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如悶雷,在衆人耳邊炸開,只覺一陣頭皮發麻,包括凌易在內,都將目光投向樓梯口。
老人邁着輕盈的步伐,一身灰白道袍,包裹着枯瘦的身體,模樣跟普通老人,幾乎沒任何區別。
可是,隨着他一句話落下,整個大廳都變得寂靜無比,時間彷彿停止流動。
“好厲害……”
凌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老人,這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人,給他帶來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就像是立在身前的一座大山,難以逾越。
“年輕人有點脾氣是好事,可是過於衝動,會闖下大禍的。”老人眯着眼,同樣在打量凌易,神色看不出喜怒哀樂。
說完,老人又將目光挪向一旁,不禁皺了皺眉:“龍武,馬長空,這個小傢伙,是你們兩個帶來的?真是好大的威風,還沒成爲飄渺神宗弟子呢,就敢在神宗內部公然毆鬥,這成何體統?這事你們二人也脫不了干係,就……就罰你們本月月供充公好了!”
“啊……好……”
龍武和馬長空,根本不敢和老人對視,嚇得渾身冷汗直流,小肚子抽筋,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聽到老人說出的懲罰,只是免除一個月月供,不禁暗暗鬆了口氣。
只是片刻間的功夫,二人的後背就已經被冷汗打溼。
老人淡淡點頭,看向凌易時,微微眯眼:“至於你這個小傢伙……按照神宗門規,公然打鬥,輕則罰三個月月供,重則逐出師門,可是,你尚未成爲神宗弟子,似乎不在門規約束之內,該如何懲罰,真是犯難啊……”
龍武眉頭一挑,悄悄拉了下凌易的衣角,低聲道:“還不快謝謝明傑長老寬宏大量。”
“明傑長老?那位斬殺六翅妖虎的蓋世大能……”
凌易心中凜然,額頭掛滿了冷汗,這位大能,可不是板磚能解決的。當下顧不上驚駭了,有模有樣的道:“多謝明傑長老寬宏大量,弟子知罪……”
“嗯?”
這時,明傑長老突然露出異色,緊盯着凌易。
頓時凌易心中毛骨悚然,被那位老人看得心慌意亂,雖然臉色平靜,古井無波,心中可一點也平靜不下來:“難道他看出什麼了?”
真是糟糕……
等了足有數息時間,明傑長老仍是不語,凌易心底一沉,十分擔憂。
“老魔……”他暗暗向老魔傳音,可是卻沒有迴應。
“明傑長老,不能就這麼算了,您一定要嚴懲惡徒啊!”仰躺在地上的王林,發出殺豬般的吼叫,眸子裡充滿了無窮無盡的仇恨,恨不得立刻撲向凌易。
明傑長老不禁皺了皺眉,目光這才從凌易身上挪開,淡然開口:“事情的始末,本座已經知曉,公然惹事生非,還敢讓本座嚴懲別人?”
“我……我……”
僅僅接觸到老人毫無情緒波動的目光,就嚇得王林縮了縮脖子,本想解釋一番,可在高度緊張之下,卻又結結巴巴,半響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你三個月月供充公,去禁宮面壁三個月!”明傑長老根本不聽王林任何解釋,說完之後,大袖一揮兒,大步向外走去,然而即將走出大廳的時候,明傑長老微微側過身,淡淡的看了凌易幾眼:“哼,不要以爲本座不罰你,等你正式成爲神宗弟子,記得前去找我!”
說完,明傑長老一步邁出,身形朦朧。
“呼……”
老人的身影消失,凌易身上全是冷汗,明傑長老的異象舉動,像是發現了什麼,可是他又不敢確定,明傑長老是否發現了自己身上的秘密。
實在是心驚膽戰!
“該怎麼辦,成爲飄渺神宗弟子之後,去不去找他……”凌易低語,若是那神通蓋世的老人,發現了他身上的秘密,自己前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一定不能去!
可……萬一弄巧成拙,對方並未發現,不是說明自己心虛嘛?
一時間,凌易心裡十分糾結。
算了,想那麼多幹嘛,路一步步走,如今還有第二道考覈,算是一個緩衝期,大不了提前跑路!
……
不久之後,大廳裡的人少了一大半,王林已經灰溜溜的跑掉,似乎前往龍吟峰禁宮面壁去了,而其他人,則是怕惹上凌易……
就算沒惹上那個兇殘的傢伙,跟
他同處一廳,又怎麼會有胃口享受美食和佳釀?
