨女有那麼意思,不如就用你閨女做個彩頭,要是他贏了,你就把你閨女許給他吧,你放心,我虧待不了你,這小子不是一般人,雖然心眼挺多,不過,還算是個好人,而且有我老謝在,你閨女也吃不了虧,你明白的。”
顧愷之一聽,不樂意了,這算哪門子事,你倆拼酒,拿俺閨女當彩頭,雖說你是一朝宰相,可也不能拿人家閨女的終身大事當賭注吧,不由搖頭道:“不行,堅決不行,你們拼你們的酒,俺閨女可不能當彩頭,打死也不行。”
這老謝一聽,急了,好你個顧瘋子,老子一朝宰相開口,你還敢不同意:“顧老頭,咱以前可說過,你閨女的婚事老夫包了,你可記得?”
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那次也是喝高了,就這麼隨口一說,當時,還讓謝安訛走一幅畫,這會兒,倒成了他的理了,這老顧那叫一個嘴拙哦。
看他一時不言語,謝安一拍桌子:“就這麼定了,小子,你可得拼了命的喝,老子活這麼大年紀,可還沒喝醉過,你小子要想娶顧家閨女,可得往死裡喝才行。”
話不多說,酒上來了,三個人各懷目的,謝安就不必說了,擺明是要整整小佛,老顧吃了個悶虧,心裡不暢快,恨不能灌死這倆人,也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那小佛倒是悠閒的很,不時拱手敬個禮,不落人後地往脖子裡灌着酒。
倒是顧蝶衣,聽老李通風報信趕了過來,在窗外聽到幾人的話後心里正在不是滋味,說惱吧,心裡還有那麼點甜滋滋的,說高興吧,這終身大事就戴到這幾個酒鬼的手裡,也是不甘,恨恨地站在窗外,倒要看看這幾個人到底拼出個什麼結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