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墨千君狐疑的打量了他兩眼,“我記得秦管家曾告訴過我,你好像還有個小師弟吧。”
當初秦管家頗爲自豪的說她爹的武功是慶國第二,而慶國第一就是那個神神叨叨的空空老人,但他還有一個入室弟子,從來都沒有在人前現過身,傳說中武功也高的嚇人,而且是個繼承了空空老人所有本事的全才。如今看來,難道六殿下就是他老爹那個神秘的小師弟?
墨長歌如此一聽,心裡也有些打鼓,轉頭看着姬韶淵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老頭子收徒一向任憑心情,而且非常講求徒弟的資質,如果六殿下真的而是老頭子的關門弟子,那就說明朝中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內都是有眼無珠,竟然錯把一個天才當成了最不濟的殘廢。
“女兒。”墨長歌頓時拍了拍墨千君的肩膀,“爹改變主意了,爹對這門親事放一百二十個心!爹相信老頭子的眼光,所以,你一定要嫁給六殿下,萬不能讓他改變心意!砦”
墨千君看着墨長歌的表情變成了一臉的不可思議,就因爲懷疑六殿下是空空老人的徒弟,於是她老爹就這麼把她給賣了?
“爹……”墨千君還想再抗議些什麼,墨長歌卻完全不給她開口的機會,轉身就跑開心的去圍觀姬韶淵送來的聘禮去了,一直等在一旁並未離開的龍二見狀,輕咳了一聲過來道:“大小姐,殿下交代了……若你沒什麼事情,便繼續回一扇門當值去吧。鰥”
墨千君頓時更加無語。
合着她今日還是被姬韶淵折騰的當了一回小狗兒,滿京城的隨便他溜啊!
但她心中到底還記掛着謝管家那件案子,雖然臉上的表情難看了一點,但還是點了點頭,對龍二說:“這便走。”
希望屠老那邊已經有所發現,讓她能早些抓到在學士府行兇的兇手。
一扇門中,穆婉凝坐在浩然樓裡,呆呆的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墨千君進來就看到她那一臉傻乎乎的表情,於是上前停在她身邊,戳了戳她的腦袋道:“大白天的,想情郎麼。”
穆婉凝被墨千君嚇了一跳,擡頭看到是她,於是沒好氣的拍開她的手說:“對啊,想你未來要嫁的夫婿。”
墨千君的臉色微微一變,突然在穆婉凝的面前蹲下,看着她的眼睛道:“花癡女,本小姐覺得有必要跟你道個歉。”
“嗯?”穆婉凝被她突然變得慎重的表情弄得一頭霧水,“你去見了一趟殿下便吃錯藥了?”說着,她又酸溜溜的輕哼,“殿下給你灌了什麼迷湯,瞧你走路的姿勢都帶着喜慶的小風。”
墨千君輕輕的嘆了口氣,“昨晚我雖然酒後失態,但我說過了些什麼話現在都還記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方纔對殿下表明心跡,說我喜歡他了誒。”
“啥?”穆婉凝微微一怔,然後就長大了嘴巴看着墨千君。
天,這醜八怪還真有勇氣。要知道,她暗戀了殿下足足三年,卻也只敢在偶爾見到他的時候含羞帶怯的偷偷看他兩眼。衝到殿下面前去表明心跡這種事情,打死她她也做不出來啊!
“以前,本小姐曾經說過,要幫你去把殿下追到手的。”墨千君一臉認真的說:“那時候我說的話全都是真心的,因爲之前我心底想的全是要如何擺脫殿下。”
“你個醜八怪終於肯跟本姑娘說實話了?”穆婉凝的嘴邊勾起了一絲譏誚的淺笑,“我就說嘛,身爲殿下的未婚妻,哪有將殿下使勁往別的女人懷裡推的道理?要麼就是你並不喜歡殿下,要麼就是你腦子有問題……”
她話音一頓,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苦澀,卻還是鬆了口氣嘆道:“不過現在也好,你的腦袋終於被治好,懂得欣賞殿下的優秀了。”
墨千君微微側頭,“以後,我可不會再違心的說我要幫你得到殿下了,本小姐鄭重其事的向你宣佈,我們以後便是對手,我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一定會牢牢的看死殿下,絕不會給你任何可趁之機的。”
好歹也與穆婉凝相處了一段時間,墨千君知道,她並非什麼心機深沉的女子,雖然聰慧過人,但行事爲人自有自己的準則,陰謀詭計這些東西她是不會用的。所以,面對着這個曾經的盟友現在的情敵,墨千君絲毫沒有半點排斥,反而因爲心思敞亮而覺得無比的舒暢。能與她無比自然的面對同時喜歡上姬韶淵的事實。
“可趁之機……”穆婉凝微微低頭,纖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微光,她勾着嘴角低聲道:“真的會有可趁之機麼……?”
