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計劃在上報時差點被否決,洪濤覺得過於冒險了,只要其中某個環節出現意外,就會出現比較大的損失。比如天氣,再比如地形限制等等。
結果卻被總參謀部和陸軍參謀部的年輕參謀們聯合說服了,他們說根據這幾年的情報蒐集,遼東地區的雨季還沒來臨,即便真出現了意外,距離海邊那麼近,被全殲的可能性極小。
用極小的失敗概率去搏一搏極大的成功率,怎麼算都是賺的,而這個思路恰好還出自他們的老師。皇帝陛下有句名言,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有百分百的把握,也要留出一成來交給天意。
這次洪濤真是沒話說了,參謀們分析的很正確,且情報蒐集的也比較全面,連登陸點附近哪兒是海灘、哪兒是礁石都標註明白了,基本做到了謀事在人。
如果這樣還不讓冒險,那今後他們就會變成優柔寡斷、瞻前顧後、沒有百分百把握什麼都不敢做的應聲蟲了。與損失幾千兵力相比,這個結果是洪濤更不願意看到的。
能被世上最大的雞賊和其麾下一羣小雞賊聯手算計,女真人輸的也不冤。和設計的幾乎一模一樣,在海州衛城被偷襲三日後,湯古代率領的2000錦州守軍又被圍殲在三岔河岸邊。
面對突如其來的前後夾擊,湯古代比阿巴泰還慘,連自殺都沒機會,第一輪射擊時就被兩發彈丸擊中了胸腹,當場陣亡。麾下的正白旗精銳除了少量跳入遼河不知生死,剩下的死傷殆盡。
當洪濤得到了第一時間戰報,當着袁可立和李如樟的面就大笑不止。殲滅了幾千女真精銳,燒燬了大金國儲備了幾年的戰備物資並不能讓他如此失態。愈發成熟、穩重、敢想敢做的年輕參謀們,纔是這場戰役裡最大的收穫。
只要這些年輕人能繼續在崗位上勤加磨練,幾年後就是一大批軍事後備人才,不光有理論知識還有實戰經驗。不敢說人人都能獨當一面,統帥一個衛還是綽綽有餘的。
最主要的是這些年輕人都與自己有非常特殊的關係,在忠誠方面能給予比較高的信任。換句話講,有了他們掌控大明武裝力量,自己的皇位才能真正坐穩,真就誰也不用怕了。
但此時還不能委以他們重任,這不,剛剛有了點成績就開始翹尾巴,隨着戰報而來的還有一份總參謀部臨時增加的作戰計劃。
他們建議皇帝不要小富即安,應該乘勝追擊,向遼東快速增派兩個衛陸軍,以錦州爲基地,利用大小淩河擺開陣地,與即將回援的女真主力決戰。即便皇太極不打算匆忙應戰,想繞路返回遼東腹地也得脫層皮!
“不要眼大肚子小,女真主力這次是留不下的,但進攻山海關的蒙古軍隊必須付出代價!給劉應琪下令,讓他出關迎戰。再命令李實從錦州西進,前後夾攻。陸戰都司撤回船上關注戰況,隨時登陸協助。”
洪濤讀完了這份計劃,連地圖都沒看就給當場否決了。想依靠正面決戰徹底解決北方邊患,就好似想用說服教育勸花樓裡的姑娘們從良一般,純屬白費力氣和幻想。
北方邊患之所以持續了幾百年、困擾了好幾個漢人朝代,至今仍舊生機盎然,缺乏的並不是大兵團決戰能力,而是正確的認知。
所謂北方邊患,無非就是遊牧民族和遊獵民族。他們共同的特點就是遊,生產靠遊、生活也是遊,哪兒氣候好、土地肥沃、水草豐美、物產豐富就去哪兒。
根本不用定居,也就沒有必須守護的土地、城池、財物,所有財產都可以跟在身邊遊走,人和畜羣走到何處,那裡就是家。
對付這種族羣,派遣大軍追鋪圍剿是最笨也最累的辦法。你來人多了人家就撤,越是深入草原、戈壁、荒漠、山林,他們的優勢就越大,漢人軍隊的消耗也就越大。
最終就算有點戰果,回來仔細一算,大概率也是入不敷出。而遊牧、遊獵民族的損失相對要小很多,北退幾百裡並不妨礙他們的生產生活,你只要撤兵,人家就繼續南下。
這時漢人政權就比較頭疼了,出兵剿滅徒勞無功還消耗巨大,不理不睬就經常挨搶邊境不得安生,稍有疏忽就會被趁虛而入,損失極大。
實際上歷代漢人王朝全是被這麼磨沒了脾氣的,耗盡國力趕走了匈奴、突厥、契丹、女真,不出幾年,北方就又出現了一個新的遊牧或者遊獵族羣,彷佛野草一般燒不盡割不完。
那是不是就沒招兒了呢?洪濤可以很負責任的說,不是。但想徹底改變這一現狀,要具備兩個先決條件。
首先是技術層面,要具備能超過弓箭性能的武器;其次是思路方面的,要另闢蹊徑,不再試圖消滅誰,更不能被動驅趕,而要主動操控,利用遊牧和遊獵民族內部結構鬆散、崇尚武力解決問題的缺陷,以夷制夷。
現在兩個先決條件都基本具備了,怎麼可以再走老路,驅使着大軍去遼東的沼澤、密林、山嶺之間,頂着漫天飛舞的蚊蟲小咬、冒着鵝毛大雪和洪水滔滔去與生於此、長於此的獵人們捉迷藏呢,誰這麼幹誰就是二傻子!
“……錦州若是無兵鎮守,會不會被敵人佔據,進而威脅我軍後路?”
袁可立其實比較贊成派兵去遼東截殺皇太極,雖然說付出的代價可能不低,但眼下朝廷已經不是當年的窮鬼了,在新政滋養下完全承擔得起這筆軍費開支。
但皇帝否定的如此堅決,又不好正面勸阻,於是就來了個曲線救國。先強調勇士營西進時的風險,只要皇帝打算派兵佔據錦州,就還有說服的餘地。
如果皇太極真的要跨越大淩河南下,駐紮在錦州的陸軍就會出城迎戰,到時候皇帝不想派兵也得派兵了,反正有海軍的武裝貨船可用,從山海關上船一日能就抵達錦州城外的松山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