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巫蠱
在文溪和尚的悉心照料下,加之雁南歸本身就體質過人,因此他很快便清醒了過來。
他清醒後,只對我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話,就足以讓我震驚一整天。
“蟻穴那頭,的確是一座古墓。”
這裡距離衛輝,少說也有個一百公里的路程,那些螞蟻是如何挖掘了一條這麼長的通道,而只是爲了從這裡擄走掃塔的小和尚?雁南歸率領一羣雁雀高速飛行,光從這裡一來一回就用了整整一晚加一上午的時間,那麼這些螞蟻又是花了多久才從衛輝挖到了少林?
雁南歸試圖坐起來,我急忙上前扶起他:“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雁南歸低頭看了看身上那些已經被細緻包紮好的傷口,嘆了口氣搖搖頭:“古墓裡……有蠱。”
蠱?我愣住了。
一旁的文溪和尚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上前接上了話:“蠱……是一種古老的巫術,多是苗疆之人所用。一般是指於五月五日聚百種蟲,大者至蛇,小者至蝨,取諸毒蟲密閉於容器中,令其自相啖,餘一種存者留之,蛇則曰蛇蠱,蝨則曰蝨蠱。行以殺人,因食入人腹內,食其五臟,殘忍至極。”
的確如此,我也曾從一些鄉野傳言中聽到過關於苗人制蠱的傳說。相傳在湘西,曾有個存在了八百年的土司王朝,實行的是非常殘酷的封建農奴制。老百姓遭受重重壓迫,婦女比男人的命運更苦,毫無人生權利可言。湘西的苗族婦女爲了最起碼的生存權,被迫採取措施,保護自已。
她們從山上捉捕來幾十種有毒的較小動物,將它們一起放在桶子裡用蓋子蓋住,不給它們餵食,逼着那些飢餓已極的小動物互相殘殺,飢餓已極的小動物以大吃小,餘下最後一條最大的動物。餘下的這條最大的動物全身聚集着幾十種有毒小動物的毒性,成爲劇毒動物,被人晾乾研成粉末,儲存於瓶內,即爲“蠱毒”。
湘西婦女若遭人侵犯,即悄悄將藏於指甲縫內的蠱毒倒入仇人的茶杯、酒杯或飯菜內、或水缸裡,即爲“放蠱”。只有放蠱的人才有獨門解藥,以此來維持自己的基本人權。
可是到了後來,巫蠱術漸漸發展扭曲,成爲了一種極其殘忍的巫術,下蠱者不僅利用巫蠱來害人,更有甚者還能用它來控制他人行爲,將中蠱者變爲自己的手下。
“古墓中有大大小小十幾個酒罈子一樣的東西,我剛一進入古墓就驚動了那些罈子,裡面爬出了各種毒蟲,應該都是一些蟲蠱,數量太多,我受傷後勉強才逃了回來。”雁南歸說着,繼續嘆了口氣,“那古墓裡盡是之前的那種黃土,應該就是和尚說的那座古墓了。”
現在,所有的矛頭竟然都指向了衛輝的那座西周古墓裡,看來,此次衛輝之行是必須要提上日程了。
“不過萬幸的是,由於你體質特殊,還好沒有中蠱毒,都只是一些皮肉傷。”文溪和尚說着,就抖了抖破袈裟的袖子端起了草藥筐,看樣子是要給雁南歸換藥。我側身退下,站在了一旁。
我低頭沉思道:“不過,眼下還是先把傷養好……”
“不能等了。”誰知道,雁南歸竟決絕地打斷了我的話。
這時我才注意到,文溪和尚的手其實一直都在發抖,只不過他仍舊是端着一副笑臉,並沒有表現出來任何的慌張。我不禁想到,若換做是我……自己的妹妹現在被擄到了一個盡是毒蠱的古墓裡,怎能還在這裡心平氣和地幫別人上藥?
看來雁南歸是在照顧文溪和尚的情緒,我站在那裡有些尷尬,只好撓了撓頭先行離開了。出門的時候,正巧碰到上山採藥回來的靈琚,揹着小竹簍,竹簍裡面盡是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草藥。
“和尚師父,你要的解毒藥都在這裡了……咦,師父也在啊?”靈琚差點撞上我的腿,趕緊剎住腳步擡起頭看着我傻笑,羊角辮已經被重新梳理過了,應該是出自嬴萱之手吧。
文溪和尚接過靈琚的竹簍,一邊耐心地挑出沒有用的植物,一邊對靈琚講解着:“這個叫傘房花兒草,外形和白花蛇舌草十分相似,但是藥性完全不同,這點今後一定要注意……”
我搖搖頭,轉身出去了。
文溪和尚明明十分擔心自己的妹妹,可是他卻隻字不提,生怕給雁南歸造成壓力;而雁南歸也爲了照顧文溪和尚焦急的情緒,在努力恢復自己的常態。這兩個人看似相差十萬八千里,文溪和尚的十里春風,雁南歸的萬年寒冰,可是冥冥中卻都在有意無意地爲對方考慮着,這一點倒是十分相似。
剛走出方丈室沒多遠,就見嬴萱端了一些清淡的飯食往這邊走來。她的辮子已經梳好,安生地垂在身後,紅衣包裹全身,身體線條在獸皮裙的映襯下顯得玲瓏有致,身後揹着的箭筒跟隨着她的步伐有節奏地晃動。她見我出來,匆匆跟我打了個照面就端着飯菜進屋了,應該是給雁南歸送飯吧。
我站在塔林附近默默觀望,將懷中脖子裡掛着的天眼掏了出來捏在手中摩挲着,它通體棕亮光滑,早已經包了漿,估計着從前我師父也會經常這樣將它拿在手中把玩吧。
師父,你究竟身在何處,爲何躲我不見,留我一人面對這世態炎涼的不古人心?
師父,我究竟是誰,爲何你會從一座西周古墓中將我抱出,那麼我到底是人是鬼?
師父,你我到底有何關係,爲何我們的相貌如此相像,而你的容貌又爲何青春永駐?
師父,你爲何姓姜,爲何會出現在鬼豹族與朱雀族的大戰之中?你又與所謂的姜子牙申公豹有什麼樣的瓜葛,你所謂那天大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想念師父,太多的問題縈繞在我的腦海。我突然十分懷念幼時跟在師父身邊的日子,就如同現今扎着羊角小辮的靈琚般無憂無慮,全身心地相信着師父,根本不用擔心任何的問題。可是現在,所有的問題核心都凝聚在了我的身上,不管發生了什麼,身邊的這些人,都會第一時間來徵求我的意見,我已經在無形中變成了這個小團隊的領袖,這是我從未有過的壓力。
所以,雁南歸受傷,讓我心裡很不好受。我甚至認爲這是我決策失誤造成的,因此,往後我的任何決策,都應該更加謹慎才行。不管是靈琚、嬴萱,還是雁南歸甚至文溪和尚,他們都無條件地相信我,支持我,幫助我去尋找我的師父,那麼我的每一個決定,也都一定要對得起他們那信任的眼神。
我肩頭的重任,或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得和師父當年一樣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