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原本平靜安寧的京城突然掀起了軒然大波,太后在鎮國將軍府上被刺,而兇手便是本該已死去多年的將軍夫人——輔國公府的二小姐程懷素。
雖因輔國公府大小姐程懷卿及時救駕,太后倖免於難,但太后依舊鳳顏大怒,下懿旨把將軍府及輔國公府中所有人都打入了天牢,等候宣德帝親自處置。
一夜之間,京城之內的傳言飄的沸沸揚揚,鬧得整個京城都人心惶惶。衆人皆猜測和擔憂,如若鎮國大將軍起事謀反,那墨家軍是否將勢如破竹,將整個慶國都置身於一片煉獄中。
天牢內,黑壓壓的人頭塞滿了每一間牢房。將軍府和輔國公府上至家主少爺,下至丫鬟小廝,除了此時尚在幽谷的墨千君之外,全都被羈押在了天牢中蠹。
然而,本該出現的喊冤悲鳴聲卻並未響起,所有人皆沉默的坐在地上,耷拉着腦袋不發一言,便是看守天牢的侍衛,也面色發白渾身緊繃的注視着正中那間牢房,握着兵刃的手心皆被汗水浸溼。
空氣陰沉,殺氣瀰漫,墨長歌面無表情的直視着前方,如同一隻被禁錮許久又猛然打開枷鎖蓄勢待發的猛獸,佈滿了血絲的黑眸帶着瀰漫的冷沉凝視着正對着他的一道人影。
多年來在沙場上凝練的鐵血殺氣使得整個天牢都仿若置身冰窖,只下一刻便有可能凍結窒息。
正對着墨長歌的那件牢房內,此時只關押了兩名女子,一個是臉色不比墨長歌好看多少的程懷卿,另一個,就是原已死去了將近二十年,此時卻憑空出現的程懷素髹。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程懷素始終都靜靜的坐在縮在牢房的角落裡,淡然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波動。已盯着她足足有一刻鐘的程懷卿側頭瞥過對面幾近失控的墨長歌,不由得輕嘆口氣,上前兩步走到了程懷素的面前,喚道:“素素?”
聽到了程懷卿的聲音,墨長歌瞬間便握住了面前的鐵棱,額角的青筋也微微凸起,緊張的神色自眼底一閃而過。相鄰牢房的諸人整個心皆在瞬間被提起,而程懷素則緩緩擡頭,依舊是面色淡然的迎上了程懷卿的目光,回道:“是我。”
程懷卿掩在袖子下的手不由得握緊,卻嘴角一勾不動聲色的繼續道:“你沒死?”
“嗯。”程懷素平靜的回答,“很意外麼。”
程懷卿話音一哽,心底頓時一陣刺痛,眼底有什麼光芒一閃而過,而據此不遠的墨長歌在聽到她如此雲淡風輕若無其事的回答後,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是爆發,長指握着的鐵棱應聲而斷。
“素素!”墨長歌近乎崩潰的吼道:“你沒死?那這些年你去了何處!爲什麼要刺殺太后,當年將軍府的大火到底也是你一手安排的麼!你這麼做到底是爲了什麼!”
看到墨長歌的異動,以及那原本堅固無比此時卻在墨長歌手下一根根崩壞的鐵棱,天牢內看守的侍衛頓時駭然,飛速的抽出了兵刃擁到了墨長歌的面前,刀鋒指着他斥道:“墨將軍,太后下懿旨將你等關押,難道你還想越獄潛逃不成!”
墨長歌眉眼間的神色一厲,揮掌一甩一把就將面前的牢門拍成了碎片。他望着面前的侍衛厲聲一吼:“滾!”然後便大步跨出了牢房朝程懷素所在的牢門上拍去。
“你給我住手!”程懷卿見狀眉心一擰,身子一閃就奔至了墨長歌的面前。 Www ¤тTk дn ¤Сo
她隔着牢門伸手抵住了他揮下的掌風,冷臉斥道:“你想讓輔國公府和將軍府的人全都給你陪葬麼!”