紅燒六翅妖虎和果酒,擺在桌上,一縷縷醉人的香味,有酒香也有肉香,引人垂涎欲滴。
“哈哈,這可真是人間美味!”凌易夾起一塊虎肉,含入嘴中,相當滑嫩,一道若有若無的神霞在他嘴裡綻放,頓時那塊虎肉化爲滾滾精氣,涌入他身體各個角落,舒爽到了極點:“原來如此,龍武還真是沒有誇大其詞,這六翅妖虎的肉,這乃是大補之物。”
他神色陶醉,回味無窮,舌頭都快要化掉,光是這一口虎肉,蘊含的精氣,怕是就能抵他一天修煉。
“來,兩位師兄乾一杯!”
凌易抓起一杯果酒,高高揚起,和龍武、馬長空碰杯,一口悶完,這果酒也是奇特之物,蘊含精氣雖然無法和六翅妖虎肉媲美,可勝在美味。
酒勁很大……
若是凡人喝下,哪怕只是一滴,也會醉的不省人事。
這個時候,龍武和馬長空的神色,都十分複雜,對六翅妖虎肉也沒什麼興趣了,都在想心事,只是凌易沒有注意,一杯接着一杯果酒,偶爾夾一塊六翅妖虎肉品嚐。
一盞茶的功夫,裝着六翅妖虎肉的盤子,就已經空空如也,三壺果酒佳釀也空了。
畢竟六翅妖虎肉只有兩斤,根本不夠三人吃的。
“多謝龍武師兄盛情款待,等有機會,去抓一頭天妖來,咱們吃他個天昏地暗!”凌易兩腮微紅,打了個酒嗝,含糊不清的說道。
那兩斤六翅妖虎肉,他幾乎解決了大半,現在還沒吃過癮,就已經沒有了,心裡不免有些遺憾,六翅妖虎尚如此美味,那傳說中的天妖,恐怕更勝一籌吧?
“哈哈,好,好……”龍武滿懷心事,根本就沒聽清凌易在說什麼,若是真被他聽到,非得嚇一跳不可,吃天妖肉?虧他想的出來,一頭成年天妖出現,整個飄渺神宗都會如臨大敵,上上下下唯有掌教出手,才能夠對付。
能品嚐六翅妖虎肉,都算是數十年難遇的好事了……
吃天妖?
做夢吧……
“對了龍武師兄,第二道考覈是什麼?”凌易好奇,就問了出來,以他如今的實力,抽得王林爬都爬不起來,根本不需要擔心,恐怕閉着眼睛都能通過。
龍武淡然一笑,毫不在意:“孫長老那邊透露了點消息,據說是要前往南疆戰場,歷時三個月,活着回來的,算是通過考覈。”
“南疆戰場?”凌易皺了皺眉。
醉眼微醺的馬長空接過話茬,似乎有些吃驚:“這次的考覈,比以往嚴厲許多啊,居然要去南疆戰場,那批剛剛開闢出源海的傢伙,前往南疆戰場參戰,存活率絕不會太高,起碼有一半人回不來。”
看凌易一臉疑惑,馬長空才解釋道:“南疆戰場乃是豐衍王朝控制的地方,處於南古荒漠之中,那裡駐紮着豐衍王朝雄兵百萬……”
“豐衍王朝爲何在南疆戰場駐紮雄兵百萬?”凌易十分好奇,他還是第一次聽說,豐衍王朝在他印象中,屬於徹徹底底的世俗勢力,現在看來,似乎跟仙道世界有些關聯?
“那裡有一道空間裂縫,似乎通往另一個空間,是千年前產生的,裂縫中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涌出大量魔邪生靈,豐衍王朝如果無動於衷,王朝南部恐怕早就塗炭生靈了!那些魔邪生靈生的十分怪異,攻擊性極強,但似乎沒什麼智慧,從裂縫涌出之後,大羣魔邪生靈四處遊蕩,見到村莊小鎮裡的人,就會發動攻擊,連那些牲口都無法倖免於難,被魔邪生靈吃掉,唉,不說了,反正以凌易老弟你的手段,即便去了南疆戰場,也絕不會有什麼危險。”馬長空意味深長的看了凌易一眼。
他現在終於知道,龍武爲何會刻意結交凌易了……
原來自己心目中的這個愣頭青,居然是個兇殘的傢伙,一塊青綠石板在手,就能抽得王林哭爹喊娘。
他打心眼裡佩服。
“趕赴南疆戰場,爲期三個月的歷練,凌易師弟不用擔心……”龍武也笑了笑:“參加考覈的弟子,任務是協助豐衍王朝的軍隊,抵禦那些魔邪生靈,同時這也是一個機會,每殺一頭魔邪生靈,都能攢一點功勳,三個月結束之後,功勳極高的人,或許還能得到豐衍王朝封爵,得到屬於自己的領地,當然最重要的是,那些功勳可在神宗內換取法寶、丹藥、材料等寶物,師弟你可千萬別手
軟,能殺多少是多少,你實力很強,不需要畏首畏腳。”
“呵呵,多謝兩位師兄提點。”凌易點點頭,對第二道考覈,有了大概的認識,不用龍武提醒,他也知道應該多殺魔邪生靈,如今他初入仙道,情況特殊,源海無比龐大,填滿源海的難度,是普通修士數十倍,靈藥和丹藥,絕對是必不可少的,若是能積攢足夠的功勳,或許還能從飄渺神宗換取一株靈藥……
“這哪算提點,老弟你太客氣了……”馬長空嘿嘿一笑,突然皺了皺,像是想起了什麼,嚴肅道:“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老弟你去了南疆戰場,可千萬別和駐紮在南疆戰場的將軍起衝突,據說負責鎮守南疆戰場的,乃是豐衍王朝皇帝胞弟鎮南王,那位可不是簡單角色,堪稱豐衍王朝第一強者!”
