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餅既然擁兵自重,隨時準備着和我幹上一架,自然在枕頭下面藏了槍。
所以,當他發現他的人都死了,而我和三寶、胖大海坐在牀上的時候--雖然三寶和胖大海戴着絲襪。但老餅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們,畢竟都是在這條道上混的。誰不認識誰啊。
老餅不愧是久經沙場的江湖大哥,立刻做出了最精準最正確的判斷,立刻返回臥室摸出了他的槍。槍裡有七發子彈,他一口氣就疾射過來,準備把我們打成馬蜂窩。
槍聲響起的一瞬間,我紋絲不動。
我甚至連看都沒看老餅,我用餘光打量着兩邊的三寶和胖大海,想看看他倆是怎麼做的。我說過。這倆是新進的兄弟,我需要考驗他們的忠心程度,現在當然是最好的測驗機會。
而且這機會,是我刻意營造出來的。這纔是我今晚叫他們過來的真正目的。
槍聲響起的一瞬間,三寶大喊一聲:“飛哥小心!”便不顧一切地朝我撲了過來,擋在我的身前;而胖大海卻本能地往旁邊閃去,一頭鑽到了沙發後面,壓根沒有管我死活。
看到這個場景,我微微皺了一下眉,嘴角也同時撇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這個結果,還真是讓我意外啊。被我認爲膽子最小的三寶,竟然能在關鍵時刻做出這種事來。
而在我心中印象不錯的胖大海,卻……
槍聲停止,七發子彈耗盡,胖大海呼哧呼哧地喘着氣。
我沒事、三寶沒事,胖大海也沒事。
三寶從我身上爬起來。表情疑惑地摸索了一下自己身上,隨即又看向我。我笑着衝他搖搖頭,意思是我沒事。胖大海也把腦袋探出來,奇怪地打量着這一場面。
老餅吃驚地舉起手槍一看,才發現彈夾之中一早就被卸空了子彈。
我嘻嘻笑道:“老餅,我能把你的人都幹掉,你不會傻到以爲我還會給你留下子彈吧?”
--要不是爲了考驗三寶和胖大海的忠心,我連那槍都不會給他留下。
老餅憤怒地把槍一扔,衝向客廳的電視機旁邊,試圖去拽影視牆上掛着的一柄唐刀。胖大海從沙發後面一躍而出。緊跟在老餅身後,狠狠一腳踹向他的脊背。
老餅往前一閃,腦袋撞在電視機上。
胖大海這一腳夠狠,52寸的大彩電都被老餅一頭撞了下來。老餅頓時頭破血流,但是仍回過頭來和胖大海打在一起。兩人都沒拿武器,屬於純粹的肉搏之戰,當真是拳拳入肉、鮮血飛濺。
三寶想上去幫忙,但是被我制止住了。胖大海也知道剛纔的行爲丟人了,所以現在打的特別賣力,兩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以命相搏,在客廳裡滾來滾去,把茶几、角櫃、電視櫃都撞的東倒西歪。老餅一邊打還一邊罵,說胖大海你真他媽不是東西,老子把你當朋友,你卻這麼坑老子?我和大釺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胖大海也罵,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偏闖進來!飛哥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也就怨不得我了!
胖大海雖然又低又胖,但還真是有把子渾力氣,和港星洪金寶真有一拼。道上確實有這麼一幫人,他們從來不懂得什麼功夫,就靠着早年的巷戰積攢下一身的實戰經驗。
沒多久,胖大海便把老餅給制住了。胖大海抓住老餅的衣服,將他的身體狠狠摔在我和三寶面前的茶几上。茶几是鋼化玻璃面的,竟然也被老餅的身體當場撞碎。
就聽“咔嚓”一聲巨響,茶几整個都碎掉了,老餅的身子也深陷其中,渾身也被玻璃渣子刺穿許多血洞。老餅還想爬起來,但是胖大海卻不再給他這個機會,狠狠地一拳一拳打出去,很快就把老餅打的奄奄一息,再無半點還手之力了。直到此時,我才讓胖大海收了手。
胖大海聽話地退到一邊。
胖大海也受了不少的傷,滿臉都是血污,畢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大哥,大概已經很久沒有動過手了,現在累的他氣喘吁吁。我說好,辛苦了,你到衛生間裡洗洗吧。
胖大海應了一聲,便去了衛生間裡,裡面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茶几就在我面前,老餅也還在我面前。
老餅躺在碎掉的茶几裡面,兩隻眼睛絕望地看着我。我低下頭去,看着老餅說道:“還有什麼話說?”
老餅的嘴巴微微動了動,我卻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三寶伏下耳朵去,不一會兒便擡起頭來說:“飛哥,他說他錯了,請饒他一命。”
我嘿嘿一笑,說晚啦!