墨千君眼睛一眨,“你說啥?”
“我說你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穆婉凝擡頭翻了個白眼,“你既然還記得昨夜自己說過的話,難道就不想知道,本姑娘爲啥會執意要問你是不是喜歡殿下?”
這醜八怪竟然還害怕她會趁虛而入,在她與殿下之間尋找什麼可趁之機。
哪裡會有什麼可趁之機呢……她默默的關注了殿下如此之久,從未見殿下對哪個女子有半點青睞,然而他與墨千君的
婚約一定,她就在六殿下的身上看到了許多從來都沒有發現的特質和反差,那是在最親近和信任的人面前纔會卸下僞裝露出的真實。
起初她並不明白殿下爲什麼會選擇墨千君,可經過了這些日子的相處,連她都忍不住喜歡這個特立獨行的女子,並不因爲她是情敵而對她心生怨恨,還與她的關係越走越近。這樣一個女子,哪怕是生着這麼醜陋的一張臉,也擋不住她由內向外散發出的光芒啊……
她傾慕了這麼多年的六殿下,優雅溫柔像謫仙一般完美的殿下,又豈會做出以貌取人那般膚淺的選擇?
墨千君看着穆婉凝憂傷中帶着一絲釋然的神情,眉心突然一擰道:“你要放棄?”
穆婉凝眼睛一眯,扶額說:“跟你這醜八怪越熟,我就越慶幸沒有與你爲敵。你怎麼可以這麼可怕,連我心裡想的什麼都能猜到。”
她釋懷的一笑,嘆息道:“其實,早就應該放棄了。只是殿下的身邊一直都沒有他喜歡的人出現,所以才一直心存着幾分幻想。如今既然殿下選擇了你,我也就可以徹底的死心,從這段沒有希望的感情裡走出來了。昨晚我之所以會那麼問你,就是想確定你的感情。只要確定你是喜歡殿下,是全心全意的對待殿下的,我就可以安心的退出,然後誠心誠意的祝你和殿下幸福。”
“蠢丫頭……”墨千君一臉糾結的盯着穆婉凝的臉看了兩眼,“怎麼我之前沒發現,你竟然還有如此聖母的一面。”她站起身來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腦袋,“聽你這麼一說,我突然便不感覺對你愧疚了。你對殿下的感情,只能稱作一時的迷戀,還完全沒發展到非君不嫁的地步啊。”
“怎麼,難道你對殿下的感情劇深刻到要非君不嫁了?”穆婉凝不服氣的反駁道。
非君不嫁……這是多麼奢侈的四個字。
即便她心底曾經也偷偷的這麼想過,但她卻知道,這種沒有自知之明的想法就好比是天方夜譚。她的婚事根本無法自己做主,而她也做不出死賴着一個男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舉止,所以,也只能怪她與六殿下今生無緣了。
但在她看來,墨千君也只是剛好和六殿下有婚約,幸運的撿到了一個大便宜而已,若說什麼非君不嫁……就她這無賴滑頭的模樣,打死她都不信墨千君這見風使舵的傢伙會有這種堅持。
墨千君看着穆婉凝那一臉不以爲然的模樣,頓時搖頭道:“哎,來日方長,想要扭轉你的想法,看來本姑娘還需慢慢努力啊。”
穆婉凝這麼一棵好苗子,她實在不忍心看她就被這些封建思想給束縛到死。雖然培養出一個現代化的新新女性是扯淡了一點,但讓她活得更自由一點舒心一點,這種程度她還是能辦到的。
“你嘀嘀咕咕在說些什麼?”穆婉凝狐疑的看着墨千君不懷好意的眼神,莫名的感覺到一絲後背發涼的感覺。
