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又一位帥才
但四處奔逃的蒙古騎兵很快就發現想跑好像已經來不及了,無論向西還是向東,走不了多遠都會撞上一條很眼熟的土溝,土溝裡縮着的人更眼熟。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興和城南的激戰也漸漸平息了下來,而後詭異的景象讓在場的所有人不由得心中一顫,紛紛擡頭望向了天空。
清晨的薄霧依舊籠罩在大地上,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白茫茫,唯獨在戰場上不見一絲一毫。好像冥冥中有某種力量故意撥開了霧氣,居高臨下的注視着此幕人間慘劇。
“萬、萬歲爺,奴婢怎麼覺得後背有點涼呢……”王承恩舉傘的手已經有點顫抖了,眼神警惕的向四周不斷掃視,腳下一點點往皇帝身邊靠。
“你如果能回車廂裡把溼衣服換掉,順便再幫朕拿一套過來,厲鬼們沒準就會遠離。”
洪濤回頭掃了一眼,就知道王承恩爲什麼冷了。他一直舉着傘爲自己遮雨,然後雨水就順着傘面流下來滴在了他後背上,全溼透了能不冷嘛。
而所謂的奇觀不過是溫度差而已,火槍、火炮再加上幾萬人散發的熱量,讓此處的水汽無法凝結,自然也就形不成霧氣。
但這時講自然科學顯然沒人會愛聽,經過大半宿的雨戰,從士兵到軍官全都有一種死裡逃生的興奮,同時也因爲神經過於緊張而渾身乏力,短時間內不想吃、不想喝、不想說話,更睡不着。
“臣孫承宗依旨率部護駕,如期而至,困敵於此,不辱使命!”
但有人不嫌累,遠遠的從西邊馳來一隊人馬,查驗過身份之後獲准進入,越過第三道戰壕下馬快步走到廂車下,單腿跪地擡右手行軍禮,大聲彙報,有板有眼。
兩年未見,孫承宗的變化有點大。本來就不白淨的臉更黑了,與常年在鍊鐵爐邊上工作的匠人站一起不分伯仲。沒有一根是好脾氣的大鬍子也刮掉了,只剩下巴留着一小撮,依舊直直愣愣很不服帖。
“戰事未了,你做爲主將脫離中軍合適嗎?”面對千里迢迢趕來營救的屬下,洪濤愣是板起臉充起了大瓣蒜,張口就是責問。
“稟陛下,臣長在整訓調度,臨陣指揮退敵不如六位指揮使和參謀半成。臣在出關之後已將陛下的旨意對其詳加講述,並做好了周密部署。
此時各衛正按部就班一絲不苟,臣既無兵馬可指揮也無輜重能調配,還要拖累士卒保護,不如提前一步面聖聽取良策。”
要說文化人當了兵那才叫沒治呢。要滿腹經綸,人家是金榜題名的進士;若比嘴皮子不要臉,常年混跡於兵營,再迂腐木訥之人也得近墨者黑。
孫承宗本來就有豐富的生活經驗,天賦還不低,入仕之後又在翰林院和兵部歷練過幾年,再被杜鬆這樣的將門好一頓蹂躪,不能說已經成人精了吧,應付此時的場面也算得上八面玲瓏、滴水不漏。
“你們好好聽清楚,這才叫會做官。遇到功勞了先不急着往懷裡撈,而是分給屬下。將心比心,遇到此等上司,誰又能無動於衷!”
洪濤從來不討厭能說會道的,前提是別光耍嘴皮子。孫承宗的表現就很不錯,那自然要褒獎一番,同時也幫他在衆參謀和軍官面前立立威。“臣只是學得了陛下的皮毛,實不敢當。”
“成啦,客套話到此爲止,說說你此行前來的經過,軍中和路上可曾遇到麻煩?”
這時王承恩已經把馬凳和折迭桌擺好,地圖、圓規、直角尺等工具一樣樣碼放整齊,做好了開會的準備工作。洪濤也從廂車上爬了下來,一邊脫掉溼衣服一邊招手示意軍官們找地方坐。
“臣自打接到了陛下旨意,就以長距離行軍訓練爲由先派參謀部率領一衛北上,控制了吳堡渡口,以供大軍由此渡河。
進入山西境內之後,大軍每過一處必先對當地官員軍將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間或以聖旨威壓,再切斷驛道至少三日,以防消息走漏。
十五日後抵達大同,得知張秉忠調集了三衛人馬於一日前出關,遂留下一衛對其家屬、部將予以抓捕,因反抗死傷了百十人。而後大軍即刻出關,分成東西兩部繞開張秉忠部向北包抄。
哦對,宣府參將蕭如芷奉總兵麻承恩令,率兵在邊關巡視,在見到聖旨之後主動帶路,才令臣能不驚動張秉忠部悄悄繞到蒙古人身後,應記一大功!”
說起一路上的經歷,孫承宗又祭出了春秋筆法,困難麻煩一筆帶過,對當地官員駐軍能不提就不提,最終還不忘把功勞分給了宣府總兵一部分。
“孫都督赤膽忠心、有勇有謀,杜某心服口服。”這些描述聽在參謀們耳中可能不算什麼,但卻令杜文煥觸動頗深。
曾經當過副總兵的他很清楚孫承宗此行都做了些什麼,不管說得多麼輕描淡寫,控制地方官府、駐軍、截斷驛道、抓捕將領及其家屬,拿出任何一樣都是抄家滅門的大罪。
聖旨?對不起,根本不存在,頂多是皇帝的中旨。這種旨意說有用就有用,說沒用則沒用,完全要看局勢對皇帝有沒有利。
如果此行沒把皇帝救下來,那他孫家就是弒君誤國的罪魁禍首。即便把皇帝救下來了,此等行徑也極容易引發朝堂紛爭,最終能不能全身而退也是兩說着。
可孫承宗不光幹了,還幹得徹徹底底,一點餘地都沒留,更沒有主動在皇帝面前表功。這可能就叫眼光和格局,人家比自己看得明白、長遠,且看準了就上,不帶絲毫猶豫。
怪不得叔叔一提起孫巡撫,言語中總是帶着滿滿的欣賞。真不是拍皇帝馬屁,確實有真才實學。這樣敢想敢做還能做成的人才,在朝堂裡極其少見。
李贄算一個、袁可立算一個、袁應泰算一個,目前的孫承宗至少得算多半個。這些人裡基本全都在前朝就入仕了,不是異類就是致仕要不默默無聞。
然後問題就來了,爲什麼他們到了皇帝手下突然成了治世能臣,且至今爲止還沒出現因爲功高蓋主而發生的互相猜忌、互相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