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西藏地區一個不知名的小鎮,並不在旅行的範圍內,但是這裡出奇的讓人感覺到了愜意,當地的居民十分友好。整個在地圖上都找不出來的小鎮,只有唯一一間旅店,還是由木板房簡單建造出來的,老闆娘樂呵呵地招呼着他們,給他們端上了當地有名的小吃和飯菜。
十來個人的車隊就圍着大桌子的美味加油大快朵頤起來,謝章溢埋頭苦吃着,擡起頭剛好對視上牧仁的眼睛,他棕色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面前的飯菜也都沒怎麼動。看到謝章溢發覺自己的偷窺之後,牧仁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你吃飯的樣子和他真的好像。”
“啥?”謝章溢疑惑地皺眉,問道:“他是誰?”
“巴特爾
。”牧仁突然說出的名字,讓一直談笑着的隊友都安靜下來,一瞬間,全場都靜靜地吃着飯,沒有人再談論什麼,更沒有人發出笑聲。
樊看了牧仁一眼,有些生氣,阻止他說下去,“牧仁!”
牧仁淡笑着放下筷子,疲累地說:“我累了,你們吃吧。”
謝章溢瞄了一眼牧仁碗裡的飯,幾乎就沒動過,便說道:“你吃什麼了,喝西北風飽的啊?”
牧仁搖搖頭,說:“今天吹的是西南風。”
他的這個冷笑話沒有將人逗笑,隊友們一個個都面面相覷,不敢再多言語。而牧仁嘴裡提到的那個叫巴特爾的人,便是這些人沉默的源頭。
謝章溢雖然好奇,但是看到大家都十分不想談及的樣子,就沒有好再多問。
吃過晚飯之後,謝章溢本想到鎮子裡走一走,看一看那些特色的藏族文化,但是樊卻敲開了謝章溢的房門,說是要好好談一談。
謝章溢有些詫異,看着樊略顯嚴肅的表情。側身讓他進了自己的房間。樊在謝章溢房間裡來回走了一圈,最後在屋子中央停下,他面對着謝章溢,嘆了一口氣。說:“牧仁今天說的話,你別介意。”
“介意?”謝章溢從鼻子裡哼出了一聲笑,說:“介意什麼?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想說什麼?”
樊緊張地用雙手搓了搓自己的臉,但他還是掩飾不了眼底的緊張感,說:“謝章溢,我看到你手機屏幕上的那個女孩子了,很漂亮,也很可愛。”
“然後呢?”謝章溢挑眉,他的手機屏幕是藍渃坐在窗前沉思的照片。那還是在溪高的時候他偷拍的,他就一直留着做了手機屏幕,沒想到卻讓樊發現了端倪。
“如果我沒猜錯,她是你的心上人。”樊認真地看着謝章溢的臉,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不經意的表情。
謝章溢覺得有些好笑。這和他有什麼關係?他喜歡藍渃,和眼前這個男人有關係嗎?他能不能爺們一點,一句話說完?
“你沉默就是默認了,那我現在告訴你,你既然有了喜歡的人, 就不要招惹牧仁了。”
“你說什麼?”謝章溢覺得很不可置信,好端端的。幹嘛扯到牧仁。
“我要說的就這麼多,不早了,趕緊睡覺吧。”樊說完,便推開門走了出去,他走在長長的走廊裡,走廊上只有自己腳步的迴音。樊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他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但他絕對、絕對不能再次看到牧仁跌進這個萬劫不復的深淵。
謝章溢驚愕地看着樊離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這裡的人都太奇怪了,喜歡說一半留一半讓人自己琢磨。不是每個人都能讀懂你的想法,你想要做什麼,想表達什麼。拜託說明白好嗎?
剛躺回牀上,便看到了在枕邊閃爍的手機屏幕,謝章溢疑惑地拿起手機,閃爍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藍渃的名字。
他的心有半秒的時間停止了跳動,出門遠行,是爲了要忘記,但是在她打電話過來的那一刻,什麼心理防線都被擊潰了
。
謝章溢顫抖着摁下了接聽鍵,便聽到了他朝思暮想的聲音,“謝章溢,你這段時間都跑到哪裡去了?今天打了你的電話,一直都無法接通!老天,你現在終於接了,幸好你沒事!”
她的話什麼時候這麼多了?謝章溢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在牀前坐下,說:“我來西藏了,可能今天進入了沒有信號的區域,就沒能打通電話,現在在一個小鎮,我很好,別擔心。”
藍渃換了一隻手拿電話,騰出右手來幫黎瓊將她那件束腰的小窄裙後面的拉鍊拉上,繼續說:“你跑去西藏幹嘛,那裡好玩嗎?”
謝章溢笑着點頭,說:“好玩啊,風景很美,你想不想來?”
“我就算了,最近有一大堆的考試,你自己在那邊好好玩,最好遇到一個愛你的美麗善良的姑娘。”
謝章溢沉默了幾秒,藍渃突然住嘴了,生怕自己說了什麼敏感的話讓他不高興了。
但謝章溢只是淡淡地說道:“這個問題我們先不談吧。我想知道,你好不好,杜弘一對你好嗎?”
