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花園到宴席不過幾步路,可幸晚之卻覺得每一步都恍若在針尖上行走。傅朝生眼尖地在人羣中找到她,隨後便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她抓住傅朝生的手,道:“姍兒說,卻蟬去了赤木山。”
“姍兒?”傅朝生有些訝異,道,“姍兒怎麼會知道卻蟬的去處?”
幸晚之吸了口氣,極不願去回憶起那日的場景,只能嚴肅道:“現在沒有時間說這些,我要去找卻蟬。”
傅朝生按住她抖動的肩膀,說:“不要慌,我跟你一起去。”
“那這裡怎麼辦?”她下意識地想到了神凝煙。
傅朝生瞥了眼不遠處的一行人,道:“不用驚動別人了,找人才是當務之急。傅家來了不少人,沒問題的。”
幸晚之嗯了一聲,裹緊身上的衣服,穿過人潮悄悄地走了出去。
傅朝生不知託誰置辦好了一匹馬,就在鍾家的偏門旁邊等着。傅朝生伸出手來,將她扶上了馬,這才抓着繮繩坐在了她的身後。
他把她環在自己的臂彎裡,傅朝生湊到她的耳邊輕聲道:"抓好了,要走了。“
這是她第一次騎馬,耳畔有呼呼的風聲,明明是入冬的天氣,她卻是感覺不到冷,身後彷彿有一團火焰,溫暖而耀眼。
從鍾府到赤木山騎馬不過須臾的路程,幸晚之在輻照生的攙扶下下了馬,方纔顛簸了一番,她扶住輻照生的身子,止不住想吐。
兩人在山裡轉了幾圈,輾轉已經到了後半夜,天很黑,傅朝生握住火把,一步一步走着,生怕錯過一丁點細枝末節的線索,忽的幸晚之到了不遠處的幾根白色布條,她當即抓住傅朝生的手,指着布條道:“朝生,你看到,那裡。”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傅朝生從枝頭扯下一個布條,放在鼻尖嗅了嗅,隨後道:“是何沐風。”
何沐風?何沐風怎麼會在這裡?又怎麼會放置這些布條?
幸晚之這才發現,他們似乎已經在這片樹林裡很久了。遭了!迷路了!
顯然傅朝生先她一步明白了過來,他拉住幸晚之的手
,道:“何沐風應當是被困在這裡了。這裡地勢不明,晚之,從現在起,你一定要跟緊我,一步都不能離開。”
"嗯,我會寸步不離。“
兩人循着何沐風留下的線索找了一路,找到山洞的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
山洞裡的寒氣還沒散,幸晚之走進去不禁打了個寒顫,定睛一看,那不遠處躺在地上的人不正是何沐風?!
”何大夫!“幸晚之走過去叫醒他。
何沐風睜開惺忪的雙眼,在看清來人的時候,他驚喜地說道:”卻蟬,你主子來了!“
預期之中的回答沒有傳來,迴應他的只有低沉的回聲已經耳畔呼嘯而過的冷風。
”卻蟬在哪裡?“幸晚之欣喜不已。
卻蟬……卻蟬在哪裡?他望着整齊的草堆,忽的想起來她夜裡對他說的話。
“這裡有字。”
說話的是傅朝生。
何沐風站起身來,瞥見了地上的字。
——我先走了,不用擔心我。
走了?她現在怎麼走?!她那條腿本來就傷得厲害,再加上他身上根本就沒帶多少能用的,只能簡單地處理她的傷口,不至於更嚴重,本想等到得救之後給她好好醫治,這個蠢貨跑什麼啊!
他還有什麼資格說卻蟬蠢?他比她更蠢纔是,竟沒想到她會自己一個人跑了,原來她心裡,是這樣不願意拖累他的。
她怎麼這麼傻。
何沐風忽的感覺恍若有什麼卡在了他的嗓子眼,以至於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面對幸晚之的質問,他只能抿着嘴,一言不發。
“好了,晚之。”傅朝生寬慰道,“卻蟬腿傷了走不遠,一定能找到。”
幸晚之垂着頭,無聲地默許他們的決策。
這座樹林可以困住人,卻困不住傅朝生的馬。天亮之後,傅家又派了些人手過來,將整座山都翻了個遍,依舊沒有卻蟬的消息。
幸晚之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眼睜睜地看着搜尋的隊伍一個個的回來,她抓住傅朝生的手也愈來愈冷。
找不到。
沒有找到。
沒有卻蟬。
她聽着這些重複的字眼,直到最後一組搜尋隊回來,她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又被狠狠地撕裂了。
“大少爺,少奶奶,找到了。”
找到了?幸晚之擡起頭,看見的卻是血肉模糊的屍體。
卻蟬?那是卻蟬?不可能,那不是的。
她的卻蟬怎麼會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呢?一定是嘰嘰喳喳地說這說那,一定是抱住她激動不已的小丫頭啊……怎麼會是現在的模樣。
“不是!”幸晚之叫道,“不是卻蟬!那不是卻蟬!”
她推開傅朝生的手,不可置信地指着地上的屍體,道:“那不是卻蟬!不會的,朝生,你告訴我!那不是卻蟬,你說啊!”
傅朝生伸手想拉住她的手,又一次被她狠狠地拒絕。
“你說啊……”她撲通一聲跪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說,“你說啊……那不是卻蟬……”
她捂住自己淚流不止的雙眼,在看見女子頭上的釵子時,這才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了起來。那是她嫁來傅家的時候送給卻蟬的,那個人真的是她的卻蟬嗎?
真的嗎……
何沐風愣愣地望着地上的女子,在觸及到她右腿處的胎記時,才接受了這就是卻蟬的事實。
死了嗎?人怎麼就這麼輕易地死了?他不是妙手回春的都城第一神醫麼?他不是救了無數人的性命嗎?怎麼他卻救不了眼前的這個人啊!
她是被兇猛的野獸撕碎的,她死的時候一定很痛苦,她還這麼年輕,她……怎麼就這樣走了呢。
說什麼不要擔心她,說什麼先走了,她忍心就這麼拋下他麼?
何沐風的心好像被人用一把匕首一次又一次地戳穿,又一次又一次地拔出來,疼的他喘不過氣來。
他還有很多話沒有跟她說啊,還有很多很多的東西想要跟她分享,爲什麼就來不及了呢?他不明白。
他甚至還沒有時間把她那張清秀的臉記清楚。
他甚至還來不及對她說一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