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隊長在過來之前,已經做好了被罵、甚至被打的準備。
但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我爸會以這樣的角度來罵他。我估計現在常隊長滿腦袋都是“???”的表情,心想他不追究我罵他老東西的事,反而說我瀆職,搞什麼鬼?
其實再正常不過了,我爸不會因爲這種個人侮辱就用權力壓人,他之所以憤怒,還是因爲看到了常隊長在工作上的散漫拖拉、欺上瞞下,才令他十分不悅。
被我爸這麼一罵,常隊長自然和三狗、趙大海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爸做了多年的領導,早就習慣把人訓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所以面對常隊長的沉默也沒當回事。以爲他已經知道悔改,便道:“好了,趕緊去做你的工作吧!”
因爲我的存在,常隊長不敢忤逆我爸,所以本能地看向趙大海。
這個細微的小動作又被我爸發現,我爸再次毛了:“你看他幹什麼!你是給國家工作,不是給他工作,給我挺起你的脊樑!你再這樣卑躬屈膝,我就扒了你的衣服!”
常隊長:“……”
趙大海:“……”
也就是因爲我在這了,不然他們早就罵我爸是神經病了,還說“老東西,關你屁事”了吧?
現場衆人也都是一臉“……”的表情,也就我和大魚相視一笑,露出心領神會的神色。見趙大海沒什麼反應,常隊長只好轉過身去,準備回去工作,我爸也跟了上去,準備全程監督他工作。
趙大海終於站不住了。
如果一查,現場有這麼多人在,隨後再想滅火就來不及了。
“飛哥,您看這個……要不要勸勸老爺子?”趙大海不和我爸說話,直接和我說話,大概是覺得無法和我爸溝通。
我奇怪了,說我勸我爸幹嘛?
趙大海看了我一眼,說飛哥,這個好像不關令尊的事吧,常隊長的上級還沒有發話,老爺子怎麼就橫插一腳呢,是不是閒事管得太多了?
剛纔面對三狗的事,趙大海不願意得罪我,所以當着我的面暴打三狗,希望能夠讓我消氣。而現在,面對酒吧內的貓膩,這是他的把柄,是他褲襠裡面的屎。怎麼敢輕易露人,所以拼着得罪我的風險,也要阻止這一事件的發生,連語氣都跟着硬了起來。
更何況,他也未必真的怕我,人家的關係據說可是“直達中央”吶。
而我則不冷不熱地回了他一句:“抱歉,我可勸不住我爸,也沒資格勸他。”--廢話,就拋開我們父子的關係,我是黑社會老大,他是公安局局長,你什麼時候見過黑社會老大能勸動公安局局長的?
趙大海氣得面色發白,也硬梆梆道:“如果你勸不住,那我可要親自勸了。”
趙大海原以爲我會生氣,都做好和我硬碰硬的準備了,萬沒想到我卻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你去吧。大魚更是在旁邊挖着鼻孔,還是用中指挖的,一邊挖一邊說:“趙老闆,可別用我的人勸啊,我可是站在我們飛哥這一頭的。”
就在剛纔我爸訓斥他們的時候,我已經悄悄把事情原委和大魚說了,大魚已經知道這間酒吧裡有貓膩,還知道我爸準備辦趙大海,所以堅定不移地站在我這一邊。
趙大海的胸腔起伏,顯得隱忍到了一定地步,卻又在瞬間之內平靜下來,果然是一條得道成仙的老狐狸。他看看我,又看看大魚,緩緩地道:“好,既然如此,如果稍候有所得罪,千萬不要怪我。”
“不會。”我微微笑。
事已至此,就是我想管,我爸也不可能讓我管了。
“好。”
趙大海咬了咬牙。決定和我撕破臉皮,回頭便朝着我爸和常隊長的方向走了過去。常隊長正安排人員準備挨個尿檢,我爸則在旁邊監督着他,趙大海走過去,扯住我爸的胳膊爭論起來,我爸則不甘示弱,也和趙大海吵了起來。
常隊長一看。又不工作了,等着二人有個結果。
有我在這,我爸的人身安全絕對沒問題,所以我也不太擔心,和大魚躲在陰影裡聊天。我還把他墨鏡給扯下來,說這大晚上的,你戴啥墨鏡?大魚嘿嘿地笑,說裝逼嘛。
趙大海和我爸二人紅口白牙地吵着,到了兩人這個級別,已經很少親自和人吵架了,只有他們訓斥別人的份兒,所以現在算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時不時地能聽見趙大海大聲說:“我就不明白了,這到底關您什麼事啊?”
而我爸則說:“協助警方辦案,是每一個公民應盡的義務!”
大魚有點看不下去了,說飛哥,老爺子費這勁幹嘛,直接亮出自己的身份不就得了,還有誰敢忤逆他的命令?
我嘿嘿一笑,說不懂了吧,我爸想引出一條更大的魚吶。
大魚奇了,說除了趙大海。還有更大的魚?
我說有啊,王樹聲。
大魚的下巴差點掉下來,說老爺子剛上任,就要幹掉副局長,太霸氣了吧?!
