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識(一)

夏天,是我最喜歡的季節,因爲有透明色的天和乾燥的空氣。巨大的房子裡,開了很足的冷氣,一個人坐在房間裡,對着電腦微笑。想想,都是很有小資情調的事。

實際上,我也確實是一個人。父母都是很忙的學者,賺很多的錢,有很高的威望,以及很大的空蕩蕩的房子,一個夏天都不會在。

窗外,薄雲縈紆,陽光透過玻璃落地窗,在地板上泛起明晃晃的光。世界變得美麗而不結實,像顛倒的水晶球。不停地旋轉,不曾停下來。

我伸了個懶腰,輕巧地按下“Enter”鍵,接着大笑。房間裡很冷,我下意識地縮縮肩膀,攏攏頭髮,起身出門,在身上裹了一條毛巾被,拿了瓶可樂。鼠標和屏幕變得冰冷滑膩。

我嘴上叼着可樂,仔細地擦着電腦。這時候,頁面輕輕地一跳,一排紅色的小字出現在屏幕上:“您有一封新郵件”。我放下可樂,點開那封新郵件。發件人是陌生人,卻寫着回信。下面的內容是:“唉,你真是個可愛的人。蘇森。”哦,我恍然大悟,是自己五分鐘之前發出去的郵件啊,只不過,地址欄是隨便寫的。內容是:“我不認識你哦,不過,我可以請你看夏天的太陽,和晴天。沐晴(這是我的名字)”。我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真是有趣的人呢,自己發了那麼多,這是第一封回信。

在五分鐘前,蘇森在一家小小的咖啡店裡,用他的筆記本寫論文。桌邊是三個喝空的杯子和一個巨大的盤子。好看的嘴脣邊還有果醬,陽光在他的臉上跳躍,嘴角的一點紫紅,搖曳出刺目的光芒。

這時候,突然有提示說:“您有一封新郵件”,而來信人是不認識的人,他好奇地打開,嘴角逐漸有了弧度。他輕輕地敲下回復,按下“Enter”鍵。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

因爲都是寂寞的人,因爲都沒有人安慰,所以選擇遇見陌生人。

你好,沐晴。(都說了這是我的名字啦)

你好。寂寞的陌生人。

我會不定期地去超市,買很多的礦泉水,很多的蜂蜜龜苓膏,很多的泡菜。在夏天,我只吃這些。偌大的房子裡,我不斷地吃很辣的泡菜,然後再用龜苓膏安撫自己的胃和嘴脣。最後,用開水沖洗整個食道。整個人都被食物填滿,所以可以暫時忘記那些雜亂的情感。

天氣很熱,我扛着很重的東西,搖搖晃晃地走。

突然,眼前一黑,就這麼坐了下去。實在是太累了吧,所以,什麼時候要學會認輸呢。我笑笑,又站起來,準備揀東西。這時候,一隻手伸了過來。很修長的手指。就這樣伸過來,拿起塑料袋。

我擡起頭,是一張臉(當然是一張臉啦,不然嘞。)。恩,怎麼說呢。那張臉很乾淨,有很簡單很透明的微笑。“女孩子,不要一個人扛這麼重的東西,會受不了。”我的心像一塊柔軟的布,深深地陷了下去。我微笑着說:“好,謝謝。”

“要我幫忙嗎?你放心,我不是壞人。”“哦,好。”於是,兩個人手上提滿大大小小的沉重的包,行走在乾淨的泊油路上。沒有多餘的話,懷着各自的心情,慢慢行步。兩個人的時間比起一個人來真的好過很多。不短的路程,卻比平時要快很多。

男生把東西放在小區提供的小推車裡,微笑着對我說:“您好,我叫蘇森。”我沒有驚訝,很禮貌地回道:“您好,我叫沐晴。”男生同樣也沒有多說,兩個人彷彿早已熟識,默契得嚇人。“你到家了,我先走了。”男生溫和地說。“哦,好。”很平靜的回答。

男生把手舉到及耳的位置,微笑着擺擺手。

“再見。”我小聲地說。可能不會見了。

剛下過雨,地上的積水被踩得咯吱咯吱響,有細密的水花濺起來,落在腳背上。淡淡的涼意。

把東西放進冰箱,洗澡,睡覺。

做了一個夢,蘇森溫和地說:“要我幫忙嗎?”

然後突然自己坐在一個巨大的箱子上,懸空着,沒有依靠。自己沒有哭泣,只是尖聲大叫。這個時候,有一張溫和的臉,輕輕地說:“要我幫忙嗎?”

凌晨三點,我摸索着打開電腦,打開郵箱。揉了揉眼睛。哦,有郵件。

落款還是陌生人。

記得不要自己拎。不介意的話,下次去記得叫上我。

精神一下子好起來,睡意迅速地消散,嘴角有了好看的弧度。這種陌生人之間的對話,來自於陌生人的關心,會比任何人的溫暖都要讓自己珍惜吧。

所以即使是認識了,還是以陌生人的身份出現更好吧。即使這些不是真的,可能不會再出現,還是保存下來,也是很美好的回憶吧。

恩。所以安靜地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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