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逃離

跑之前司鳳藉口買綠豆糕找沈焱要錢,沈焱倒大方,直接摸了錠金子給她。

一出酒樓司鳳感覺腳步都輕快了,心情愉悅,陌生而新奇的世界在向她招手。街上熱鬧非凡,行人如織,小販們各有特色的吆喝嘈雜而充滿鮮活的市井氣息。逃難的流民被妥善安置,地方官治理的不錯。

逃跑計劃實施得太過順利,司鳳都還沒想好逃跑路線,不過對於她來說其實到哪裡都無所謂,反正她也沒有具體的目的和任務,只要遠離了九幽派就好。

爲了解一些必要的信息,司鳳找了個街邊的茶肆要了一壺茶兩份點心。

郾城毗鄰碧波潭,因地勢較高在洪災中倖免於難。

城西北有座碼頭,據說並未因漲水歇業,相反還延長了經營時間,有通宵達旦之勢。因爲每日絡繹不絕的逃難者涌來,生意很是紅火。向北途徑夏郡再向東北,便是中州數得着的強國商水國國都陽城,大約距此八百里。

司鳳初步計劃就是溯水而上去國都瞧瞧。

還沒開吃,就聽一個銀鈴般的清脆嗓音問道:“小妹妹,我可不可以坐你對面?”

司鳳擡頭,是個十二三歲面色蒼白的清麗少女,衣服上還沾着些血污,劍袖勁服打扮利落,腰上別一把匕首,揹負長弓箭筒。那弓背繪有精美符紋,長度跟她身量相比顯得有些誇張,箭桿尾部的羽飾很別緻。一看就不是凡品。

“請坐吧。”司鳳看她挺順眼。

少女坐下後卻沒點東西,面上似乎有些窘迫。司鳳將點心盤子推到她面前,朝她笑了笑。

“我出門走得急,沒帶錢……”少女紅着臉低低道。

“不要緊,我請你吃。”司鳳盯着她背上的弓箭,“我有個提議,不知你願不願聽?”

“什麼?”

“我請你吃飯,你負責護送我去碼頭,怎樣?”司鳳也是考慮到碼頭人多且雜,隱患不少,她可是金錠傍身的“有錢人”,安全第一。

少女點頭:“可以。我叫喬雲,你呢?”

“司鳳。”說完司鳳又點了不少東西。

正埋頭吃東西,隔壁桌几個人閒聊的內容吸引了司鳳的注意力。

“……碧波潭那邊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賈老三你不是剛從那邊過來嗎,給大夥說說啊。”

叫賈老三的齙牙男子神秘兮兮道:“那碧波潭啊,可邪乎得很……”

“怎麼個邪乎法?”

“先前旁人說那裡頭有精怪,我還不信,直到昨晚,我親眼看到蛟龍出水!那叫一個翻江倒海,簡直比發大水時更恐怖!不怕你們笑話,當時我都嚇得腿軟了,連跑都忘了。”

有人質疑:“發大水時是半夜,大晚上的你去碧波潭幹嘛?”

旁邊又有人哈哈大笑道:“賈老三,你就吹牛,要真像你說的那樣,你怎麼可能活命?”

“這……”賈老三支吾,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得意道,“說與你們也無妨,自然是我造化好,被仙人搭救了。仙人還指點我,要我趕緊離開此地往西去,那裡會是我發達的方位,吃完這頓咱們就分道揚鑣。我說你們啊,別覺得所有仙人都是江湖騙子,不尊敬仙人是要遭報應的。”

周遭泛起一片咋舌聲。

也不知爲什麼,司鳳直覺碧波潭有古怪,而她並不想牽扯其中,只想趕緊離開。這念頭一起,她就坐不住了,找店家付錢時卻出了點小插曲。

那店家看到金錠子小眼睛直冒光,接回手裡立即用牙去咬,結果磕掉了一顆牙,往開水裡一泡,金錠居然變成了石頭疙瘩。

司鳳當場就傻眼了,師父居然……太他媽無恥了。

要不是喬雲手腳快拖着她飛跑,鐵定被打斷腿。要知道店家的兒子可是揮着菜刀鍥而不捨追了她們五條街,其恆心耐力殊爲可嘉。

總算甩脫了釘子,司鳳彎腰扶着膝蓋氣喘吁吁:“我、我也沒請成,你可以不用送我去碼頭……”

喬雲氣息均勻地答:“沒事,再過去不遠就到了。”

經過一處渾黃水坑,司鳳打算繞開了走,孰料一陣水花四濺弄得她前襟溼了一片,小水坑上方升騰起一陣白霧。司鳳只覺腦門一涼,有什麼溼乎乎黏膩膩的冷東西趴在上面。

什麼鬼東西?!司鳳悚然大驚,渾身僵硬了片刻,伸手將這玩意扯了下來。

倒提到眼前仔細一看,是一條大約成人一指大小的泥鰍。不,並不是泥鰍,它背上青墨色的鱗片掉了幾片,看着深淺斑駁格外慘烈,腹部似乎也有傷口,四隻細弱綿軟的小爪子貼着白白的肚皮,頭部是灰色的,有兩個袖珍的長角,脣邊兩條長長的黑色鬍鬚,跟小身軀極不相稱。

“師妹,放我下來!”泥鰍掙扎着身子吼道。

喬雲湊上來神奇地看着他,司鳳一臉懵逼。

“誰是你師妹?你誰啊?”司鳳扭頭詢問,“這東西是什麼啊?”

