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這麼久過去,李珊曼看到我最起碼會露出禮貌的微笑。但是我錯了,她對待我的態度和半年前沒什麼差別——根本連看都懶得看我,這種被無視的感覺無疑更讓人受傷。
於是我又開始爲到底去不去參加同學聚會而動搖起來。我在想,有必要爲了這樣一個連看都不看我的女生,去參加一個由“一幫一輩子都不想見到的人們”組織的聚會嗎?
我都可以想像的到,在那個聚會上,沒有一個朋友的我坐在角落,看着昔日的同學們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高談闊論、歡聲笑語。他們當然也會注意到我,或許是在冷場的時候吧,取笑我兩句便成了調節氣氛的潤滑劑,隨着同學們的鬨堂大笑,氣氛終於又熱烈起來。
是的,以我現在的實力,當然可以毆打任何一個出言不遜的同學。但是然後呢?本來好端端的一場聚會被我搞的不歡而散?這樣我就得意了、驕傲了?似乎也沒什麼意思。
就這樣猶豫着猶豫着,一直到了大年初四的晚上,鄒陽把電話打到了我家裡。
“王浩,你可一定要來啊,我會想辦法把你的座位安排在李珊曼的旁邊!”
握着聽筒的我許久、許久沒有說話,能和李珊曼坐在一起,是我多久以來的夢想啊……
“王浩,就這樣說定了,明天中午12點貴賓樓酒店,三層玫瑰廳,早點來啊!”
掛了電話後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幾乎徹夜未眠。我生來就不是一個很果斷的人,在這樣的事情上更是猶豫不決。我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坐在李珊曼旁邊後,她會用怎樣冷漠的態度來對待我,我又何必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想通了這一點,我決定不去參加同學聚會了,自找那個不痛快乾嘛?於是踏踏實實睡了。
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十點,卻又鬼使神差的起來洗涮了,換好衣服,出門坐公交,直奔北園市。大概還是心裡不服氣吧。到了北園市已經11點半,又倒了一趟公交去貴賓樓,已經將近12點了。貴賓樓果然十分氣派,在最繁華解放街這一帶仍可傲世羣樓,周圍一圈停滿了各種各樣的豪車。我走進貴賓樓,門口的迎賓小姐打聽清楚我的房間後,便領着我乘電梯朝三樓而去。“這裡就是玫瑰廳。”迎賓小姐做了個禮貌的手勢,我點點頭走了過去。
剛要推門,就聽到裡面說:“陽哥,都12點了,快開飯吧,別等王浩啦!”然後鄒陽的聲音傳來:“那怎麼行,王浩也是咱班的同學。既然是同學聚會,少了誰也不好看啊。”“陽哥你是覺得王浩不在就沒意思了吧哈哈哈哈……”
我推門進去,本來喧譁的包間猛然安靜下來。這是一個很大的包間,容得下四張餐桌,同學們正分坐在不同的餐桌上。鄒陽所在的那一桌坐滿了我們班的風雲人物,比如班長啦,文娛委員啦,體育委員啦等等,李珊曼自然也是在這一桌的。包間裡安靜了一下,馬上又喧譁起來,沒有人對我表示歡迎,就好像我這個人不存在一樣。鄒陽馬上站了起來,指着李珊曼旁邊的同學說道:“你起來,起來!到那邊坐去!”
那同學還以爲鄒陽要坐在這裡,馬上站起來說:“陽哥,你早說嘛嘿,快過來吧。”然後到旁邊那一桌去坐了。李珊曼卻笑着說:“鄒陽,你要和我坐一起呀,一會兒可得幫我擋酒!”語氣裡隱隱有些撒嬌的意思。鄒陽是班上有名的高富……胖,女生們一向對他態度很好。
鄒陽卻小跑到我旁邊,拉着我來到李珊曼旁邊,把我按到了座位上。這個舉動讓班上的同學都呆住了,一時間都有些面面相覷。鄒陽坐回他原來的位置,大聲道:“開飯啦,服務員快上菜!”服務員井然有序的開始上菜,李珊曼卻變了臉色:“鄒陽,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鄒陽笑嘻嘻地說:“王浩不是沒地方坐嘛,就隨便安排個位置啦。”
李珊曼沒有再說什麼,卻不動聲色地把椅子往旁邊移了移,刻意和我保持着一定距離,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上透着冷漠。這個場景早就是我幻想過的,所以心裡竟然很是平靜。我看了看李珊曼,突然發現她也不是那麼漂亮,比起夏雪、桃子、周墨來差得遠了,而且在穿着打扮上更是不如她們。桃子穿着樸素、素面朝天都秒殺她幾條街了。大概是以前在東關的時候沒見過什麼世面吧,看見李珊曼這樣稍有姿色的就沉迷進去了。呵呵。我自嘲地笑着。
先上的是涼菜,我拿起筷子夾了片牛肉就吃了起來。桌上的體育委員不滿了:“王浩,你怎麼就先吃上啦?”指責我不該第一個動筷子,應該讓“有頭有臉”的人物先動,比如鄒陽這樣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總是有尊卑之分。校園是江湖,教室是江湖,宿舍是江湖,餐桌上更是一個規矩森嚴的江湖。誰先動筷,誰先敬酒,誰先說話,都有着一套潛規則。
“怎麼?”我故意裝傻地說:“莫非還要先敬敬竈王爺?”我又夾起一片牛肉,扔在身後的地板上,“那就先敬敬竈王爺,希望他‘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吧!”