老餅的眼睛猛地黯淡下去。我衝三寶擺擺手,說殺了他吧。三寶立刻撿起一塊碎玻璃,朝着老餅的心臟部位捅了過去,就在三寶馬上就要得手的時候,我突然猛地撈住了三寶的手腕。
“怎麼了飛哥?”三寶奇怪地看着我。
我沒看他,而是看着某間臥室的門口。那裡不知何時多出來一個小女孩,約莫五六歲的年紀,穿着一身可愛的皮卡丘睡衣,懷裡還抱着一隻長耳朵的布偶兔子。
這是老餅的女兒。
老餅中年喪妻,只留下一個女兒。據我所知,自從老餅準備和我幹上一架之後,就把女兒送去了老家,現在怎麼又出現在這裡?--當然,這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老餅的女兒確實在家。
我怎麼能當着一個小孩的面,殺了他的父親?
可是不殺,難免老餅事後又要復仇,平添多了一筆麻煩。在道上混,最多餘的就是仁慈之心,要仁慈就別來做這個買賣,外面有大把的義工和志願者職位空缺。
我稍稍思考了一下,便朝着那小女孩走了過去。
小女孩在發抖。
我抱起她,將她送回臥室,然後把門關上,將她放在牀上,幫她蓋好被子。小女孩緊緊抱着兔子,看着我的一雙眼睛裡充滿了恐懼。我蹲在牀前,說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張雨萱。她說。
多大了?
七歲。
我繼續問,你剛纔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我爸爸在和一個胖叔叔打架,我爸爸打輸了。
你覺得你爸爸打架好不好?
不好。張雨萱說,可是我爸爸經常打架,我問他爲什麼,他說他不打架,我們就沒有錢花,沒有飯吃。
我摸摸她的腦袋,說對呀,這就是你爸爸的命運,你爸爸要不停的打才能生存下去。這一次打輸了沒關係,下一次就能打贏了啊。不過,這次你爸爸受傷很重,我們要送他到醫院去,你可能會很久都見不到他了。所以啊,等你明天睡醒以後,給你奶奶打個電話,到你奶奶那裡住一段時間,過幾天爸爸就會回來了,知道了嗎?
知道了。
我輕輕摸摸小姑娘的頭,說你睡吧,叔叔保護你。
小姑娘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便傳來均勻的呼吸之聲。
我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出臥室。
客廳裡,胖大海已經洗完手了,正站在沙發的一邊。三寶還拿着碎玻璃,站在茶几邊上看着我。我走到茶几前面,老餅的兩隻眼睛還瞪着我,嘴巴卻微微地張了張。
從嘴型來看,他說的是謝謝。
“飛哥。”三寶叫了我一聲,在等着我的命令。
我的拳頭握緊,又鬆開,握緊,又鬆開,腦子裡始終浮現出張雨萱的臉來。
我要殺掉那個小女孩的父親嗎?
三寶和胖大海都看着我。
我考慮很久很久,仔細權衡過利弊,還是決定殺了老餅,因爲這人留下實在是個禍患。我狠下心來,說道,殺了吧!
說完這句話,我便回過頭去,疾步朝着門口走去。我一步也不敢回頭,生怕自己會心軟了。胖大海跟在我身後,和我一起出了門去。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心狠的像個魔鬼。
下了樓,我直接坐進了主駕駛,胖大海跟着坐在副駕駛。我點上一支菸,默默抽了起來。胖大海回過頭來,說飛哥,剛纔不好意思,我……
不等他說完,我便截斷了他,說不妨事的,那是人的本能反應。
胖大海羞愧地低下頭去,沒有再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三寶也下了樓,和我說事情已經搞定了,也打了電話叫人來收拾屍體。我說行,上車吧。三寶上車之後,我便開着車出了小區。我先把胖大海送回去,接着又去送三寶。
到了三寶家,三寶卻沒下車。
我說你幹嘛?下車啊!
想到張雨萱,我的心情有點不好,所以語氣也不太好。系廣冬才。
三寶下了車,卻沒上樓,而是繞到車前,跪了下來。
我吃了一驚,慌忙下了車去,說你這是幹嘛?
三寶依舊跪着,兩行淚從他眼中滑下:“飛哥,對不起,我騙了你,我沒殺老餅,只是廢了他的雙腿……飛哥,我也是個兩歲女兒的父親,我實在下不了這個手啊……飛哥,你罰我吧!”說着話,他便“砰砰砰”的磕起頭來。
我在心中長長地呼了口氣,面上卻依舊板着臉,語氣嚴厲地說道:“下不爲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