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閒扯了好一陣,司鳳表示不能耽誤李二狗找金主的正事兒,便分開了,反正都住一個客棧,還有照面的時候。
晚上吃飯時,司鳳便將打聽來的消息都分享給了師父師兄們。先說的是六合仙盟討伐萬魔宗,之後又順嘴提了一提瀾滄國快玩完了,只有西境還在掌控中,帝國東部中部大部分都落到了天肇王朝手裡。天肇王朝便是以前的商水國,琅琊王前年稱帝,改國號天肇,年號永興。改國號還是丞相張浩然提議的,道是商水國的商與殤字同音,不吉,所以便改成了天肇,寓意這是順承天意初始締造的全新國家,揭開中州這片廣袤的土地煥發出新的生機,承載人民新的希望。
司鳳介紹得津津有味,對張浩然的起名技能大加讚賞,謝邈很平靜地聽着,面上沒什麼波動,既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欣慰,一張臉便靜如止水無波無瀾。看起來是真正放下俗世糾葛了,連他們老謝家逆襲反虐瀾滄國也不能牽動他的心絃。
倒是蕭意粲面上有點尷尬,他之前都刻意不去關注這方面的消息,今天司鳳再說起來,他卻不能假裝聽不到了。當真是天道好輪迴,報應來得太快,他異母弟弟屠了老謝家差不多整個王室家族和文武百官,折損了商水國的元氣和人才。短短數年,他弟弟又被廢太子哥哥篡了位,一杯鴆酒毒死。現在,他異母哥哥又被謝氏王族僅剩的獨苗(謝邈已經了斷塵緣,不能算在內了)圍追堵截,如今只是在做困獸之鬥,垂死掙扎。
原來,氣數將盡的,不是商水國,而是瀾滄國。
堂堂帝國,煌煌巍然,乍看是堅不可摧的龐然巨物,誰知內里居然不知什麼時候便被掏空了,徒有其表。一個強大的帝國,居然就要這樣被一個曾經幾乎被亡國滅族龜縮北方的小國逆襲反殺,轟然坍塌。帝國的覆滅,已經回天乏術。
蕭意粲木然地坐着,嘴巴閉得很緊,臉上不知該擺什麼表情。
坐在他旁邊的謝邈悄悄伸出手摁了摁他的肩膀,他沒說什麼安慰的話語,事實上,在這種時候,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他的手很有力道,傳達出了堅定的支持,這種無聲的舉動比言語更給人信服安定的力量。
謝邈輕聲道:“一切都會過去的。吾輩既已入道門,便該斬斷塵緣。這是一個劫數,只有看開了,纔算順利渡完了劫數。不要像我一樣,做了一場無謂的掙扎。其實紅塵中事,自有他們該去操心的人去操心,我們並不能改變什麼,這是天下大勢,人力不可違。”
難得他一次性說了這麼多,語聲也格外溫柔和煦,聽得人耳根子都酥了。謝邈如此說,自然是因爲他自己切身體會過一回無力迴天的絕望,他不想師弟再體驗一回。
每個人都會有執念,修真者也不例外,而修真者的執念,有時候比凡人更甚更濃更烈,爆發出來的能量也更恐怖。所以修真者要修心,要清心寡慾,爲的就是不被情緒和慾望掌控,築成心魔,成爲其奴隸,最終釀成不可挽回的災難。
好在蕭意粲不是個擰巴的人,心境舒朗曠達,加之他曾見過謝邈那段境遇,當時大家心裡都不好受,幾乎重心都在怎麼開解他,引導他走出陰影自責上。蕭意粲確實也覺得自己沒必要再來這麼一遭,將所有人折騰得團團轉,各種放不下心。
蕭意粲也伸手回握了一下大師兄謝邈那隻溫潤的手,表示已經領會了他的意思,自己會盡快調整過來。
雖然他們並沒怎麼說話,但是在場的包括司鳳在內,都瞭然這份同門情誼,一切盡在不言中。
很快,爲了緩解氣氛,蕭意粲自己轉移了話題,將話題又引回了六合仙盟討伐萬魔宗。
既然六合仙盟現在已經開始在大肆招募大小修士同心協力誅滅魔道,主導六合仙盟的徐行之的注意力肯定在這上頭,難怪這麼久他都沒派人來找徐二公子呢。
想想徐二公子也是可憐,貴爲宗主之子,仙門魁首的少主,被擄走這許久都無人問津,實在太悽慘了。連他孃老子家都不問他的死活了麼?
