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丫鬟叫了三聲,裡頭的人才緩緩地撩開了簾子。
那人身着一身寶藍色的及地長裙,外頭套着一件羽白罩袍,烏黑的秀髮高高地束起,金絲髮帶輕柔地垂下,簪花穗子是藍色,將這一身着裝襯得格外耀眼。
傅朝生伸出手,道:“娘子今日可真美。”
她一向是節儉慣了的,素來也不會花許多銀子在穿衣上,該有的靖文侯府都有,只是宅子裡自己做的衣裳繡樣沒有那麼好看,因此宅子裡的多數主子都會再去外頭請人幫着做。她向來不喜歡花裡胡哨的東西,穿的用的都是怎麼簡單怎麼來。
因此傅朝生第一次見她穿得這般隆重,不禁有些訝然。
幸晚之卻是笑了笑道:“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任誰穿上這麼一身,都好看。”
“小姐,你這樣說也太貶低自己了。”卻蟬附和道,“你這麼一穿,別說是在都城,在這整個北朝都未必能有與你媲美的呢,況且啊,你在大少爺眼裡自然是最美的啊。”
幸晚之嬌嗔道:“卻蟬,你現在這奉承拍馬的本事可是越來越厲害了。”
卻蟬吐了吐舌頭,沒再說話。
馬車在宮門口停下來,一行人剛準備進宮,冷不丁身後傳來意一聲呼喚。
“喲,大哥!”
回頭一看,是傅唐。
今日傅唐這可謂是器宇軒昂、意氣風發。他的這一身是當初立功的時候,皇上賞賜的,這般耀武揚威,像是誰都不曾放在眼裡。
轉來一想,傅唐本就沒有把長房的任何人放在眼裡,與他一較高下又有何意義呢。
“四弟。”傅朝生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傅唐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隨後目光停在幸晚之的身上,嘖嘖兩聲道:“今日大嫂真是漂亮。果真披上了彩毛,野雞也能變鳳凰啊。”
看着他鼻孔對着自己的姿態,幸晚之拉住傅朝生按捺不住的手,嗯道:“我就權當四弟是在誇我了。畢竟四弟外出打仗,從小就習武,沒有多少工夫唸書,比喻不當倒是無妨,我知道四弟的心意就行了。”
她的眸光很淡,裡面卻彷彿藏着千把利刃。
她是在諷刺他沒文化,傅唐也不傻。於是下一刻,傅唐的整張臉都黑了,他湊近她,怒道:“你是個什麼身份,也敢這樣同我說話?!”
“是什麼身份我並不考究這些。”她擡眸冷冷地同他對視,“我只知道我是你的大嫂。長幼有序,四弟讀書不多,該不會連這些都沒人教過你吧!”
“你!”
“四弟!”說話的是不知何時到這的傅安,他拉過傅唐的手,道,“時候不早了,今日你也算是半個主角兒,怎的這麼不知輕重。”傅安責怪了他一句,又轉頭向傅朝生和幸晚之賠禮道歉。
幸晚之搖頭道:“無礙,都是靖文侯府的人,怎會置氣呢。”
說罷,她側臉對傅朝生說道:“我們也早些進去吧,時辰也不早了。”
傅朝生聞言握住了她的手,他驀地睜大眼睛,他這才發現幸晚之的掌心已經溼透了。
傅安和傅唐兩人走在前面,步子較快,傅朝生故意放慢了腳步,等她平緩自己的氣息。
“你沒事吧?”
“沒事。”她道,“只是若是傅唐真的娶了凝煙公主,恐怕我們的日子真的會很不好過。”
傅朝生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幸晚之握緊了他的手,說:“相公,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沒有退路。”他拉着她往前走,“那就一路向前,頭破血流也要往前走。”
其實她是不害怕的,她是從鬼門關走了好幾遭的人,她知道傅朝生也是如此,他們都是不怕死的人,可死都不怕,還會怕其他任何麼?正是不怕死,纔想把這一生過好,以往她是沒有牽掛的,孑然一身,可現如今她嫁作人婦,相公正是她所愛之人,她想和他共度餘生,她想這個餘生能久一些。
等兩人落座的時候,幸晚之才發現今日的排場並不大。她並非沒有參與過宮宴,這一次的宴會與上一次凝煙公主及笄不同,雖說排場沒那麼大,但這一次的佈置明顯是用了心的,也明顯可以看出這裡頭的尊卑
。
靖文侯府和忠武侯府的位子靠前,幸晚之望向不遠處的父親,點頭算是打了個照面。誰知父親竟是走了過來。
“良婿,上次家母的病……多虧了你。”
“不打緊。”傅朝生站起身來謙遜道,“都是小婿該做的。”
“不知府上何時得空?我想來拜訪一下。”
“丈人說這話就太生分了,都是一家人,不論何時來,朝生都再歡迎不過。”
兩人寒暄幾句,都落了座。
幸晚之抿了口茶,道:“現下相公也有個一官半職,幸家的人總歸覺得我不再是毫無利用價值之人了。”
傅朝生寬慰道:“興許他們是更想來看看你。”
“十幾年的朝夕相處,我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了。”
傅朝生笑:“在幸家這樣渾水中竟能長出你這樣的青蓮,當真是不容易。”
“相公可是在笑話我?”
“哪有。我是說真的。我知曉忠武侯府的人打的是什麼主意,可晚之,能被利用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況且,到最後是誰被誰利用還說不準呢。”
二人語音剛落,只聞見一聲“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幸晚之再擡頭看的時候,便瞅見了不遠處的皇上與皇后在簇擁之中走向了上席。
今日皇后面色柔和,與之前她被問審那次看見的皇后大相徑庭。
隨後,她在上席的後面望見了一個人。
她有許久未曾見到沈君落了,他似乎更加精神了一些。意識到幸晚之在看他,他勾起脣角,微微一笑。
這成功地讓傅朝生的醋罈子翻了。
“娘子,請你不要隨便到處亂看。”
“……”幸晚之無語,“知道了相公。”
席上同是傅家之人,傅唐就坐在她的對面。幸晚之目光一斜,只聞見傅唐鼻子裡冷哼出聲來。
她掩嘴笑起來,一面湊到傅朝生的耳邊輕聲道:“你做壞事了吧?”
“誒?”
她笑得更濃了:“傅唐到哪裡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