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要這麼安排呢,皇帝隨後給出了具體解釋,然後在場之人無不動容。目標太明確了,答案呼之欲出,終於要對兵制下手了。
皇帝說的很清楚,原本大明兵制把指揮、訓練、後勤完全區分開來,交給兩個互不統屬還互相對立的部門管理,對作戰非常不利,所以必須改。
怎麼改呢,皇帝沒明說,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以後的陸軍和海軍各自訓練新兵,而所有軍隊的指揮權都交給了總參謀部。
兵部和都督府只剩下維護邊軍和衛所正常運轉的職責,估計等把賬目清點完了,邊軍和衛所還得再遭裁撤,到時候有沒有兵部和都督府都不好說。
那皇帝說得對不對呢,這事兒已經沒人質疑了。從海上剿匪提督衙門開始,清海匪、襲安南、衛京師、戰遼東、收呂宋、攻歸化,再加上平定松江府暴民等等大小戰役十數起,歷經十數年,殺敵數萬、俘獲數萬、攻城掠寨、南征北戰、開疆拓土,從無敗績。
而依仗的只有幾萬兵將,就目前來講,皇帝就是大明最能打仗也最懂打仗的存在,不光沒有之一,連能接近的都沒有。他說怎麼打仗能贏,肯定就是對的。
可也有朝臣不太放心,比如內閣大學士葉向高就私下向皇帝表示,如果把軍權都集中到某幾位將領手中,無論其是文官還是武將都有可能尾大不掉,最終反成禍害。
“軍隊就像獵犬,常年奔波于山林之間尋找獵物很辛苦,但只要有收穫,分到戰利品就會樂此不疲。如果老沒有獵物打,獵犬隻能整天被拴在院子裡吃些殘羹剩飯,要不成了廢犬,要不就會反噬主人,成了瘋犬。
二百年前,大明軍隊從南到北所向披靡,那是因爲有北元時刻威脅。但從成祖之後大明就失去了必攻目標,安於現狀。沒有了獵物,然後衛所廢弛、邊軍鬆懈。
現在朕要把獵犬重新帶入山林捕獵,且永遠不會停歇。女真、朝鮮、蒙古、日本、南洋諸國、西洋諸國、歐羅巴諸國,都是大明的獵物。
有了這麼多目標,你猜軍隊是會去開疆拓土建功立業,還是反過頭來把我這個帶給他們榮譽和收益的皇帝推倒,再度被鐵鏈鎖在院子裡苟延殘喘?”
葉向高確實應該擔心軍隊的問題,或者說只要心裡還把大明當做回事的官員都應該想到這一點,並非常憂慮。
但洪濤並不打算改變主張,因爲軍隊是否造反主因並不是將領心懷不軌,恰恰是皇帝的政策失誤。換句話講,歷史上絕大多數軍隊造反都是被逼無奈。
創業的時候我們爲你拼命,打下了如畫江山,結果你當皇帝了,屁股坐穩了,反過頭來壓制軍隊,像盯賊一樣防着。要待遇沒待遇、要功勞沒功勞、要地位沒地位,今天不反明天也得反。
而眼下的海軍和陸軍都不存在這個問題,他們不光不會被馬放南山兔死狗烹,還會面對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的獵物,從而獲得越來越多的利益和成就感。
不知道有多少個士兵,會在幾年、十幾年後成爲將軍,也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在指望着他們帶回去豐厚的待遇和賞賜,這種日子爲什麼要造反呢?即便造反了,又有誰能繼續帶給他們更多待遇和榮譽呢?
其實就算利益和榮譽不夠分了,海軍或者陸軍想造反,也不比在兵部、都督府監管下的大明邊軍容易。
原因很簡單,熱武器軍隊過於依賴後勤補給,失去了彈藥補充可能連一天都堅持不下來,戰鬥力就十不存一,全變成武裝農民。想防備熱武器軍隊造反,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將其與補給分隔開,在非戰狀態下嚴格控制彈藥量。再輔助參謀部對將領的監管和分權,以及定期更換駐地和將領。
不過這些知識暫時先和葉向高明言了,也不能和袁可立、孫承宗甚至參謀們講透。想把這套模式吃透,再聰明也需要不短的時間和經歷。而在這段時間裡,自己就是比較安全的。
右翼蒙古三部半殘了兩個,歸化城還落入了明軍手中,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一向以全蒙古領導者自居的左翼蒙古林丹汗卻很平靜。沒有叫囂着蒙古各部是一家發兵援助,只是在10月份派了名使節到錦州城,讓海軍轉呈了一封信。
信的內容中規中矩、平淡無奇,滿篇都是各種抗議,措辭卻不十分強烈,甚至連威脅的意思都沒多少。
咬人的狗不叫,這就是洪濤看過林丹汗親筆信之後的第一個感覺。證據嘛,沒有,完全來自於幾世爲人的直覺。
可林丹汗能對大明的哪兒下嘴呢?從山海關到潘家口一線是別想了,李如樟的陸軍分駐在撫寧、遷安、薊州,錦州又有錦衣衛和統計司的情報網,只要蒙古大軍一集結,消息很快就會通過鬆山港的海船送回來。
從潘家口到宣府一線更難,先不提駐紮在大同的陸軍孫承宗部,光是喀喇沁部就絕對不會允許林丹汗的兵馬進入其領地。
相對於大明而言,左翼蒙古對其威脅更大。和大明交惡了,頂多讓出邊牆附近百里牧場,要是被察哈爾沾上,喀喇沁部就離被吞掉不遠了。
“通知在錦州附近活動的人,讓他們加強警惕,隨時準備轉移。”總參謀部開了好幾次會,也沒判斷出林丹汗的意圖。上報之後,皇帝略加思索,給出了最終解決辦法。
其實洪濤也不知道林丹汗想幹啥,也同樣不相信他被陸軍嚇破膽,把野心收斂了起來。既然猜不到那就不猜了,只需盯着一個地方即可。
假如林丹汗想有動作,第一有反應的肯定是錦州的互市。不把在那裡活動的漢人商隊、商鋪折騰走,連蒙古左翼帶大金國的一舉一動都會無所遁形。
順便提一下,自打努爾哈赤兵敗塔山堡,帶着殘兵敗將逃回赫圖阿拉,一病不起由皇太極監國之後,有關大金國的消息就幾乎絕跡了。
夏天從朝鮮傳來了消息,大金與朝鮮在寬甸附近的戰事停了,兩國正在互派使節重新勘定邊界,好像是要通過談判來解決爭端,所以洪濤有理由推測林丹汗也想或者已經和大金國暗中展開了聯絡。
雖然當年蒙古與女真也打得很激烈,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現在大明顯然更具威脅性,先聯合起來一起抵禦顯然比各自爲政更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