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暴雨將至,有一大片烏雲籠罩在潘州城的上空,彷彿壓在無數民衆的心頭上,有一種沉悶的壓抑。
街上少人,得得得,時不時有快馬馳騁而過,那是譚家的兵甲,肆無忌憚地橫衝直撞,卻美其名曰:巡邏。
閻家,屋宇連綿,規模比起昔日又增多了一條街,統統納爲產業。在禍亂之際,獲利最多的,其實是他們。兼併鯨吞,外面已經有了“閻半城”的說法。
閻氏乃潘州大族,不同於顧家的書香門第,閻氏發家的過程要野蠻複雜得多,屬於不折不扣的豪強,幾代人來,一直在積儲着力量。只是這力量並未擺到檯面上,不像譚家那般跋扈張揚。
現在閻家主持大局者,正是閻之峰,官職爲潘州同知,由於沒有知州的緣故,衙門上下,基本都被他把持住了。 wωω¸ тTk дn¸ ¢Ο
今日,一如往常般,閻之峰早早就來到衙門公堂,端坐在代表着權威的位置上,聽着一衆部屬彙報情況。
他喜歡這般掌控的感覺,翻手爲雲覆手爲雨。至於行事霸道的譚家,早惹得怨聲載道,民間意見很大。與之相比,閻氏反而時不時做些民政事務,贏得不少民心。
“譚家?一兵痞耳,難成大事。”
暗地裡,閻之峰的評價頗爲不屑。對於譚家與顧氏之間的齷蹉,他自是坐山觀虎鬥,樂見其成。間或還推波助瀾一番,沒少幹煽風點火的事。
部屬的彙報,大小事宜,一件件,閻之峰都聽得仔細。足足花費了一個多時辰,終於聽完了,沉吟一會,開口說道:“我聽到風聲,朝廷有欽差大人出京,代天子行走,巡天。”
這件事稱不上新聞,下面一班人員並不吭聲,靜聽大人接下來的說話:
“這欽差目的不詳,前一陣子,其出現在秦州,還遭遇到刺客。”
欽差遇刺,性質極爲惡劣,乃是大事,不過遇着這時局,叛亂層出不窮,衆人也就不以爲意了。心裡甚至還在想,巴不得刺客把那欽差給殺掉。
閻之峰慢慢飲了一口茶水:“行刺失敗,被斬首者,達三十餘人。”
這時候,下面一位部衆按耐不住了,開口問道:“大人的意思,那欽差先到秦州,隨後就來咱們潘州了?”
閻之峰搖搖頭:“來不來潘州不清楚,可有一個小道消息,說欽差大人任命了一位巡撫來,要全權接管潘州。”
“什麼?”
下面頓時炸鍋了。
現在的潘州,由他們這一班人執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日子不知過得多滋潤。如果潘州重新歸於朝廷,秩序恢復,就意味着大部分的既得利益都要吐出來,這還得了?
“哼哼!什麼巡撫,還全權接管?我呸,什麼人物有此本事?就不怕落得新任知州的下場?”
這話說得露骨了,不過堂上都是自己人,不必藏着掖着。
“可不就是?如今的潘州,除了咱們閻大人外,還有誰人鎮得住?”
衆人本來就是期盼閻之峰轉正,從同知擢升爲知州,可惜任命一直沒有下來。
閻之峰一擺手,笑眯眯道:“莫把話說滿了,咱家忠於朝廷,勤於民事,皆爲本分。至於官位升遷,朝野自有安排。”
下面一片嚷嚷,都在替閻之峰鳴不平,好像其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忽有人問道:“大人,你可知道這巡撫是誰人?又會在什麼時候來到潘州?咱們可得好生準備準備,好好招待貴客。”
閻之峰嘆口氣:“問題就在這,此事隱秘,具體如何我也不清楚。能打探到巡撫的事,已經很不容易了。不過嘛,大家心裡有個底,人家畢竟遲早會來的,不能失禮。”
“那是那是。”
衆人曬然笑道,眉目間顯露不屑。巡撫的名頭說着大,可不得承認就一無是處,任他是龍是虎,到了潘州衙門,都得夾尾巴做人。
又有一人道:“這些時日,郊外陳家村似乎恢復了生機,聽說那位陳探花回來了。”
在潘州,以解元身份高中探花的陳唐名氣絕不算小。
閻之峰一對眉頭霍然一挑:“這事,你們怎不早報?”
那人道:“大人,主要是消息尚未確定。咱們的人,沒有親眼見着陳探花。只是看那莊上熱鬧了,在恢復生產,管家王甫等人都在。”
陳唐在南服縣斬殺楊子楚一事,在潘州這邊並未傳揚開來。訊息蔽塞而滯後,真正掌握信息的,就那麼一圈人。毫無疑問,閻之峰便躋身其中。而且楊臨鶴與他之間,還有着一些不爲人知的聯繫和來往。
想到某處,閻之峰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說道:“好了,今日議事到此爲止,你們先下去做事。”
揮手讓他們退了,他則開始鋪開紙墨,想着該如何措辭,落筆書寫。過得一會,有門子稟告,說金禪寺的了緣大師來了。
這位胖大和尚,身材魁梧,紅光滿面,甚具福相。光坐在那兒,便有一種佛性顯露而出,能使得信徒折服。
“見過大師。”
閻之峰與金禪寺之間關係密切,見到大和尚來,立刻放下手中筆,滿臉笑容迎上來。
“大人不必多禮。”
了緣大師不敢擺架子。
分賓主坐落,有奴婢奉上香茗,閻之峰問道:“大師今日來訪,可是有事?”
了緣大師雙手合十,念句佛號:“確實有些事……嗯,這一陣子不是頻繁有武者失蹤嘛,我寺內派武僧出去調查,還真發現了些端倪。”
閻之峰“哦”了聲:“願聞其詳。”
“具體如何,還不明確,就是發現一家名叫‘臨水軒’的青樓有可疑。”
“臨水軒?”
閻之峰面露狐疑之色,他自是知道這家的,裡面的姑娘水靈,多才多藝,功夫造詣很深,在潘州府內,稱得上是首屈一指。
了緣大師慢慢道:“老衲說的不是以前的‘臨水軒’,而是現在的‘臨水軒’。”
閻之峰神色一怔:“大師的意思是,裡面的人換了,被掉包了?”
“可能。”
大和尚言簡意賅,打着機鋒。
閻之峰又問:“可有證據?”
了緣揉了揉額頭:“今日臨水軒會出畫舫,前往雪月島,聽說那裡有一羣讀書人聚會,有事無事,稍後便知。”
“雪月島?”
閻之峰聽到這個地方名字,想到了什麼,雙眼慢慢放出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