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大夢

057 大夢

經剛纔這麼一鬧騰,我便再也睡不着了,硬挺着身子躺了許久,直到聽着雁南歸和靈琚都不再說話了,我才緩緩坐起了身子伸了個懶腰。

“吶,師父醒啦?剛纔師父說夢話了呢。”靈琚從椅子上蹦下來跑到牀邊,雙手扒着牀沿笑嘻嘻地看着我。

“是麼。”我尷尬地笑了笑,擡眼看了看雁南歸。雁南歸仍舊是盯着窗外,根本對我無動於衷。

“靈琚不小心打碎了茶杯,小雁幫我收拾的時候割破了手掌。”靈琚及時向我彙報,“不過靈琚已經幫小雁包紮好了呢!師父你看。”靈琚轉身跑到了雁南歸身邊,拉起他的手就向我展示着自己的傑作。

我站起身披上長袍,睡在對角的文溪和尚還沒有起牀,我打了個連天的哈欠走到窗戶邊望了望對面黃袍鄭的宅子,又低頭瞧了瞧靈琚包紮的傑作,隨即不經意地問道:“有什麼情況麼?”

雁南歸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

我也閒來無事,就倚着窗子百無聊賴地觀察着來往的人羣。說也奇怪,此時明明已是深秋,寒風蕭瑟,可這衛輝城裡來往的村民卻都衣着單薄,即便如此,還有不少人在不停地擦汗。我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探夢。”雁南歸一直在這裡觀察,應該早就發現了他們的不對勁,於是轉過頭來看着我輕聲說道。

我點點頭,默唸心法,再次向窗外望去。

眼前的景象令我大吃一驚,街頭來往的村民,不管是老人還是少年,竟然全身都爬滿了血紅的螞蟻,密密麻麻的紅色斑點佈滿全身,放眼望去,街頭竟無一人完好,整個衛輝都已經被紅色的螞蟻所攻陷,所有人都被如此的噩夢纏身,怪不得人人都無精打采,大汗淋漓。

這……我驚出一身冷汗。我從未見過如此大規模的噩夢,而且是龐大數量卻完全相同的噩夢。這些血紅的螞蟻如同蠶食人生命的惡魔,正侵佔着整座衛輝城人的身體,通聯了所有人的夢境,營造了一個有史以來我見過的最大的噩夢,將原本平靜的小城變成了一座可怕的煉獄。

“怎麼樣?”雁南歸看我表情驚愕,便急忙打斷了我的思索。

“全、全城的人,身上……身上都爬滿了那紅色的螞蟻……”我吞吐着回答,還未從震驚中平復。

“看來沒必要等黃袍鄭了。”這時,文溪和尚也坐起了身子,聽到我和雁南歸的對話後表情凝重地說道。

怎麼可能……全城的人都被同樣的噩夢纏身?我跟在師父身邊二十多年都從未見過如此的情形,這該是何等的邪物在作怪?一般的鬼怪營造出一場噩夢侵入體弱心虛的人已經實屬不易,像鎮河鐵犀那樣同時讓劉大和劉二陷入同一個夢魘的情況本就少見,可這樣大規模不分老弱年少的入侵夢境,定是有什麼修爲極高的邪祟在背後搞鬼,竟然連一些身強體壯陽氣十足的男子的夢境都可以輕鬆入侵,一定是個十分棘手的角色。

正當我們不知所措的時候,黃袍鄭熟悉的馬車適時地出現在了道路的盡頭。

“說曹操曹操到,怎麼,還要不要從他下手?”文溪和尚急忙關上了窗子,避免我們被黃袍鄭看到。

我猶豫了。如果我們之前推斷的不錯,這些來自古墓的紅色螞蟻應該是某種毒蠱。雁南歸已經吃過一次它們的虧,就算我們四人全部化夢進入黃袍鄭的夢境,也不一定是那些蟲蠱的對手。而且遭受噩夢侵襲的人數量太多,我不可能一個個去進入他們的夢境,幫他們驅趕蟲蠱噩夢。

雁南歸見我猶豫不決,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於是他走上前將綁着繃帶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說道:“我的傷勢已經無礙了。”

我還是有些不放心,轉而看了看文溪和尚。畢竟文溪和尚年紀最大,爲人沉穩,聽聽他的意見應該不會有錯。只見文溪和尚手中盤着無患子珠,深思熟慮片刻才說道:“現在就進入古墓太冒險,定是不可取,我們還是應按照之前商量的,前去夢境中查看一番。”

我點點頭:“這樣,雁南歸和嬴萱今晚跟我去黃袍鄭的夢境中打探一番,先不急於捕捉那些噩夢,保存實力,打探清楚事情的因由就立刻從夢境中回來,再商討下一步的對策。怎麼樣?”