“看起來像是蛟龍,可是體型又太小了。”喬雲答道。

小蛟龍焦急地扭着身子,四隻小爪子不斷撲騰:“你不是九師叔新收的徒弟嗎,我是江洳渙,我們昨天才見過的!”

司鳳駭然:“你怎麼認出我來的?”

“氣味。”

“你是狗嗎?憑氣味認人?”

小蛟龍江洳渙大怒,抗爭道:“我是龍!不要侮辱我!”

司鳳撇嘴:“明明看着像條蟲。”

“帶我去見你師父。”江洳渙語氣很激烈。

“爲什麼?”

“火燒眉毛的大事,不便說與你聽,快帶我去見九師叔。”

這件事司鳳自然是不肯應的,岔開了話題:“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遭奸人偷襲,中毒了。我好不容易纔掙扎到這裡,你倒是帶我去見師叔啊。”江洳渙心中焦急。

司鳳沉默半晌,看向喬雲:“喬雲姐姐,此事便要麻煩你了,我師父在悅客酒樓。”

喬雲問道:“你師父是誰?”

“九幽派沈焱。”

聽到這名字,喬雲明顯愣了一下:“你是九幽派的?”

“算……算是吧……”還沒正式入門呢,而且正在跑路中……

喬雲喃喃道:“我此來正是有事要通報九幽派,如此看來正好早些告知。”

“那再好不過了。”司鳳將江洳渙交託到喬雲手上,雖然她也拿不準這麼做穩不穩妥,喬女是否可信,但她自己是打定了主意不會回去的,也唯有如此。

江洳渙脣邊兩條長鬚抖了抖:“小師妹你不跟我們一起?”

司鳳含糊其辭,催促道:“我還有事,回頭再說,既然十萬火急還不趕緊走?”

待她趕到碼頭時,已是暮色四合天光黯淡,浩浩湯湯的碧波潭水面上籠着濃濃霧障,能見度極低。

天上掛着一線毛毛殘月,滲出泠泠冷光,稀疏幾點星辰綴空,一派肅殺蕭瑟。

碼頭上倒是人聲鼎沸,似乎渡客頗多,燈火在濃霧中只剩個虛黃慘綠的影子。

但見人影綽綽,觀望了好一會,卻並未瞧見一人出來往城裡去。

不知哪裡有幾隻烏鴉啼叫,聲音尖銳淒厲。司鳳心裡直發毛,特意尋了條木棍持在手裡,這才大着膽子上前。

司鳳準備了一肚子好話打算懇求船家載她,未曾想船家雖面無表情嚴肅古板,性子卻爽快,二話沒說就讓她上了船。

船艙裡坐滿了,船家將人挪了挪,騰出點空間給她,好擠。

這一船人倒安靜得很,各自坐各自的,毫無交流。艙裡黑黢黢的,比外面可見度更低,即便捱得這麼近司鳳都看不清自己兩邊的人。

明明在外圍聽到熙熙攘攘,內裡竟寂靜如死,氣氛說不出的詭異。司鳳緊緊攥着木棍,手心不自覺汗溼了,她有些後悔上船。

其實在城裡呆一晚應該也沒事的……

不知道他們見着師父了沒?不知道師父發沒發現她丟了?……

槳櫓吱吱呀呀地響着,司鳳卻沒感覺到行船的晃動,碼頭上那燈似乎也一直在那不遠不近的地方,給她一種靜止的錯覺。

司鳳不可抑制地心慌了,她作勢打哈欠探了旁邊渡客鼻下——沒有呼吸,再探,還是如此——她跟一船死人坐在一起,這個發現令她汗毛倒豎背脊發冷。

穩穩心神,司鳳小心翼翼起身走出船艙,竭力端平語調問道:“船家,還有多久才能到對岸呀?”

她假裝腳下不穩一個趔趄抓住了船家手腕,枯木一樣冷硬硌手,不似人體觸感,照船家敦實的身材絕不該有這樣的手。

司鳳心念陡轉,躍身擰腰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棍已向船家天靈蓋招呼去。

船家徒手格擋還是稍遲了一步,捱了這卯足勁力的一擊,立時響起一聲痛苦的非人咆哮,隨着一道黃符升騰化火生煙,船家的身形化作砂礫隨風散去。

這還得感謝現代那羣坑貨隊友,總算半年強化培訓的各種近搏遠戰擒拿格鬥殺人奪命的功夫沒白費,關鍵時刻派上了用場。

不知還有多少這樣的傀儡?

司鳳剛念及此,就感覺到船身劇烈晃動起來,船艙裡的死屍搖搖晃晃站起向她這邊晃來,這些行屍似乎同一時間被喚醒了——肯定有人在背後操縱,司鳳毛骨悚然,總覺背後有一雙眼盯着,操控着一切。

這些行屍動作遲緩僵硬,級別不高,司鳳一口氣打爆了離她最近四五隻行屍的腦袋,其餘的依然無知無畏前赴後繼地撲上來。

這樣一個個解決太耗費體力,但司鳳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她不敢跳進水裡游回去,因爲照現在的情況,水裡極可能也有恐怖東西。

解決完所有行屍,司鳳癱坐着喘了好一陣,現在這副孩童身體實在不經用!但是再累她也不敢懈怠,她只想早些上岸,除了奮力划船別無他法。

小船卻重似千鈞,任她吃奶的勁都使出來還不動彈半分,而船舷吃水越來越嚴重,司鳳心知船底下肯定有異。眼看再無動作,船就要進水沉底了,司鳳硬着頭皮探頭往下一瞧。

這一瞧不打緊,幾乎把她嚇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