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爺、常爺,你換來的碎銀子爲何如此模樣?”茶攤老闆可能還沉浸在大賺特賺的喜悅中,並沒發現碎銀子的不同,此時才注意到,可他也不清楚緣由,只能喊還在一口一口品嚐可可粉的常爺。
“嗨,這有啥可奇怪的。日月銀行的小哥說了,這叫銀幣,一枚正好是一錢銀子重。中間的刻痕也是有講究的,如果嫌一錢銀子還是太大那就用手指使勁掰,銀幣就會沿着刻痕分成四份,每份剛好四分重。
您說人家那腦子是咋長的,真是想到心坎裡去了。每次有人買書都要用剪子,還得稱戥子。俺手勁兒沒問題,可總是剪不準,麻煩死了。
這下可好了,用手一掰多省事,不足的再拿幾枚銅錢補上也就是了。我已經和銀行裡的小哥講好了,過了晌午就把家裡的散碎銀子拿來都換成銀幣,留着慢慢用。”
常爺大大咧咧的走過來拿過一枚銀幣,邊說邊用手用力一掰,好端端的銀幣就分成了兩瓣,再一掰,一半又分成兩瓣,斷口整整齊齊,看着份量應該相差不多。
“妙啊!玉函,你家也是開錢莊的,何不照此行事,豈不美哉!銀棒雖好,可每次都要用硬物敲打才能斷開,每節至少也有半兩重,哪兒有銀幣方便!”
中年舉人雖是南方人,可性格卻比很多北方人還外向,快人快語,碰到感興趣且看得上眼的事物,總會用摺扇拍打着手心連聲稱妙,表情很是誇張。
“……成色不錯,是足銀。難啊,兄臺請看。此銀幣圓的如此規則,厚薄又如此一致,刻痕深淺適當,不似用銀水澆鑄,也不像手工打製,僅憑這份手藝就難以模仿!”
被稱作玉函的舉子年紀稍輕,性格比較內向,話比較少。不過面對新穎的銀幣也沒閒着,馬上從腰帶上拿下一串金屬片,把銀幣挨個向上用力劃。
這東西叫做對牌,是很專業的白銀純度測試工具,通常只有從事金銀器製作和經營錢莊的人才會擁有。它是由銀銅合金製作的,分成了四五個硬度標準。
使用的時候,拿不同純度的白銀在上面摩擦,會顯示出不同顏色的痕跡。具備專業知識的人,根據痕跡的顏色就能準確判斷出白銀的純度。
在仔細觀看了銀幣的製作工藝之後,玉函打消了讓家族錢莊有樣學樣的打算。東西是好東西,思路也很不錯,但沒法學。製作工藝太精細,勉強弄出來還不夠人工耗費。
“這有何難,銀幣出自日月銀行,你我二人進去走一趟,說不定就能有所得。”但這些專業問題放在中年舉人眼裡並不值得犯愁,一句話就給解決了。
“先不急,店家,能否請教一件事?”玉函沒那麼樂觀,錢莊也是有各自經營手法和秘密的,不會隨意告訴外人。而且他對銀幣的興趣並不大,錢莊是家族買賣,他還沒有做主的權力。
“客官請講,如是打聽京城裡的路徑人家您算問對人了,就算小老兒說不上來,棋盤街上也肯定有人知曉。”茶攤老闆好像知道客人要問什麼,不等人家開口就先應允了下來。
“非也非也,我二人抵京已有數日,去過幾個茶樓酒肆,皆不見有可可粉售賣。如果方便的話,想購得一些帶回客棧享用。”
但這次猜錯了,玉函不是要問路,也不是想打聽某位官員的宅邸位置,而是想問問什麼地方還有賣可可粉的,可見其對這種新奇的飲品也挺喜歡。
“……實不相瞞,小老兒這裡只有一罐。說起來這罐東西的來歷,恰恰就在剛剛講的故事裡。那位公子跪下之後,手裡捧着一個物件,正是當年我家老婆子用破棉袍改的冬衣。