雁南歸沒有表示異議。

文溪和尚追問道:“姜楚弦,你能自由掌控何時從夢境中脫身麼?”

我點點頭:“往常從夢境中脫身,一般分爲兩種情況。一是食夢貘先吞下作祟的鬼怪,然後吃掉整個夢境導致夢境坍塌;二是夢境宿主自行醒來。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方法,就是直接讓阿巴吃掉夢境,不去理會作祟的妖物。這樣一來,雖然妖物沒有除去,並且它還會再次營造新的噩夢,捕夢行動理論上來講也並沒有完成,但我們卻已經從上一個噩夢中脫身。”

文溪和尚聽後點點頭:“那就應該沒問題了,你們進入黃袍鄭的夢境中,查清楚事情緣由後便立刻讓阿巴吞下夢境脫身,不要進行沒有意義的戰鬥。”

商討完畢,我們叫醒了隔壁屋子的嬴萱,將計劃再次詳細說明。之後一起吃了頓晚飯,就等待着夜晚的降臨。

文溪和尚畢竟戰鬥力有限,並且需要有人來照看靈琚,因此他仍舊是留在客棧。入夜之後,我和雁南歸嬴萱三人便離開了客棧,從黃袍鄭家宅的後院翻了進去。此時已經是夜半時分,遠處傳來的打更聲伴着叢中的蟲鳴,夜色正濃,我們三人悄然沿着院牆快步走向黃袍鄭的房間。

雖說我們的計劃是儘量不要與噩夢中的邪物進行正面交鋒,只是爲了查看事情緣由,可是我心中卻仍舊在糾結。身爲捕夢獵人,既然都已經進入了別人的夢境,又怎能空手而歸呢?我怕到時候自己做不到放任不管,整個衛輝城所有人的安危,現在都寄託在了我們的身上,如果情況允許,我定會清理掉噩夢中作怪的邪物,還村民們一個安穩的夜晚。

剔除夢境中的邪物,本就是我的職責。

只是雁南歸和嬴萱……我看了走在前面的他們一眼,再度陷入了掙扎和猶豫之中。他們本不該陪着我冒險的……我就這樣一直糾結着,跟在他們二人的身後,推開了鄭商陸的屋門。

黃袍鄭已經睡下,可是屋子裡的油燈還亮着,有錢人家作風就是不一樣。趁着燈光,鄭商陸的房間顯得富麗堂皇。房間一側放着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種名人法帖,並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中堂牆上掛着一幅墨龍,右邊洋漆架上懸着一個白玉比目磬,旁邊掛着小錘。房間盡頭是一張精雕細琢的鑲玉牙牀,錦被繡衾,簾鉤上還掛着小小的香囊,紗幔低垂,一副富庶商人的講究。

嬴萱在一旁的架子上觀望着各種值錢的瓷器,還不時發出陣陣讚歎。我拉起她後腦勺的辮子就來到了鄭商陸的牀邊:“別亂動,小心外面遊廊上有夜巡的傭人。”

嬴萱不滿地哼了一聲,撓撓頭就靠在西側的牆角不做聲了。

我站定到鄭商陸的牀邊,掏出青玉短笛放在脣邊,輕緩吐氣,吹響了那首安魂曲。雁南歸站在雕花木門旁,隨時注意着外面的情況。

吹奏完畢,鄭商陸緊皺的眉頭才稍有舒緩,可是他的額頭仍舊在不停地冒汗,看來這些蟲蠱的實力並不容小覷。我若有所思地掏出了腰間的葫蘆,拔下了上面封印的蓋子。

阿巴幻化出獸形,我將今日化夢的計劃囑咐給它,它顯然有所不滿,可是想到終究還是能吃到一口夢境,就也不情不願地答應了下來。

“聽我的吩咐,我若讓你吞下夢境,你就立即行動不容耽擱,明白了麼?”我反覆叮囑,萬一我們在夢境中遇到危險,阿巴又沒有掌握好合適的時機,那麼我們三人很容易出現危險。

阿巴不耐煩地扭動着圓潤的黃色身子:“知道了,姜楚弦,你真是婆婆媽媽的。”

我苦笑兩聲搖了搖頭。

阿巴猛然張開大嘴,像是撕裂了另一個空間的入口,一舉將我們三人吞入口中,化爲一縷黃煙鑽入了鄭商陸的鼻孔中,踏入了黃袍鄭的夢境之中。

強烈的眩暈感預示着我們此次進入的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夢境,這是糾纏在整個衛輝城所有人心頭的夢魘,也是我從未經歷過的挑戰。

我們三人根本無法保持平衡,隨着黃煙就跌入了萬丈深淵。

此時,全城的人夢境都相互通聯,被一個未知的敵人利用蟲蠱所操控,我們三人通過黃袍鄭爲入口,企圖查探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一場曠古盛大的噩夢,即將呈現在我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