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你們真的不知道是誰捕捉了你們的英靈做出這種事情的嗎?”
“不清楚,真的不清楚,我們開始存在的時候似乎就被強加了服從的意志,即便還保有靈智的我,也無法保留對那個人的記憶,甚至不知道是一個人,還是一羣人,什麼都不記得了。”希努斯的腦袋晃了晃,雖然看不出表情,但是他的沮喪之情是可以腦補的,“其實變身爲亡靈的我們靈智是可以開發的,不過開發得快慢有別,估計是天賦或者什麼的有關吧,也可能是運氣,像我這樣的弱雞都能保持清醒的靈智就是運氣。所以我才說,自己只是記得的比較多,存在得比較久而已。”
這老兵還抽空自謙了一下,然後很跳躍地說了一句:“大賢積勃您的氣息真是令我陶醉着迷,您可以讓我們再次追隨您嗎?我們現在還不成熟,但是在某些地方已經形成戰力,我甚至可以給您完整的操控方式,是我總結出來的,用這種操控方式,這些小亡靈們絕對會讓您用得得心應手!”
我略一斟酌便搖頭道:“你們會是定時炸彈,我無法接受隨時可能被搶走甚至倒戈的隊伍。你們還是在這裡等着,這裡就是你們的位置,我心中會記着,總有一天,我會帶給你們自由。”
我無法從表情看出希努斯有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好在他很快點頭說:“的確,我們的身體太過容易不受控制,的確是非常危險,在我們可以擺脫控制自由行動之前,我不奢求可以再次跟隨您們這些尊者了。也請尊者在面對我們的時候隨時保持距離和警惕,我不希望我們成爲傷害尊者的罪人——再次成爲。這是比不死還要殘酷的懲罰。”
我與這位老兵相視一笑——他的嘴角還是可以上翹的,有勇有謀明事理,這纔是我認可的老兵,由他看護着這裡,我還是放心的,而我——
“我的位置在你們前面,如同浩劫之時。我們尊者也許無法保護你們不受任何傷害,但是我們不會放過傷害我們戰友的人,浩劫之時你們被天物控制傷害我們的事不要再提,剛纔的衝突更是小事。如今你們只有我一位尊者了,我更是不會放棄和推託。”
人生總是要擺正位置的。我心裡自言自語。既然不能一心一意追求仙子的路,心中總是被這些記憶干擾,無法做一個袖手旁觀的人,既然如此,還是不要太違逆的好。而且,這個或這些創造了亡靈的人,懂得機器文明,懂得漢語,還原封不動地保留了我的家,也許事情並沒有那麼糟糕呢?
要麼極好,找到了自己的“家人”,要麼極糟,這些都是他們盜走的智慧,如此而已。
當然,這些事就沒必要跟這些可憐的老兵們說起了。我稍微一分神就繼續和這些老兵們說起話來。
“爲什麼只有你過來了呢?你們應該不止一位吧,你們這些有靈智的老兵。”
“的確不止我一個,不過……他們都比較冷,所以離得遠了點。”
我這才明瞭,對這些亡靈裡面帶頭的老兵們再次高看了一眼,不但體恤我的身體,還留了預備隊,兩不相誤。
“現在沒事了,讓他們過來吧。”我笑得有些“大家都懂的”,不過希努斯無法在表情上回應我,真是可惜。
之前是戒備和防範,不敢近到我身前來的其他三位老兵很快也過了來,據說數十年前他們的隊長是巨人族的那位,不過堪薩斯改變了這一點。
“現在外面的世界似乎還在進步,只是一個堪薩斯就讓我們幾乎淪爲奴隸,我們卻只能勉強保持靈智和戰力。希努斯你讓我們追隨大賢的建議實在是糟透了!”一個居然保留了他的長髯的,名爲塞切斯基的青色亡靈上來就調侃了一句。
“不要在大賢面前嘮叨,丟臉。”一個保留了半張臉的,名爲帕斯利的黑色亡靈說了一句,突然又捂住臉說,“大賢別看我,我的臉太難看了,好丟臉!”
“沒臉看了!”希努斯和塞切斯基一起捂臉。
最後是一個即便身爲亡靈,依然讓我看着覺得很帥的傢伙,酷酷地上來酷酷地下跪起身,酷酷地一言不發。
這些帶頭老兵都有自己標誌性的性格和特徵呢。我心裡想,然後指着最後這位酷酷的亡靈問道:“他嗓子有問題嗎?”
剛纔還亂糟糟地起鬨消除緊張的其他三個老兵異口同聲地說了一句:“嗓子是有問題,不過還行,就是腦子有病,眼高於頂。”
我非常意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一眼這位酷哥,沒有戴頭盔,光頭,半身甲,執着一條類似齊眉棍但是更粗大的武器,與我最開始遇到的那個黑色亡靈相比都不算出彩。但是我還是依稀在他身上感覺到了一點不同的東西。
我不客氣地抓住了他粗大的棍子(此處不應想歪),比想象的要冷一些。然後我用推手的方式與他隨意過了兩招,都在試探沒甚可表,但是我確定了一點——
“你是謫兵?”
那沒有自我介紹也沒有人介紹的亡靈眼眶裡的那團火一晃,很慢地點了點頭。
我也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之前是哪個位置的?”