“再說還好你有自知之明,知道現在就明哲保身速度退出。不然等以後成了本小姐的手下敗將,就連哭都找不到墳頭。”墨千君輕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放心吧,本小姐會再幫你找一個如意郎君,就當是賠給你一個男人,而且保準你不會在錯過。”
感情之事本就是因爲一開始的迷戀而催發的化學反應,如果穆婉凝能大膽一點主動一點,或許她與姬韶淵之間的感情便會變質,而不是淡然如水的停留在原點,以至於她傾慕了姬韶淵這麼多年,迷戀依舊是迷戀,卻收不到半點她期待的迴應。
然而這種迷戀的感情也很容易放棄,像穆婉凝這種聰穎的女子,在那層華而不實的感情褪去了外面的迷霧,露出內裡的真相,讓她看明白眼前的一切後,她便會釋然的放下,選擇新一段的開始。
她最喜歡的就是與這種理智聰明的女子交往。
如果她與自己生在同一個時代,她的成就遠不止於在流軒閣做一個掌事姑娘。
“小不要臉的……”穆婉凝看着墨千君那雙坦然清澈的眼睛,突然便覺得放下了心頭一個沉重的包袱,連帶着眼前的醜八怪也順眼了不少。她不屑的看了墨千君一眼,“本姑娘是怕如果真的同你較真,一不小心將六殿下個搶了過來,就憑你這副尊榮,只怕這輩子都嫁不出去了。就憑本姑娘的長相地位,還需你幫我尋找如意郎君?只要父親他們放出招親的消息,全京城的公子哥們怕不得將我流軒閣的門檻給踩塌了。”
“是是是,你最美。”墨千君拍了拍穆婉凝的肩膀,“那敢問最美麗沒漂亮迷倒京城萬千公子的穆大姑娘,咱們之前查的那件案子你可有啥高明的見解啊?”
她回來一扇門可不是專程來找穆婉凝扯淡的,而是回來辦正事的。
既然姬韶淵讓她回來當值,她也剛好能繼續處理走前交代了一半的事情。
穆婉凝好歹也在這裡蹲了這麼久,以她的腦袋總不能還是滿頭霧水對案子什麼頭緒都沒有吧。
聽到墨千君詢問到謝師爺的案子,穆婉凝臉上的表情一收,也正色道:“屠老和柳師爺依然在迴心堂忙着查驗屍體,但我卻突然想
到了一件事情,方纔正在廳中尋思這其中的關聯。”
“什麼事情。”墨千君的眼睛頓時一亮,殷勤的看着穆婉凝問。
謝管家出事的時候,我好像聞到了花香。
“花香?”墨千君的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情,穆婉凝點頭道:“沒錯,而且,那不是學士府院子裡的花香,而是用花瓣做成了香料,混在了胭脂水米分中的一種很濃郁的花香。”
穆婉凝的眉心微微擰緊,“到學士府上參加桃花宴的都是各府上的小姐,所以身上的脂米分味道濃郁一些也沒什麼不對,所以我之前並沒注意。但之前你讓我和柳師爺想辦法弄清楚謝師爺到底是被什麼給毒死的時候,我便突然想到了那股很特殊的花香。然後,方纔屠老在迴心堂查驗屍體,我又聞到了那股味道,所以,我在想,那花香到底與謝師爺的死有什麼關聯。”
穆婉凝的話音剛落,就聽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疾呼,“大小姐!”
墨千君和穆婉凝同時回頭,就看到屠福和柳亦一起快步走了過來,柳亦依然是那張死板的棺材連,但眼底卻透着一絲喜色,跟在他身邊的屠福嘴角帶着一絲笑容,兩人走到墨千君的面前,同時對墨千君拱手道:“大小姐,案子有眉目了。”
“恩?”墨千君勾着嘴角問:“屠老發現什麼了?”
