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是虛掩着的,因此傅朝生推門而入的時候,沈凝煙並沒有覺察。
屋子裡燒着香,淡淡的香味,他不喜歡。
只有她身上的味道是好聞的,其他的香,他都生不出半點喜愛。
沈凝煙坐在桌前,銅鏡裡倒映出的人影顯得格外憔悴,她不該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麼?怎麼到了傅家,她卻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不是沒有做好準備,只是她不知道,這條路竟然這麼難走。
她慢慢除掉了幸晚之,真的就能得到傅朝生的心了麼?她曾經堅信的東西,在方纔彷彿都碎成了齏粉。
他不愛她啊,日久真的可以生情麼?如果可以,十多年來,爲什麼傅朝生依舊沒有愛上自己呢?她只不過是離開了一段時間,恰好這段時間幸晚之出現了,所以她的位置就被那個幸氏取而代之了麼?
爲什麼,她很想知道。
“公主。”傅朝生的聲音依舊很冷,沈凝煙詫異地轉過臉去,在目光觸及到傅朝生的臉時,她的嘴脣微微動了動,卻沒有答話,只是在等他,於是傅朝生又道,“公主覺得自己可以瞞天過海多久?”
她靜靜地望着傅朝生,笑了起來:“相公說什麼?”
他踱步到她面前,站在距離她兩臂的地方,接着說:“公主是聰明人,話不需要我點的太明白。”
他的目光裡彷彿有一團冷卻的火焰,不會再燃,卻燒得人心疼。
沈凝煙站起身來,她一貫的公主作風在他面前都化爲烏有,此刻她只能用鎮定無比的聲音回答道:“相公但說無妨。”
傅朝生直視着沈凝煙的眼睛,她也靜靜回望。
“我先說什麼,公主應當很明白,那麼多餘我也不想說,只是想告誡一下公主,凡事盈滿則虧,很多事情我都能當做不知道,但這樣的事太多了,我會覺得很累,也不想再裝作不知道了。”
沈凝煙面上依舊毫無波瀾,只是右手不自覺地握緊,道:“相公倘若有什麼話,這裡只有你我二人,沒有必要去顧忌什麼。”
傅朝生嗯了一聲:“那我就直說了,公
主。寺廟裡的事,包括姍兒的事,我都知道。”他認真地觀察着沈凝煙的臉,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到蛛絲馬跡,這樣好讓他明白在哪裡停下來是最好的,“方纔我也同你說過了公主,很多事情我都當做不知道,但並不代表我一無所知。公主喜歡做什麼我都由着公主,這是我對公主的承諾,也是我能給公主的所有東西。但這份任性,公主不能用在我傅家人的身上。”
沈凝煙垂下眼,思忖了半晌,道:“那麼你告訴我,誰是傅家人?難道我在你眼裡,不是傅家人麼?”
“公主若是把自己真想成爲我傅家之人,自然也就不用去理會我剛纔說的。”
沈凝煙冷哼一聲,提高聲音道:“我不想成爲所謂的傅家人,我只想成爲你的枕邊人。”
“公主,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我不要當妻子,我想當你傅朝生心裡的人。”沈凝煙步步逼近,兩人的身子幾乎要挨在一起。
隨後傅朝生往後退了一步,謙卑道:“公主千金之軀,微臣何德何能。”
“你爲什麼從來都不想我爲什麼要這樣做?”沈凝煙苦笑了一聲,說,“我若是不愛你,我爲何要如此?”
傅朝生又往後退了一步:“我與公主是多年之交,請公主不要破壞你在朝生心裡的美好念想。”
沈凝煙一把拉住他的手,逼迫他與自己對視:“直到現在,你依舊叫我一聲公主,是麼?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爲什麼你始終不願意叫我一聲娘子?”
“朝生心裡的娘子只有一個,不論是從前抑或是將來。”
沈凝煙愣住了,她的心好像在一瞬間被人掏空了,一個窟窿,血肉模糊。
他怎麼能讓她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又一次被扯裂呢,他怎麼就不想想,她也是人,也會痛,也有一顆柔軟的心啊。
“既然如此,你爲何要娶我?”她抓住傅朝生的手毫無預兆地開始顫抖。
她真冷,心真冷。
傅朝生抿了抿脣,道:“公主,抱歉,你知道,我是被逼的。”
他是被逼的。
是
啊,他是被逼的!是他拿着傅家長房上上下下幾十條人命逼他的!她只是想成爲他的妻子,她只是想成爲他身後的女子,她何罪之有?
所以她就活該被傷害活該被奚落活該被傅朝生說出口的話逼得無話可說麼?
“你是怪我逼你麼?”她鬆開手,往後退了兩步,身子抵在桌子上,磕的她生疼。
“我從未怪過公主,也從未後悔過自己的選擇,只是我早就同公主說過了,我能給你的只有一個名分,還有一份照顧,其他的,我什麼都給不了你。”
她靠在桌子上,紅了的眼眶裡水霧朦朧。
“那我到底算什麼呢,傅朝生,你告訴我,我到底算什麼?”
“你是當今公主。”
她怒道:“我問你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
傅朝生沉默了。
沈凝煙追問道:“你說啊!我堂堂公主在你心裡當真就一文不值麼?我對你的這份愛就活該被踐踏麼?傅朝生,我也愛你,我愛你不必幸晚之愛你少,爲什麼你就一點都不懂得憐憫我?”
“公主想要從朝生這裡得到的,就是一丁點憐憫麼?”
她被這一句話噎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良久之後,沈凝煙低下頭,問:“倘若我只是要你這一丁半點的憐憫呢?”
傅朝生的眼睛暗了下去。
他早就知道,這世間沒有兩全法,他註定要傷害一個人。
“公主。”他嘆了口氣,語氣緩了下來,道,“公主不用在朝生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了,朝生配不上公主的喜愛。”
沈凝煙忽的笑了起來:“你是連這一丁點的憐憫都不願意給我,是麼?”
他點頭:“是。”
“原來如此。”她閉上眼,淚水落地。
“公主對我傅家所做一切,我生不出半點憐憫。”他拉開門,走了出去,“也請公主不要再對晚之下手,這個孩子是我做出的最後一次讓步。”
他關上門,又道:“今後,朝生也絕不會再給公主任何傷害她的機會,請公主好自爲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