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門口站的那幾秒,屋裡兩人各自過往種種已如電光火石閃過司鳳腦際,基本的情況已經十分明瞭,無需再詢問。
因爲沈焱跟司鳳已經有無法割裂的聯結,她用高階御靈術“看”到的東西,他也感知到了十之五六,雖不完備,但大體情況是瞭解了的。
司鳳舉步欲踏進房裡,謝偉豪一直警惕提防地盯着他們,他一手還虛掩着馮雅然的嘴,另一手抓着一把刀頭鋒利的水果刀,此時低喝道:“出去!有事外面說。”這一聲包含着威脅和滾滾怒意。
“好,你別亂來。”司鳳擔心謝偉豪的刀誤傷到馮雅然,邊後退,悄悄打出一道護身咒,附在她身上。
謝偉豪跟他們見過幾次,但打交道不深,他本來性格就有點偏激,經歷了這些事情更加變本加厲。
原本他並沒有想過司鳳沈焱在這裡頭扮演了什麼角色,現在突然看到兩人,立即就將兩人打上了馮家走狗的標籤,認爲兩人助紂爲虐。既然這樣,他當然不會給他們好臉色。
到了院子裡,謝偉豪惡聲惡氣地問司鳳:“你們來幹什麼?姓馮的給了你們多少錢,你們怎麼找到這兒來的?想讓我放人,白日做夢,大不了魚死網破,同歸於盡。”
沈焱見他態度惡劣,有點不爽,斥道:“你說話放客氣點。你以爲你這裡地處偏僻,就很安全嗎?你這樣做是犯法的,綁架孕婦,虧你想得出來。你也就這點本事了,欺負女人算什麼本事。”
謝偉豪不爲所動,無比厭惡地瞪了沈焱一眼:“滾。”
見他油鹽不進,沈焱忍不住輕笑了一聲:“你讓我滾,我就滾,那多沒面子了。”說着他擡手一召,兩把尚算結實的椅子就瞬移至他和司鳳身邊,另一把缺一條腿的小板凳則跑到了謝偉豪身後,迫使他不由自主地坐在了板凳上。
謝偉豪沒提防到他這一招,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墩,心裡不由駭然。
“時間多的是,坐下慢慢聊。”沈焱口裡慢條斯理說着,滿眼笑意掃了一眼摔在地上的謝偉豪,大方落座。這坐姿不太板正,有些大馬金刀的豪氣,連坐姿都像在嘲笑人。
司鳳扮了回白臉,虛虛伸手扶了謝偉豪一把,他整個身子隨着她虛虛一比劃穩穩當當坐回了小板凳。
謝偉豪震驚不已,他還是頭一回親眼見到身懷“異能”者,就算痛恨他們是馮家的狗腿,也不敢再放肆。
眼前這兩個人,是不是就是馮躍疆找的風水師?風水師居然這麼厲害,能隔空操縱人的舉動?邪了門了。謝偉豪這麼一想,更覺心裡發毛,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畢竟,凡人哪鬥得過術士。一陣無助絕望,從腳板底一路升騰蔓延,直到衝破天靈蓋,吞噬了他。
雖不甘心,但胳膊拗不過大腿,也只能認命了,誰知道他們還會什麼恐怖的法術。他們能找到這麼偏僻的地方,肯定不是泛泛之輩,指不定還有多少後招等着他呢。逃跑,不太可能,跟他們鬥智鬥勇?大概他們也不會給他那機會。
這小半年離羣索居的艱苦又焦慮日子,他也受夠了,心裡繃着的那根線都快逼瘋他了,馮雅然那個死婆娘一點沒讓他省心,一個不留神就想尋死,害得他只能寸步不離守在左右,都不能跟外界有所聯繫。
索性放棄抵抗,爭取個寬大處理。
只沉默了一小會,謝偉豪已盤算清楚,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你們說吧,要我做什麼?我都聽你們的。”
沈焱跟司鳳對望了一眼,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放棄了掙扎,不對,他都沒掙扎過啊,除掉開頭放了句狠話,啥也沒幹。綁匪也有這麼慫的,嘖嘖。
兩人沒說話,神色古怪地看着謝偉豪。
謝偉豪看他們不發問,索性自己滔滔不絕倒起苦水來。
這綁匪的日子也不是那麼好過的,尤其綁票對象還是個孕婦,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來這小破村子的,過程艱辛無比,各種小心翼翼躲躲藏藏。這還不算完,最坑的是搬進這村子後,馮雅然淨給他搗亂,尋死覓活,還不肯吃東西,想絕食自殺,急得他團團轉。
他抓她來,可不是讓她來自殺的,而是要讓她把孩子生出來。到時候他就可以用這個亂、倫見證去揭發馮家的醜事。親兄妹生的孩子,肯定會出毛病吧,這就是報復馮家最好的證據。
爲了讓馮雅然打消自殺的念頭,他簡直煞費苦心,還要哄她吃東西,這日子哪是綁匪過的,簡直比孫子還孫子,還要提心吊膽防備馮家的人找過來。
雖然馮雅然告訴過他,馮家肯定不會派人來找她,除了她媽,估計沒人願意她回去。她老爸馮躍疆,未婚夫兼親哥哥林昊宇,都巴不得她就死在外頭纔好。她是被命運拋棄的人,想用她要挾馮躍疆,完全是打錯了算盤,一廂情願。
謝偉豪說起過去的這段時間,簡直都要哭了,他這心裡苦啊。綁匪沒當個像模像樣,反而無比同情倒了八輩子大黴的馮雅然,他甚至想過,要不乾脆就放了她吧,跟她遭的罪比,自己這點怨恨顯得無足輕重。但是他還是打消了念頭,既然一切都是馮躍疆搞出來的,他就別想獨善其身,一定要從他身上討回來。能把馮躍疆堆砌在虛僞基石上的名聲摧毀,就是對他自己和馮雅然最好的回報。但是這樣馮雅然也還是備受折磨,畢竟,馮躍疆再怎麼不堪也是她爸。