古代的仵作查驗屍體是不準解剖的,這會讓他們認爲是褻瀆神靈侮辱了死者的靈魂,犯了死者的大忌。所以,仵作們斷定死因只能說出個大概,而且憑的全是經驗與眼力。
屠福既然能被姬韶淵給帶到一扇門裡,便說明他是個經驗深厚的仵作,更讓墨千君覺得難得的是,他不信蒼天不信鬼神,心中相信的只有姬韶淵一人,對姬韶淵可謂是忠心不二,爲了姬韶淵不管做什麼都甘願。
當墨千君提出她的解剖學能夠更明晰的查出屍體的死因時,屠福想也不想的便朝墨千君請教該如何操作,在他的眼裡,只要能幫姬韶淵多破兩件案子,便是鬼神糾纏也無所畏懼,更何況他孑然一身,也根本不怕被殃及後代,在聽了墨千君講述的要點之後,屠福那刀子揮舞的嫺熟至極,看得他身旁幫忙的柳亦連連驚歎,進而真的在他剖出來的東西中找出了線索。
“大小姐。謝管家的吃食中被下了阿芙蓉,但劑量並不大,據晚生判斷,他應該不知不覺間服用了阿芙蓉多年。但他今日的死因卻並不是阿芙蓉,而是像穆姑娘說的那樣,是因爲中了曼陀羅。”
“如何發現的?”墨千君回頭看了穆婉凝一眼,想到了她方纔提出的聞到的那一陣詭異的花香。
“是香珠。”柳亦回答道:“屠老將謝管家的屍體剖開後,晚上在他中午食用過的殘留物中尋到了幾粒香珠。”
說着,柳亦從懷中取出了一條白娟,捧到墨千君的面前打開,“大小姐請看,就是這粒香珠。”
穆婉凝和墨千君湊過去一看,就見那白娟上是幾顆米粒大小的珠子,在接觸到空氣以後,頓時飄出了一陣濃郁的香味。穆婉凝嘴角一勾,對墨千君說:“就是這股味道。”
柳亦補充道:“這香珠便是用曼陀羅煉製而成的,雖然香味濃郁,但香珠卻含毒。謝管家長期服用阿芙蓉,身體虧損的極度厲害,原本單憑這幾粒香珠應不會要了他的性命,但曼陀羅的花毒加上阿芙蓉的毒摻雜在一起,謝管家纔會突然毒發,並在發作後不多久便死去。”
墨千君握着那白絹後退了幾步,悠然的在椅子上坐下,然後目不轉睛的看着那幾粒香珠。
穆婉凝和柳亦還有屠老不自禁的噤聲不語,默默的看着此時若有所思的墨千君。
當她斂眉沉靜的思考案情的時候,周身彷彿籠罩着一層神聖而不可侵犯的光芒,讓他們唯有信服和聽從,完全不敢打斷她此時的思路。
浩然樓的大門前,慕容慎思斜倚在門邊,也目不轉睛的看着墨千君。他原本在迷樓中與那些龍騎衛一起整理六殿下送來的卷宗,因爲有她晨間井然有序的安排,亂七八糟的迷樓只一個上午就變得有模有樣,卷宗的擺放和整理比之皇城中的藏書閣也不遜色多少。
認識這小狐狸越久,便越能從她身上挖掘出驚喜出來,或許她生來就適合刑部這個地方,對刑部所有的一切都有一股與生俱來的敏感的觸覺。
六殿下不愧是六殿下,不過是在將軍府內驚鴻一瞥,便發現了墨千君這吸引人的特質,當日,如果是換了他與墨千君先一步見面,他會發現這隻小狐狸的與衆不同麼?
思緒飄搖間,視線中的墨千君突然揚起了一絲淺笑,揚聲喚道:“龍一龍二!”
姬韶淵將龍騎衛的兩大統領都指派到了墨千君的身邊,一是爲了保護她的安全,二是爲了方便她差遣。
放眼整個京城,沒有哪支軍隊能比龍騎衛更加精銳,便是深受太子倚重的錦衣衛,也無法突破龍騎衛銅牆鐵壁般的防守,或者是搶在龍騎衛之前將一扇門想要的人帶走。
龍一龍二一直都守在浩然樓門口,聽到了墨千君的傳喚,立刻一
步上前,對墨千君行禮道:“大小姐。”
“桃花宴那日,學士府門前守門的侍衛你們可都看清楚是誰了?”墨千君的眼神落在了龍一的身上。
雖然這龍一憨厚了一點,缺心眼了點,但他除了武功強悍之外,還有一個傲人的有點,那便是所見所聞皆過目不忘,用現代的專業術語來說,叫做動態視力和瞬間記憶。
姬韶淵在把龍一龍二交給她的時候,便輕描淡寫的描述過他們二人都有什麼特長,而龍一的這種能力正是她迫切需要的。
龍一聽到墨千君詢問,立刻點頭回答道:“記得。”
“嗯,那便去將那日守門的侍衛全都帶回一扇門,還有——”她對門邊的慕容慎思招了招手,“筆墨紙硯拿來。”
慕容慎思像個小弟一般屁顛屁顛的上前,將側面桌子上的筆墨紙硯拿了過來。墨千君將紙筆往桌子上一鋪,指着那白字對龍一交代:“把那日六殿下入府之後,在他身邊出現過的女子的名字全都寫下來。”
龍一神色一怔,接過毛筆後摸了摸腦袋,“大小姐,殿下的聘禮都送了,你還要去找這些小姐們算賬麼?屬下發誓,殿下那日絕對沒有跟那些小姐們說過半句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