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說話這般強硬,是敵是友還不分明,可現如今主子已是這般境地,卻蟬也只能硬着頭皮信賴這個人了。
那人走得極快,卻蟬一路小跑跟着,直到那人走到一家醫館前面停下。
他從袖子裡掏出鑰匙開了鎖,推開門揹着幸晚之走了進去。
這是都城裡開得很久的一家醫館,聽旁人說,何氏醫館世代都是醫,這已是第七代了。雖傳了七代,老祖宗的東西一點兒都沒敢變動,百年前是個什麼價,如今還是這個價。
走到一盞屏風前,那人站定,背對着卻蟬道:“姑娘請留步,何家的醫術從不給外人觀瞻。”
卻蟬扁扁嘴,在廳內找了個座椅坐了下來。
彷彿是一場夢。
夢裡她被惡人所傷,奄奄一息,忽的有一雙手托住她的身體,輕柔地爲她卸下身上所有的重擔,像是被人愛護,這樣奇異的感覺,這半生來她都未曾有過。
夢境裡有人來來回回地走,她聞見腳步聲,卻睜不開眼睛一探究竟。
幸晚之醒來是翌日申時,羅媽媽和阿香就在她的牀榻邊,許久之後,她才能清晰地望見東西,阿香趕忙給她換了個溼帕子。
這裡是成歡院。
她記着她昨夜被張氏訓誡,卻蟬帶她出了府……她怎的又回到了成歡院?
“卻蟬呢?”
“大少奶奶,我在這。”卻蟬恰好端着湯藥在門口,聞見聲音趕忙走了進來。
幸晚之朝羅媽媽和阿香揮了揮手:“你們先下去吧。”
“是,大少奶奶。”
卻蟬服侍她喝下藥,幸晚之艱難地動了動身子,驚奇地發現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未曾襲來,她問:“真是怪!我這身子竟不疼了!”
“那是自然。”卻蟬收拾好空碗,答道,“小姐,你前夜可真是交了好運,你能好得這般快,全是拜何氏醫館的神醫所賜!”
何氏醫館?幸晚之微微一怔。是那個十六年前忽然金盆洗手的何氏醫館?十六年未曾開門行醫,怎會給她看病?
這裡頭若是沒有貴人相助,定是不可能的。
思及此處,幸晚之勾起脣角,微微一笑。
“小姐,你笑什麼呀?”
“來,卻蟬,給我寬衣。”
卻禪疑惑:“小姐身子還未好,這是要去何處?”
“當慣了任人宰割的小雞仔,這一次,咱們也做一回黃鼠狼。”
卻蟬給主子穿好衣裳,忽的想到什麼似的開口:“哦對了,小姐,方纔芷姍小姐來看過,聽說您被大太太重傷的事,她氣得不得了,說是要去找老太太評理。”
話音剛落,幸晚之的臉色都變了。
她抓住卻蟬的手就往門外跑:“不好,咱們得快些走了。”
兩人風風火火德趕到老太太的住所,在門口就瞅見了大太太的貼身丫鬟,一旁還站着傅芷姍的貼身丫鬟。
不用多想自然就能明白這院子裡此刻正上演着一場好戲,幸晚之想了想,託卻蟬站在這裡等傅芷姍出來,隨後走了進去。
還沒走幾步,就聽見門裡傳來傅芷姍的一聲喊叫。
“奶奶,你要替大嫂做主啊!大嫂差點就被她給打死了啊!”
張氏的聲音冷冷的:“住嘴!我雖不是你親生母親,但你母親去得早,我一直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不論你認不認我這個母親,面上你也總得叫我一聲額娘。一個大家閨秀,說話分毫涵養都沒有,沒大沒小,你就是這樣同你額娘說話的麼?!”
未曾聽見老太太的聲音,就又聽見傅芷姍道:“是,您是我的母親,您也是大哥的母親,是大嫂的婆婆,當初是您八擡大轎把大嫂請來我們靖文侯府的,可現如今您可對大嫂有半點同情憐憫之心?您做的那些事可還有個母親的模樣……”
傅芷姍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啪的一聲,整個廳堂都安靜了。
幸晚之暗叫不好,推門而入,竟也忘了禮數。
剛進門,就瞅見卻蟬捂着臉,淚眼汪汪地望着自己。
“大嫂……”
她快步走上去,沒給傅芷姍喘息的工夫,甩了她一耳光。
傅芷姍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幸晚之擰着眉頭,怒道:“堂堂長房嫡大小姐,就這樣同長輩說話的麼?!”幸晚之轉向張氏,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溫聲道,“三妹不懂事,
還請大太太見諒,晚之代三妹給您道歉。”
張氏從鼻子裡哼出聲來,沒有答話。
“還不退下!”幸晚之言辭嚴厲,半點情分也沒有給傅芷姍留。
傅芷姍捂着臉,委屈得要命,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幸晚之微微欠身,對張氏低眉順目道:“母親切莫責怪,晚之平日裡未曾好好管教三妹,是晚之的罪責。”
張氏連眼睛都沒有擡一下,只是答:“女不教,母之過。”
“大太太言重了,大太太每日操勞長房裡大大小小的事務,晚之怎還能給大太太增添煩擾。”
“難得兒媳這般善良懂事,母親深感欣慰。”
儘管張氏嘴上這麼說,但她骨子裡是個什麼樣的人,幸晚之比誰都清楚,先不提先前她挨的板子,今日傅芷姍這般頂撞她,恐怕她定是懷恨在心,更何況傅芷姍與大少爺情同手足,張氏早已看不順眼,有了今日一事,此後張氏定不會輕易放過她這個妹妹。
幸晚之將身段放得更低:“大太太,還望今日三妹頂撞一事您不要放在心上。”
“瞧兒媳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是個多麼小心眼的人不是。”
幸晚之趕忙圓場:“沒有沒有,晚之不是這個意思。”
“我張清婉做事一向是非分明,芷姍這般怒氣沖天,也是擔憂你這麼個大嫂。”
聽出了張氏話音裡的意思,幸晚之趕忙跪下叩首:“是晚之平日裡未曾提點三妹,今日晚之沒能及時勸阻,這才讓芷姍做出這等以下犯上的錯事來,晚之求大太太責罰。”
這話是當着老太太的面說的,幸晚之已然表明立場,她同傅朝生乃至傅芷姍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也是讓老太太明白她對傅朝生的忠心。
果不其然,一直沉默的老太太發話了。
“我年紀大了,見不得這般打打罰罰的,不過孫媳有錯在先,若是兒媳不介懷,容我這個老太婆說句話,就讓孫媳去祠堂吃齋唸佛一日,陪陪她故去的夫君吧。”
張氏皮笑肉不笑:“全憑母親做主。”
與張氏目光對視的那瞬間,幸晚之莞爾,全然不顧張氏眼裡的兇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