想起來了吧?貴公子就是當年的小乞丐錢富貴!他的名字沒白起,這下是真富貴了。當年他並沒有凍死,而是被番僧的廟宇給收留了,長大後去了南邊專門做大買賣,掙下了好大的家業。這次回來不爲別的,日月銀行就是他家開的。爲了報答當年的一件破冬衣,他還給小老兒找了個好差事,每日往銀行裡送可可粉。只要有人喝,在門口招招手我就沏好送進去,依舊是2錢銀子一杯。
這孩子仁義啊,變着法的給小老兒報答。要是光靠這個小攤子,別說啥聞所未聞的可可粉,光是這些琉璃杯怕是就得傾家蕩產嘍。”
一聽是要購買可可粉,茶攤老闆立馬沒了笑臉,思索片刻,終於還是決定把剛剛的故事講完。合算這罐子可可粉不是他的,連杯子都屬於日月銀行。
“啊!小福貴回來啦?哎呦呦,這可壞菜了,當年他總窩在書攤那邊曬太陽,我可沒少驅趕,這可如何是好啊!蔡老哥,您幫忙給說幾句好話成不?我常武不是心眼壞,也不是故意欺負人,就是管不住這張嘴,總得罪人。”
一聽說日月銀行的掌櫃是當年的小乞丐,常爺壯碩的身軀立馬就矮了半截。馬上想起了當年對小乞丐不太好的態度,說不怕那是瞎話,要是被人把書攤砸了,全家老小全得捱餓。
“人家現在不叫富貴了,也不姓錢了,改了國姓,叫朱八九。放心吧,富貴說了,就算是碰到當年切他手指的賊偷也不會報復。他信了西番教,我琢磨着就和吃齋唸佛差不多吧,不能罵人、不能打人,反正怎麼行善怎麼來。”
見到老熟人一臉的倒黴德性,茶攤老闆開心的笑了。不是幸災樂禍,而是覺得能帶來好消息也算是個善事,自己好像離佛祖更近點了。
“店家,伱可知日月銀行到底是做什麼的?若是開辦錢莊,怕是用不了如此大的場面吧?”此時兵部官員已經把熱可可喝完了,感覺還不錯。聽了故事的結尾,忍不住對這家信開的銀行又多了幾分好奇。
“您還真把小老兒給問住了,富貴……呸呸呸,朱掌櫃倒是念叨過幾句,可小老兒聽不太懂。哦對,想起來了,等等啊,我找找,放哪兒去了呢……哎,這兒呢,有點腌臢,您多擔待!”
對於這個問題茶攤老闆想解釋清楚卻有心無力,不過他也有辦法,轉頭去板車上一頓翻找,最終拿出一團皺皺巴巴的麻紙,上面還殘留着些許食物殘渣。
“《半月談》……果然……嘶,怪哉怪哉!兩位兄臺請看,何爲風險投資?何爲分期貸款?”
刑部官員倒是沒嫌髒,接過來很快找到了有關日月銀行的文字,可是越讀眉頭越緊,最終不得不請教兩位同僚,好像有很多地方看不懂。
“不用猜了,這張報紙是上個月的,文章並不完整。看,這裡不是寫了,後一段發在特刊之中,只是這特刊又該去何處找尋?”戶部老者接過報紙一番閱讀,終於找到了答案,應該叫線索,只是還需至少一份報紙。
“常爺,這就得麻煩您了!”茶攤老闆顯然沒有預備報紙,不過他有辦法,常爺是擺書攤的,怎麼也得算十分之一個文化人,想找報紙必須得問文化人。
“小事一樁,稍等片刻!”常爺也不含糊,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剛剛喝了那麼貴的一杯飲品,現在跑跑腿也不算冤枉,起身就向廣場東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