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古宅

14.古宅

我習慣走野路,靈琚對此沒有表示反對,仍舊是吸着鼻子捧着小鳥跟在我身邊。這小丫頭的鼻子,怕是要落下病根兒了。

再往北走,就要進入河南的地界了。

然而比較巧的是,我以前聽師父說,在二十四年前,他就是在河南北部的一個小鎮上拾到了我,那個地方叫做衛輝縣,黃河以北,緊挨着新鄉。當然,這些話我都是從師父那裡聽來的。至於那個叫做衛輝的地方,我從來沒有任何印象,以至於我後來長大,也從沒去過那裡。

既然來到了河南,我便打算去衛輝走一趟,或許那裡就是我的故鄉。

說不定,我還能找到和我身世相關的線索,也有可能得到一些關於我師父的下落。

人常說,河南窮。可我不這麼覺得,畢竟這裡守着一方肥沃的華北平原,還有一條翻滾的黃河從這裡川流而過,以至於讓河南成爲了產糧大省。農耕文明的發展必然不如工業崛起的迅速,但這黃土地上清香的糧食味兒,卻是有種讓人說不清的感覺,當真像是回到了久違的故鄉。

谷香撲鼻,金黃的麥苗在風中搖曳身姿,滾過濤濤麥浪,原始的農耕習慣依舊很好的存在於這片蠻荒的大地,農民們黝黑的手掌撫過黏膩的耕地,播撒下希望的生命種子,開出下一個收穫的秋季。

這裡是湖北與河南的交界處,南陽的底端,我和靈琚在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落裡歇了腳。

現在正是農忙時節,道路兩旁的耕地裡站着不少農民。靈琚很是新鮮,這邊瞧瞧那邊看看,揚起的玉米籽像是金色的風暴,阻了陽光的腳步。

我尋了一棵大樹坐在樹蔭裡,靈琚也是走得累了,靠在我的身上就睡着了。那隻奇怪的野鳥已經可以飛起來了,可它仍舊臥在靈琚的肩頭,根本沒有要離開的樣子。

我已經許久不開張了,身上早已沒有錢財,這幾天一路上都是靠村民們好心的接濟,只有一次餓的實在不行,我才支開靈琚去人家地裡偷摸了幾個紅薯。可就算這樣,我能挺得過來,小丫頭可不行。這次不管怎樣,也一定要賺上一筆路費。我尋思着賺點錢去買輛自行車,這樣一來,我和靈琚都可以省下不少力氣。

因爲我從小跟着師父流浪,因此並沒有什麼身份證件,因此我無法坐火車,無法住旅店。所以和那些大城市相比,我更喜歡穿梭在鄉野之間。再加上鄉村小鎮的人們比較閉塞,對於封建迷信還是比較敬畏的,這也使得我更加容易得手,從那些噩夢纏身的人手中賺到錢。

就這麼想着,突然一個挑着糞桶的中年男子在我的面前停下了腳步,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後操着一口帶着泥土氣息的口音問我:“打哪兒來?”

我擡眼看了看他,身上並無異樣,是個陽氣十足的健康人:“南邊兒來。”

“吃了嗎?”那男子放下了肩頭挑着的扁擔,似乎是想要站在這裡和我攀談。

“還未開張。”我微微一笑,對他點了點頭。

“師父會看相嗎?”那男子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粗糙的雙手,裂開嘴露出一口黃牙看着我直笑。

我將揣在懷中的雙手掏出來,示意那男子。可那男子卻連連擺手:“不,不是我要看。我看師父像個高人,尋思着給師父指條明路。”

“哦?”我的興趣頓時被提了起來,我敏感地嗅到了生意。

“打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到盡頭往左拐,第四戶是個有錢的大戶人家,姓鄧,師父去看看他們家主的兒媳婦,沒準能賺到錢。”那個男子說完,就再次挑起糞桶往地裡拐去。

鄧家兒媳婦?難道是染了噩夢?我正準備站起身對那男子道謝,可那男子竟頭也不回地挑着糞桶穿梭到了地裡,看也沒看我一眼,低頭就開始澆糞。

這人……有點古怪。

我越想越不對勁。可是眼下混個酒足飯飽纔是正經事,我二話沒說,站起身喚起靈琚,就朝着那人所說的方向走去了。

我沿着小路走到盡頭,左拐,不用數第幾家,就能看到一座比較氣派的老宅子。農村的房子幾乎都長得一樣,多是方方正正的二層磚瓦房,可這個鄧家不一樣,是那種典型仿古的建築,檐牙高啄的,估計是祖上傳下來的家業。

一般來說,這種老宅子裡,最容易招不乾淨的東西。

我拉起靈琚,看了看那隻野鳥還在靈琚身上,就放心地去敲門了。上次在河邊並不是我眼花,靈琚金光護體定是與這隻鳥脫不了干係,我雖然現在還不知道這鳥到底是個啥,但最起碼瞭解到它對靈琚並沒有惡意,那我也就放心了。

這老宅子外面的牆院上密密麻麻爬滿了藤蔓,雖然看起來生氣勃勃,可是在我看來卻是極爲不合適的,我師父說過,院子爬滿藤葛的房子容易招陰。我讓靈琚站在後面等我,自己擡手敲開了門。

“誰呀?”剛敲三聲,裡屋就傳來了迴應聲,聽聲音應該是個中年婦女。

我清了清嗓子,然後拉起我師父曾經用來掩面的棉布圍巾遮擋住自己的下半張臉:“咱們家兒媳婦是不是要看相?”我畢竟年輕,一副少年模樣總是被人們認爲是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所以我也不得不學起師父掩起面來。

屋內安靜了好一會兒,不多時,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圍着頭巾的中年婦女從門縫裡探出頭來,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落在我身後的靈琚身上,便疑惑地問我:“師父會看相?”