徐行之會不會藉着討伐萬魔宗的當兒,故意晾着徐二公子,不理會他的安危,如此沈焱抓了他當人質也沒意義,還多個累贅,等厭煩了自然會放他回去。
吶,萬魔宗那位少主不就是例子麼?被沈焱抓了好幾年,又完好無損回去了,還習了不少稀奇古怪高深莫測的術法。
如果抓了徐二公子,並不能誘使徐行之親自出面救人,那這個俘虜的存在意義確實就不大。而且因爲沈焱等人已洞悉徐行之有借他之手除掉自己親生兒子的陰毒念頭,所以沈焱肯定不會殺掉徐二公子遂了徐行之的願。
徐行之這條老狐狸,做事還真是滴水不漏,半點虧都不肯吃。
徐二公子的存在還真是雞肋得很,他自己怕也有點意識到了這一點,處境頗尷尬。
沈焱決定還是繼續向東走,可能的話他還要去見見扶凌真君,然後還得去一趟碧波潭,看看那裡的封天印有無變化,後來有沒有人動手腳。東進途中,也順路滿足一下小徒弟見見故交的念想,反正徒弟的故交他也都見過,再見見無妨。
第二天一早,草草用過早點,一行人又動身了。他們的馬雖然都是凡塵中見慣的尋常馬匹,但是餵養的飼料卻不一般,他們平常給馬喂的都是靈草,吃幾口就飽了,一整天都不會乏力。現在又休息了一夜,幾匹神駿精神抖擻威風凜凜,馱着主人歡快地向東疾馳。
行了幾日,便到了瀾滄國新都安平,前年天肇大軍壓境,直逼大梁城,沒奈何蕭珺予只能聽從臣下提議,向西遷都。這一遷都就撤了近千里。
安平城離西域十八國太近,向西除了一道正在加固的城牆,一馬平川,無天險可憑,再遠一點便是荒蕪的沙漠戈壁,勉強算是個天險吧。東邊倒是有一座山,可那山也算不得什麼天險,因爲不是山脈,就只有孤零零幾座山,高度也不算很高,既可以直接登山而行,也可繞山而過。
他們之前落腳的那座小城,便是距離新都最近最繁華的城市,胡漢雜居,西域十八國的勢力滲透比較深。西邊統共就那麼幾座城,倉皇之下實在也沒什麼可選的,只能矬子裡面拔將軍,選個相對沒那麼差的地方當陪都。依蕭珺予的規劃,總有一日他還得打回去,奪回大梁城,再發兵攻打天肇,一雪前恥。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西域以前是他的福地,然,那已經過去。當初他能借西域十八國的兵力成功奪位,那是因爲蕭定策在西域橫徵暴斂不得人心。眼下情勢卻不同了,戰事呈一邊倒的局勢,該是到選邊站的時候了。
西域十八國的君主們也不是傻子,此時該怎麼選,明眼人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天肇的使者已經秘密拜訪過十八國各自的重臣,兩邊是一拍即合。如果現在瀾滄國的軍隊還鎮得住西域這塊地界,他們還要考慮考慮,如今蕭珺予根本彈壓不住,西域十八國早就蠢蠢欲動了。
對報仇雪恨的強烈執念迷了他的心竅,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最忠於他的西域會背叛他。其實最根本的原因也不是他輕信於人,他除了自己,誰都不信,現實是他根本沒得選,只能寄希望於西域諸國繼續支持他。
要說蕭珺予登大位以來,也稱得上是勵精圖治,恢復了改革,重用改革派。可惜的是前些年連年征戰早爲國家造成了沉重的負擔,新徵服的國土一直不安定,刀兵不息,再有他的上一任揮霍成性,進一步透支國力,很快又爆發內戰,等他接手時整個國家已經成了一個爛攤子。
若能給他十年八年,興許也能恢復到內戰前的水平,尚可與北方的敵人一較高下。可惜這種蠢事對方卻是不會做的,他們不會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趁瀾滄國混亂之際,他們趁機鼓動北齊反戈,兩國結成聯盟發兵五十萬大舉南下,沒錯過反攻的絕佳機會。
司鳳他們進城時,城裡已經被西域十八國聯軍攻破,到處是姦淫擄掠,這可是大白天啊!一國國都內居然發生了這種事情,簡直駭人聽聞。
開先司鳳還不知道有這等喪心病狂之事,沈焱眼力極好,打眼就看見了幾個番兵正摁着一個女子逼她就範,頓時又氣又臊,還好司鳳沒瞧見,他一揮手將那幾個番兵掀出去數十里,管摔不管擡。
司鳳注意到動靜時,那門正砰地一聲合上,她什麼也沒看見。
“沒想到,亡國之日來得這麼快。”司鳳喃喃道。
說完她又忍不住看向蕭意粲,後者正木着張臉沒什麼表情,只是脣色有些發白,顯然也頗受震撼。
沈焱道:“先去王宮。”說着隨便抓了個番兵探了探方向,瞬行而去,弟子們也緊隨其後。
王宮裡還算好的,沒看到番兵,守衛宮殿的御林軍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列列黑甲宿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