拔出蘿蔔帶出泥,端掉一個動感酒吧容易,剷除背後的利益鏈條卻不容易,現在趙大海已經板上釘釘跑不了了,但是王樹聲還沒有現身。所以,我爸一直在逼趙大海,逼他動用那張王牌。
“吵什麼吵?”就在這時,門口又傳來一個聲音,竟然又有十來個警察走了進來。
“李所長!”常隊長像是看見了救星,連忙迎了上去。
原來是附近轄區派出所的所長到了,不過可惜,因爲我爸第一天上任,只和局裡的同志開了開會,還沒和各個轄區裡的派出所所長見面。之前安排李所長檢查動感酒吧,也是通過局裡週轉下令的。
趙大海也迎了上去,照舊滿面春風、慢條斯理:“李所長!”
李所長也滿臉堆笑,說趙總,吵什麼呢?
李所長是認識大魚的,但是大魚和我都站在暗處,也不處於焦點了,所以李所長並未看到,只和趙大海說着話。
趙大海立刻把現在的情況說了一下,不過這傢伙也很陰險,給李所長挖了個坑。沒有說我爸的身份,只說這位老人家非要強迫常隊長臨檢。常隊長想提醒李所長,但是張了張嘴,沒有作聲。
李所長狠狠瞪了常隊長一眼,說廢物!
接着,李所長便走到我爸跟前,這傢伙到底是領導。還是挺有素質的,溫和地說道:“老哥,是這樣的,我們剛纔接到上級命令,已經撤銷這次臨檢行動了,望您體諒。”李所長顯然將我爸當作熱心的朝陽羣衆了,畢竟這也是潮陽區的一大特色。
我爸眉頭一皺。說上級?哪個上級?
李所長面色尷尬,說這個,就不好告訴您了吧?
我爸說沒關係,你告訴我是誰,哪個上級通知你撤銷臨檢行動的?
李所長的眉毛顫了顫,顯然已經到了忍耐邊緣,說市局的王樹聲王局長。夠了麼?
我爸還想說話,趙大海便插嘴道:“老爺子,上面的命令都下來了,您還要管閒事就不合適了吧?”
我爸卻不搭理趙大海,回頭衝李所長說道:“李所長,我作爲一名華夏公民,作爲一名潮陽區羣衆,鄭重地向您舉報,動感酒吧涉嫌容留大量吸毒人員,並提供毒品交易,望您明察!”
酒吧四周立刻“嗡”的一聲,要不是知道我還在場,已經罵起我爸來了。趙大海的面色一下變了,說老爺子,你可不要胡說!
李所長也面頰顫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老爺子,這件事情,我們自有安排,您先回家去吧。”
我爸再次說道:“李所長,我作爲一名華夏公民,作爲一名潮陽區羣衆,鄭重地向您舉報,動感酒吧涉嫌容留大量吸毒人員,並提供毒品交易,望您明察!”
“老爺子,我知道了,請您先……”
“李所長,我作爲……”
“操你媽,老不死的,有完沒完,真以爲這裡是你家啦?!我他媽數到三,你趕緊給我滾回家去!”李所長突然怒了,猛地拔出腰間的佩槍,指住了我爸的腦袋。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全場譁然!
看到這個情況。大魚面色一變,立刻就要上前解圍,而我拉住了大魚的胳膊。大魚投過來疑惑的神色,而我則衝他搖了搖頭。我爸被人指着腦袋,我作爲兒子,怎麼會不着急?
可是,我相信我爸能夠處理好此事!
李所長突然用槍指住我爸,不光是全場譁然,趙大海的臉都綠了,忍不住朝我和大魚這邊看來,但是發現我倆竟然沒什麼反應,還覺得有點奇怪。而常隊長是知道我們的,忍不住悄悄拉了一下李所長的胳膊。
“別他媽碰我!”
李所長完全不領情,反而把手指摳在了扳機上。說草他媽的,老子當了這麼長時間的所長,就沒見過這麼傻逼的老頭,真把自己當成這個國家的主人啦?老子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誰纔是真正的主人!
李所長面色猙獰、怒火中燒。
而我爸卻面色沉靜,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所長。
我雖然相信我爸,可也忍不住流下冷汗,生怕李所長這個二逼真的開槍。就連大魚都忍不住握緊了拳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所長手裡的槍。
“一!”李所長大喊。
我爸不動。
“二!”
我爸還是不動。
我的拳頭也握緊了,腳尖也繃直了,準備隨時衝上去爲我爸解圍。整個酒吧一片寂靜,衆人連呼吸都不敢發出聲音,所有人都等着那個“三”字。
然而,就在李所長的“三”字快出口時。一段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是我爸的手機響了。
我爸的腦袋上還被指着槍,而他從容不迫地接起了電話,聲音穩定地說道:“喂?嗯,你們快到了是嗎?快過來啊……是的,我還在動感酒吧……我?”
說到這裡,我爸突然笑了一下:“我啊,正被人用槍指着頭呢。”
看到我爸如此氣定神閒。還說“你們快到了是嗎”什麼的,儼然一副大領導的模樣,李所長不禁皺起了眉頭,說老頭,你裝什麼裝……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酒吧外面突然響起震天響的警笛之聲,無數紅藍相間的霓虹燈也照亮了整條街道,十數輛軍車、警車齊刷刷地停在動感酒吧的門口。
接着,隨着車門開關的聲音一道道響起,數十、上百名手持微衝或手槍的特警、武警、刑警一窩蜂地衝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