“略懂一二。”我畢恭畢敬地回答。

“師父……是道士?”那婦人還是不放心。

“相差無幾。”我依舊是不緊不慢地回答。

那婦人似乎仍舊有些疑慮,但還是打開了屋門讓出身子讓我進去。我招手叫靈琚,帶着她一起走進了院子裡。

“這小丫頭……”婦人皺起了眉頭。

我笑了笑:“哦,失禮了,這是小徒。靈琚。”

靈琚很乖巧地對那婦人笑了笑,然後張開甜膩的嗓音喊道:“大娘好!”

婦人的眉頭一下子便舒展了,笑了笑就引我們到裡屋去。我剛一踏進院子就頓覺周身發涼,我瞥了瞥院子周圍,居然種滿了芭蕉葉,蔥蔥郁郁的很是清爽。可是,芭蕉這種植物並不適合種植在自家院子裡,像竹、榕、桃樹或芭蕉,都是容易招煞或卡陰的植物。

不對……這房子有些蹊蹺。我停下腳步看了看房子的大門,然後又看了看頭頂的太陽。這房子的大門,居然是朝西南方向開着的!

東北或西南方是風水上所謂的“鬼門”,房子的門開若開在上述方位,或座落在十字路口的東北或西南方上,都比較容易招陰。這老宅子本身就陰森,還種滿了招陰的植物,不出問題纔怪呢。

婦人招呼我坐在廳堂,給我和靈琚分別倒了杯熱茶,就轉身去叫人了。

不一會兒,屋內接連出來了三個人。打頭的還是剛纔引我進來的那個婦人,看樣子應該是個保姆的角色;隨後跟着的,是一個傴僂的小老頭兒,穿着頗有舊時代的風格,中式盤扣的大馬褂顯得他更加瘦小,銀白的頭髮軟軟地趴在他乾枯的腦袋上,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有福之人;老人旁邊跟了一個年輕的孕婦,肚子鼓起老大,看樣子時日已足,就快要生產了。

我沒有妄自揣測他們的關係,而是站起身向他們行了個禮,就安靜地坐在那裡觀察,暗自進行探夢。

中年婦人沒什麼問題,就是身體有些虛弱;小老頭兒也沒什麼異常,就是陽氣不足才導致如此乾柴;至於那個年輕孕婦……我清楚地看到她隆起的肚子上有一隻狐狸般的小獸,安靜地趴在那孕婦的肚子上,才導致那孕婦的行動十分遲緩。

我端起茶抿了一口:“這位……想必就是鄧家兒媳婦了吧?”說着,我擡眼看了看那位年輕孕婦。

那孕婦並沒有回話,反而是坐在中間的小老頭說話了:“大師若是有能耐,可否麻煩給看上一卦?”

我笑笑不說話,一手摩挲着青玉笛,把眼睛瞥向一邊說道:“足月卻遲遲無法生產,這樣的情況,持續多久了?”

此話一出,對面那三人都坐不住了。一旁的中年婦女趕緊接話:“這都整整一年了,拖在孃胎裡也不見動靜。大師有什麼好辦法就趕緊給出出主意吧!”

中間的小老頭咳嗽了一聲,那婦人連忙收住話,站在一邊沒動靜了。

“辦法倒是有。不過……”我故弄玄虛,因爲我知道,不說得玄乎一些、困難一些,一般人是不會主動拿錢出來交易的。

中間的小老頭站起了身子,對我行了個拱手禮:“大師有什麼要求可以儘管提,我鄧某不說身纏萬貫,但家底還是有的。若大師能夠救這腹中胎兒一命,我定會好好答謝大師。”說着,那小老頭指了指一旁的一口棗紅色雙開立櫃,中年婦女立即心領神會,前去打開上面的鎖,拿出了一枚金幣遞給了我。

“這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金幣,大師你若是能辦好此事,這樣的金幣要多少就有多少!”小老頭瞪着眼對我說道。

我接過金幣不動聲色地塞進口袋裡,然後站起了身抖了抖灰布長袍:“沒問題。只不過,今晚我需和兒媳婦共處一室,門上上鎖,不得任何人進入房間。”

“這……”鄧家老爺面露難色。

“怕什麼,我身邊還帶着小徒,若是鄧老爺不放心,那就另請高明吧。”說罷,我作勢拉了靈琚的手就準備往門外走。

“等一下!”鄧老爺起身喊住我,然後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好了,魚兒咬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