太后好不容易抓到了將軍府的把柄,定然會藉機大做文章把將軍府置於死地。皇上即便是有偏袒之心,但刺殺太后是死罪無疑,若是墨長歌再大鬧天牢,關在這裡的上百條人命都得被太后一併處死。
雖然她知道,素素的現身打亂了他們所有的計劃,也給墨長歌帶來了致命的衝擊,但他卻不能失去理智胡作非爲,否則,他們將再無翻身的可能了。
然而,程懷卿的舉動已經完全無法阻止情緒激動的墨長歌,他一把揮開了程懷卿的手,且揮袖擊退了背後迎來的侍衛,再度擡手將眼前的牢門拆成了碎片,長腿一跨便來到了程懷素的面前,微微顫抖的手掌朝她的肩膀上抓去。
“夫君。”面對着已然失控的墨長歌,程懷素淡淡的開口,清涼的聲音像是在寒冬臘月裡凝結成冰的涼水,對着墨長歌的頭頂當頭澆下,使得墨長歌的大掌瞬間停滯在程懷素的肩膀上方。
過往的記憶涌上心頭,墨長歌頓時想起,多年之前,每當他情緒暴躁剋制不住自己的壞脾氣時,程懷素皆會溫柔的看着他喚他一聲夫君。
只要是望着她那雙若春水般恬靜的眼睛,他所有的怒火都會離奇的消失,從狂躁的野獸變成一隻被馴化的家寵。
時光流逝,轉眼已過了整整十八年,當他獨自熬過了十八年失去摯愛的痛苦,而她又離奇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用熟悉的聲音再度喚他夫君時,他卻再也找不到她眼底的溫柔,以及她時時刻刻都能讓他軟化的情深。
墨長歌的心底突然溢出了一絲疑問。
眼前的女子,真的是他曾愛逾生命的素素麼?
似是看出了墨長歌眼底的怔然和遲疑,程懷素悠然的從角落中站起,擡頭凝視着墨長歌的眼睛道:“君兒並未被抓如天牢,想來此時正與六殿下在一起。若是夫君再度惹怒了太后,君兒必定會受你的連累,被迫離開六殿下同我們一起承受着牢獄之災。夫君還是爲君兒仔細考慮一番,莫要因你的一己私慾傷害了唯一的女兒。”
“唯一的女兒?”墨長歌緩緩地收回手,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的微笑,“你竟然還記得君兒是你的女兒麼?這十八年來你去了何處,可曾有關心過君兒的死活!若不是你去刺殺太后,君兒和將軍府又豈會遭此大劫!”
“夫君這是在怪我?”程懷素眼神一冷,咄咄逼人的上前了一步,“我以爲,這些年來你一直都在期待我回來。”
嘴角勾起一絲稍顯詭異的微笑,程懷素的目光轉到了一旁的程懷卿身上,“此時看到我,你們是不是全都後悔了?後悔我不該活着,後悔我爲你們帶來了災難,後悔我的出現打破了你們心底的平靜,讓你們現今的安然全都毀於一旦!”
“素素……”墨長歌身子發顫的推後了一步,閉上眼睛搖頭道:“你爲何竟變成了這樣……”
哪怕是心底真的對她升起了懷疑,又因爲多年的分離對現在的她有些許陌生,但墨長歌卻知道,他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
當程懷素出現的那一剎那,他的心就已經先於眼睛認出了她的身份。
即便是她溫柔不再善良不再,即便是她眼神冷漠言語刻薄,但隨着她的眉眼她的神態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清晰,他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女子,真的是已經死了十八年卻再度歸來的程懷素,他曾經誓言要護着一輩子的最珍愛的女人。
不遠處的另一間牢房,現任將軍夫人齊氏以及那一衆少爺小姐全都關在此處。先前因爲程懷素的出現以及她所揭開的將軍府隱秘,齊氏急怒攻心昏了過去,直到此時才幽幽轉醒,然她剛恢復神智,便聽到了隔壁傳來的墨長歌與程懷素的聲音。
墨長歌那痛苦又輾轉反側的語調是她嫁入將軍府多年都從未聽過的,齊氏心神巨震之餘,頓時又想起了程懷素在大庭廣衆下挑明的真相,於是她神色一遍,跌跌撞撞的爬起身衝到了牢門前,抓緊了面前的鐵棱叫道:“墨長歌!程懷素之前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的!汐兒真的不是你的親生女兒麼!墨長歌你回答我!程懷素那個賤人不是已經死了麼!她爲什麼竟還活着,那只是個冒牌貨對不對!”
程懷素聞言輕哼了一聲,看着墨長歌露出了冷漠又嘲諷的神情,一旁的程懷卿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角,看着門外那些被嚇傻的侍衛嘆了口氣。
這到底是怎生的一筆爛賬,他們原先安排好的棋局,怎麼就突然莫名其妙的走到了如今這個局面了?
這個時候,或許也只有姬韶淵能打破這個僵局,化解將軍府和輔國公府的危機了,就是不知道那小子和君兒此時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