“沃特……手下。”仔細一品,與其外表其實很配的渾厚卻嘶啞的嗓音,“強獅。”
我有些愕然地點頭,居然是一位擅長攻堅的特種兵。
在大百科一書指導之下,自古沿襲而來的軍隊體系之中,實在是沒有比強獅更像特種兵的了——如果不計算通吃的頂級戰力的話。
“這可真是讓我驚訝。”我搖搖頭說,“尤其是在身爲大弓手的沃特手下,強獅更是隻有十數人,你能夠做到強獅這個位置,實在是難得。”
“沃列。”他眼睛的火焰跳動得更快了,“沃特的,兒子。父親,能打,能攻堅。我,打下手。”
我點點頭,原來這位沃列居然是沃特的孩子。於是我有些猶疑該不該問下去,這樣的情況下還成爲被謫兵,也不知道犯了多大的錯。
我沒有問出來,倒是沃列自己說了出來。
“愛情,沃列,安·傑爾,自負,好勝,誤軍情,慚愧……自己走……的。”
我恍然點頭,好狗血的劇情,到底還是出現了!我就說冥冥中的那個,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傢伙肯定也會累的。
“父親,扳回局面,要我回。安,哭泣,要結婚,不參與,戰鬥,我……軍婚。”
咦,好像陡然打開話匣子了,不過這劇情怎麼越來越狗血了?其他三個老兵怎麼好像坐下來一副看戲的樣子?
“軍婚,同意,但是,不成,安,被偷襲,死了……我……”
沃列眼睛裡的火焰陡然一陣劇烈晃動,手中武器斜向一斬,帶出了一條強烈的氣流,居然把匍匐在地面上靜靜不動的那些藤蔓切斷了大半,還極輕巧地繞過了所有的亡靈,控制力可見一斑——關鍵是,他是亡靈之身吶,說明他起碼已經掌握了以亡靈之身修煉的路數。
“我……不是謫兵,只是……憤怒,衝陣,戰死——我羞愧。”
我本奇怪爲什麼我沒有在尊者的隊伍裡面見過他,還以爲是在見到我之前就被貶謫的謫兵,看來是在得到與我見面的機會之前,就犧牲了——非常熱血和單純的孩子,這樣的魂靈尤其不應該被褻瀆。
“要恭喜大賢了,這孩子非常執拗,他的靈魂神智是我們之中最堅韌的,如果不是他的存在,沒有他的引導,我們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回靈智。他肯與您分享他的故事,已經是承認您了,您擁有了一位最有可能抗衡強制控制的戰力。”
要說我心中沒有一絲竊喜是不可能的,雖然有不少像夏普一樣的人對我友善,願意爲我捨命,默默地守護,但是這個沃列讓我體驗了一把第一次擁有一個可能屬於自己的班底的快感。於是我向他致謝,表面只是禮儀性地感謝他的歸順,心中卻是當真感激得要死。
心中激動,卻陡然心念電轉,想到了一點——
這個安·傑爾的名字,非常熟悉。
我邊與沃列和其他三位老兵相互施禮,邊在心中轉悠,很快就想起來了,正是那位在多惱書中畫下了潘塔和納米亞的練功圖,讓我知道了這個世界與前世所在的地球只是時間跨度不同的,那位女精靈。
於是禮畢之後,我問:“沃列,你的安·傑爾是否凸凸亞大陸來援助我們的女精靈?”
“是的呀,大賢居然記得她?”帕斯利捂着半張臉搶先對我說道,“她長得也就一般水平,比納米亞這樣的,和現在的我這樣的兩種極端對比起來,尤其是在精靈族之中,實在很難讓人記住。”
我呵呵了一下,說:“當然記得,這個小姑娘在果不殤身上偷學過很多東西。”
“可我怎麼記得這個小姑娘是東蒙大陸的?”塞切斯基捻了捻他的長髯,和希努斯嘀咕了兩句,然後搖搖頭說,“可能是我記錯了吧,這個小姑娘的確不太出彩,如果不是在這裡認識了沃列,我都不記得她了,她在當年戰力謀略就不出色,只是在果不殤大賢身邊打雜的吶?”
我點頭表示他說得對,塞切斯基頓時牛氣了起來,振振有詞地說:“我當年就說精靈族沒有幾個戰力強的,差不多都可以稱爲拖後腿的了。看亡靈都沒有幾個是精靈轉變而來的就知道了,他們的意志和武力都不怎麼樣。”
然後他才愣頭愣腦地摸腦袋:“啊,我這個比喻好像不太恰當,你們習慣就好,我就是習慣了說話不經大腦。”
“你有點太武斷了,每個人都有他的位置,並不能單純以武力智謀定論,我就覺得安小姑娘做得不錯,當年果不殤也挺喜歡她的,對她偷師的行爲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領着希努斯等人一起鄙視塞切斯基,還偷空看面無表情什麼都不做什麼也不說沃列,不知道他什麼想法,這個曾經純情的傢伙,在這裡呆了數百年,也許他也想到了安·傑爾身上的疑點,甚至會比我猜到的要多——陰謀的東西,沒想到在這個獨立的亡靈社會裡,還是要接觸到。
總是要找機會和他聊聊的,如果回地面的時候順路,我唯一可能帶走的亡靈就是他了,有的是機會,沒必要在他的這些朋友面前談論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