所以說呢,馮雅然真是個苦逼,上下左右都是爲難。她本身又是個性子剛直的妹子,各方面都非常出色,多才多藝,要不是愛錯了人,根本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要說她犯的最大的錯,應該就是未婚先孕。如果沒孩子,事情也走不到這一步,頂多是跟錯誤的人談了場錯誤的尷尬戀愛,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落得心如死灰,身心俱創的下場。
聽謝偉豪義正辭嚴倒了一肚子苦水,司鳳簡直肚子都憋笑要憋的肚痛了,偏偏還不能笑,不合時宜,忍得好辛苦。
“你訴苦訴完了?”足足一刻鐘後,司鳳見他閉了嘴不太好意思地看着自己,才憋住笑意語氣認真地問道。
被她這麼一說,謝偉豪更不好意思了,搔了搔頭,糙臉一紅。他自己也意識到了,剛剛那番怨婦表現實在有損他綁匪和敲詐者的身份。說實在的,他真覺得自己這綁匪做得太別具一格了,簡直是史上第一苦逼綁匪,做到他這樣也是沒誰了,他甚至爲了“肉票”放棄了舒適的生活。
越想謝偉豪越觸動,特憋屈,眼圈都不自覺泛紅。
司鳳不通人情地直眉楞眼地道:“在爲自己感嘆還是爲馮雅然惋惜啊?”
謝偉豪悶悶道:“都有,不行嗎?”
司鳳直的像根棒槌,又來了一句補刀的:“那你幹嘛綁架她?你嫌煩嫌累完全可以送她回去啊。”
謝偉豪被她嗆住了,那神色活像吃了口魚,結果被魚刺卡住了喉嚨,咽不下,也吐不出來。要不是忌憚司鳳會法術,他真想打人。
司鳳全沒在意他的反應,終於問了一個她很好奇的問題:“那視頻你是怎麼弄到的?”
謝偉豪大吃一驚,他的第一反應是賴賬:“你說什麼?我沒聽懂。”
司鳳耐心地道:“就是宋鬱玲拍的那視頻。我要沒記錯的話,她拍視頻的那天,正好就出了車禍,視頻裝在包包裡,應該還見證了她臨死前撞車的那一幕。”
謝偉豪還是抵賴:“不知道,沒在我這兒。”
司鳳道:“你還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馮雅然會變成這樣,不就是看了那視頻麼,不看那視頻她肯定不信你胡說八道。”
謝偉豪死鴨子嘴硬:“我纔沒有胡說八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司鳳嘴角微微一揚,跟沈焱對視了一眼,從他眼裡看到了濃濃笑意。
謝偉豪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被她帶到溝裡了,剛剛不是擺明了承認視頻就在他手裡嘛。但他還是想抵賴,因爲他還沒搞清這兩人是敵是友,究竟抱了什麼立場。
司鳳對他用了讀心術,他心裡這點小九九逃不過她的法眼:“還不想承認啊?你心裡在想什麼我都知道,你過去的半年裡發生了什麼事,失去了什麼朋友我都知道。”
聽到司鳳提朋友二字,謝偉豪眼圈又紅了,他那倒黴催的朋友被人弄殘了,要不是他跑得快,肯定也落不了好,他之所以這麼恨馮躍疆,也不乏這個原因。
司鳳吐槽道:“就你這個心理素質,還當什麼綁匪呀,做個良民多好。”
謝偉豪沒理會她,甕聲甕氣地回:“既然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幹什麼啊?”
司鳳一時語塞,過了會才道:“我沒在過往中看到你是怎麼拿到視頻的,好像突然就冒出來了。”
謝偉豪驚愕道:“你能看到我的過往?!”
司鳳聳肩:“其實我對你的過往沒興趣,只是想知道跟馮家相關的一些情況。”
謝偉豪:“切!”
司鳳又跟他磨了半天嘴皮子,才從他嘴裡掏出了點實話,不容易啊,這人提防心還真挺強的。
他說,是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帶給他的,還指示了他怎麼好好利用這份資料,爲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司鳳問了時間,正好是常笑夜闖別墅,也就是她跟沈焱不可描述那次的同一天。
原來,常笑並不是閒得無聊特意跟她瞎扯淡,根本是麻痹她,轉移她注意力。他根本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手下。他們趁着司鳳沒注意,跟困在收魂袋裡的宋鬱玲聯繫上了,取走了微型攝影機。
神奇的是,宋鬱玲已經死去多日,她的遺物沒人檢查或者保管嗎?視頻居然沒被銷燬?以馮躍疆的老辣,他居然沒發現?更沒毀掉證據?不應該呀。
除非,他們壓根就沒給宋鬱玲收屍。
這……也太冷酷無情了。
林昊宇居然也不給她收屍麼?
宋鬱玲真的是養了個兒子,而不是把胎盤養大了嗎?
司鳳想到這兒,真是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