“鎮南王……”凌易面露不解之色,這位世俗中的王爺,似乎很厲害?
“鎮南王凌玄機,纔是真正的天縱奇才!這位世俗王爺,在年輕的時候,就曾與飄渺神宗的一位峰主大戰,並未落敗,那時的鎮南王才二十多歲,如今幾十年過去,誰知道鎮南王實力多強,那簡直堪稱蓋世大能。”龍武神色凜然,提起鎮南王,眼中滿是敬畏神色。
“鎮南王……鎮南王凌玄機,凌玄機……”凌易覺得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反覆咀嚼幾遍,心臟突然猛地一抽,低聲呢喃:“義父?”
“什麼?”龍武和馬長空,同時驚疑不定的望向凌易。
“沒什麼,沒什麼……”凌易面色僵硬的擺了擺手,仍在想自己的心事。
“一直有一個問題,師弟你應該是豐衍皇室的人吧?”龍武皺着眉,其實他之所以對凌易這個名字印象深刻,是因爲‘凌’乃是皇姓,普通百姓中,根本沒有‘凌’姓之人,不過即便是豐衍皇室的人,他也沒怎麼在意,畢竟飄渺神宗裡,有一大批人,出自豐衍皇室。
本來,他對凌易的身份,並沒怎麼在意,覺得對方應該只是個落魄皇室後裔,體內皇室血脈稀薄,不然又怎會獨自一人前來飄渺神宗?
據他所知,那些正宗皇室成員,若想加入飄渺神宗,根本不需要參加考覈。
不過,現在看來,自己的猜測似乎是錯的……
這個凌易遠比自己想象中神秘得多,修成無暇之軀,在仙善閣中,以凡人之軀擊敗晏康,像這種駭人聽聞的事,傳到長老耳中,恐怕都會過問一二。
而今日,更是讓人震撼,王林被青綠石板抽得毫無還手之力,表面看上去,似乎凌易有取巧的嫌疑,但千萬別忘記,對方乃是源海秘境巔峰的王林,若是換成自己,在取得先機的情況下,僅憑一塊青綠石板,能將王林壓制的如此不堪麼?
顯然,凌易的實力比自己還強幾分……
這讓他不得不懷疑,凌易真是一個落魄皇室後裔?
“豐衍皇室?”凌易愣了一下,然後輕笑幾聲,並未作答。
事實上,這其中的曲折,豈是三言兩句說得清?
凌玄機這個名字,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一段記憶。
那似乎是五歲時發生的事,傍晚時分,自己在村口,正跟村裡的二愣子、二蛋嬉鬧,夕陽西下,一道高大的身影,從遠處走來,中年男子肩上坐着個年紀不大的少女。
這是一個陌生男人,從未見過,不過不知爲何,卻感到異常親切。
“凌易?”
直到中年男子喚出自己的名字,方纔如夢初醒,扭扭捏捏的走了過去,一臉好奇的看着中年男子:“大叔,你怎麼認得我?”
“五年前,你才這麼大,想不到現在已經……”中年男子滿臉笑容,目光十分親切,手中比劃着。
坐在男人肩頭的女孩,大概只有三四歲,瞪着一隻靈動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凌易,調皮道:“終於見到活生生的凌易哥哥了!父親老是念叨你,可想念你了呢。”
“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吧?”中年男人親切的撫摸自己後腦。
“你……你是義父,給我取名,把我送到村子裡的義父!”當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心裡癢癢的,是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現在才知道,那叫激動……
“還有我,還有我呢!”中年男人肩上的女孩,不滿的撅嘴:“人家是凌小妹!”
直到三日之後,依然的黃昏時分,自己站在村口,目送着那道高大身影消失,默默地流出眼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