藍渃坐在書桌前,看了一眼擺放在書桌上的相框,裡面的照片是她和杜弘一在聖誕節的合影,兩個人都笑得很開心。藍渃溫情地拿起相框放在眼底下看着,說:“嗯,他對我很好。只是他現在已經出國了,過幾年再回來。”
“出國?他這個節骨眼出國幹什麼?他到底在想些什麼。”謝章溢無法理解,他既然這麼愛藍渃,爲什麼還要離開她?幾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包括人,興許他回來之後,發現自己愛的不再是藍渃,那到時候藍渃怎麼辦?
藍渃卻着急地爲杜弘一辯解,說:“不是的,是我爸媽讓他出國深造的,他回來之後我們就結婚。”
謝章溢這才收回了自己方纔的滿腔熱情,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傻逼,他一直都在做自作多情的蠢事。
藍渃咯咯咯地笑着,說:“你呀,就是急性子,還沒聽我說完就說弘一的不是。”
謝章溢站起身來。張眼望着窗外的燈火,心裡百般不是滋味,卻覺得自己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他貼近手裡聆聽她微弱的呼吸聲。感覺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怎麼不說話了?”藍渃問道。
謝章溢搖頭,“沒有,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不知道在你面前還能說什麼了,所有的愛意都展現在你的眼前了,心都掏出來給你了你都還嫌腥。我還能做什麼呢?
“那要是累了,就休息吧,有空我們再打電話。晚安。”
“晚安。”謝章溢低頭輕聲說道,他掛了電話將手機放在窗臺,雙手抱住頭一遍又一遍地抓着自己濃密的黑髮,想要抑制心底噴涌而出的吶喊。心痛。卻一句話都不能說。
“所以……你是在和你深愛的人通話?”身後突然響起了牧仁的聲音,謝章溢有點被嚇到,回頭一看,牧仁就靠在門邊,眼睛炯炯的看着他
。
他站在那裡多久了?他都聽到了什麼?謝章溢現在頭腦裡一團糟。根本就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沉默就代表我猜對了?”牧仁走了過來。
謝章溢冷笑一聲,說:“你和樊都一樣以人的沉默代表默認?”
“怎麼?樊找過你?”牧仁有些詫異地問道。
“剛剛他還在,你要是來早一點的話說不定會和他邂逅。”謝章溢不冷不熱地說道。
牧仁感受到他語氣裡的抗拒,但還是笑着走到謝章溢身邊,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光亮,一絲絲柔弱的光芒映照在牧仁的臉上。能看得到他長長的睫毛在臉上留下的陰影。
“你不開心?”牧仁看着謝章溢棱角分明的側臉,獨自嚥下了一口唾液。
謝章溢回過頭來看他,冷笑着,說:“是。很不開心。”
牧仁攤開手,第一次遇到這麼難纏難交流的人,他似乎和巴特爾不太像了。巴特爾的脾氣沒有他這麼糟。“那麼……怎樣才能讓你開心起來?”
“睡一覺,沒什麼大不了。”謝章溢說着便往後倒下,仰躺在牀上閉上眼睛。牧仁突然沒有了聲音,但在下一秒,謝章溢感覺胸口一沉。隨即睜開眼就看到了靠在他胸口的牧仁。
謝章溢像觸電似的將牧仁推開,“你他媽的在做什麼!”
“我……”牧仁有些尷尬的看着處在盛怒狀態的謝章溢,他看起來很不好,就像一頭髮怒的雄獅。
“哦,我知道了,你他嗎的是一個喜歡男人的怪胎是吧!”謝章溢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發這麼大的脾氣,但是他就是接受不了,他接受不了自己這樣,在看到別人時,他也看到了自己。
牧仁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單薄的身軀更顯他可憐,但謝章溢卻還是冷眼看着他,眼裡沒有絲毫同情。
“謝章溢,你別這樣!”牧仁有些緊張地說道,他害怕看到謝章溢發怒的樣子。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說吧,牧仁,我看你外表挺正常的啊,你怎麼心理這麼變態呢?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喜歡搞基!我他嗎的不是gay!你找錯人了!”謝章溢吼完這段話連自己都覺得心虛。
牧仁沒有說話,只是悲哀地望着他,眼裡泛着淚,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看到牧仁這般模樣,謝章溢心裡翻騰着一絲厭惡,他看着牧仁,說:“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趕緊滾!我現在看見你就覺得噁心。”
牧仁咬咬牙,推開門就跑了出去。謝章溢的心裡有那麼一瞬間閃過愧疚,但是最後都歸於平靜了。因爲怕自己內心的秘密被人發現,才反應倍加激烈吧。謝章溢倒回牀上,看着天花板自嘲地笑着,其實自己,纔是最可恥最噁心的雙性戀,不是麼?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