周圍“哄”的一聲笑了起來,不過我猜他們不是因爲我的幽默,而是覺得我傻x透了。果然不出所料,嘲諷之言從不同位置傳來:“王浩,你還能更傻一點嗎?”“王浩,你是讀書讀傻了吧。”“王浩,你怎麼不跪地上給竈王爺磕個頭啊?”“見過傻的,沒見過這麼傻的。”
旁邊的李珊曼也露出鄙夷的神色,鼻腔裡發出一聲重重的“哼”來。
“一點規矩都沒有!”體育委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鄒陽立馬說道:“幹什麼呢,大家都是同學,平起平坐的嘛,誰先動筷不一樣?來,吃着吃着!”然後向我拋來一個眼色,意思是他會一直“罩”着我的。我仰起頭瞧了瞧其他同學,看到孫大飛、張維寧、蔣子瑞都低着頭吃飯,一句話也沒吭。還有盧翔,縮在角落裡,連頭都不敢擡起來。
“王浩,你來遲啦,按規矩得自罰三杯!”體育委員又向我發起了進攻。
鄒陽連忙說道:“我替我替。”便要去拿杯子。“不用。”我伸手攔住了他,給自己倒上酒,連喝了三杯。一杯一兩,一口喝下去三兩。這點酒其實不算什麼,大概是因爲心情苦悶,我覺得胃裡很不舒服,說:“我去洗個手。”起身就往門外走去。
聽見身後說:“陽哥,今天你怎麼老護着王浩?”鄒陽嘆口氣說:“大家都是同學嘛,你們不要老是針對他,以前我是不懂事,現在長大了,希望你們也……”後面的話我沒聽清,因爲我已經拉開門出去了。貴賓樓真大,我轉了兩圈也沒找到廁所,眼瞅着頭都有些暈了,只得求助走廊裡的服務員:“衛生間在哪裡?”
服務員一指旁邊,我擡頭一看,衛生間就在我面前,真不知自己來來回回轉了個啥。我去裡面上了個廁所,出來在水池子邊上洗手。洗手的地方是男女通用的,不斷有男的女的經過這裡。我不僅洗了手,還洗了臉。心裡憋的難受,很想大哭一場,不知道自己到底來這幹嘛來了,明知道沒有人對我是善意的……對對,我是來看李珊曼的。想到李珊曼冷漠的表情,還把椅子往旁邊移一移的動作,心裡難受的像是好幾把刀在戳一樣。
原來我還是在乎的,我騙不了自己。我以爲自己內心平靜,其實是還沒開始難過。我覺得李珊曼也不是那麼漂亮,其實是潛意識裡讓自己別那麼在乎她。
哪怕她就是禮貌的對我笑一下都行啊,只要她對我和其他男生一樣的態度,我心裡就能夠好過很多了。李珊曼的冷漠,比之其他同學的嘲諷更加可怕。我已經不喜歡她了,可那份痛苦依然存在。我把牛肉丟在地上,說是要敬竈王爺,如此地裝瘋賣傻,原來是爲了遮掩心裡的難過。我拼命地洗着臉,假裝自己的淚水沒有流出來。
我的頭有些暈了,原來心情不好的時候喝酒真的很容易醉。我一拳捶在水中,水花四濺。我直接把頭伸到水管子下面衝了起來,試圖讓自己能夠清醒一些。衝了半天,我擡起頭,看着面前的鏡子。鏡子裡,我的身後,還站着一個人。
有着一頭酒紅色短髮的女孩,正從背後怔怔地看着我。
我以爲自己是眼花了,使勁揉了揉眼,那個女孩依然清晰的站在鏡子裡。
我的身體有些僵硬,慢慢地轉過頭去,看到了周墨。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對視着,時間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王浩,你怎麼了?”周墨輕輕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