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糾結

祁淵呆了兩秒:“沒鎖門?”

“鎖了,不過是他們自己定製的那種鋁合金柵欄門。”婁修雲說道:“空隙很大,我又比較瘦,能鑽進去,再往深處走,就聞到了很濃烈的刺激性氣味……就是類似豬圈的那種味道,很臭,很上頭。”

祁淵瞭然的點點頭。

婁修雲繼續說:“再往裡走,就能看到一排排的籠子了——這批動物有不少,主要是貓,還有幾隻熊,一隻金絲猴,還有好些蛇。”

說到這兒,婁修雲忍不住嚥了口唾沫,臉色微微發白,過了片刻才繼續說道:“那些動物……太慘了,真的,那幾頭熊貌似是被取熊膽的,其中兩頭還缺了前掌……

更慘的是那些貓,好多都已經不成貓形了,肢體都是殘缺的,骨頭就暴露在空氣當中……

我先前不是提醒過你們嗎,和你們說什麼996,剝削,殘忍,其實就代指的它們,它們不就是被慘無人道的剝削着麼?還有我說自己在幫忙幹活的時候對你們伸出手,就是說,這些熊的前掌,這些貓的四肢……被斬斷了啊。”

祁淵忍不住擡手扶額。

這比喻還真特麼牽強,想得到纔有鬼了。

不過他現在沒心思去吐槽,他在思考更嚴重的問題。

“你說的珍貴野生動物,值得就是這些熊、金絲猴和蛇了吧?”一小會兒後,祁淵開口問道。

見婁修雲點頭,祁淵又皺眉說:“這些珍貴動物……說起來,因爲某些原因倒確實具備極大的‘經濟價值’,前段時間因疫情這幫傢伙好不容易消停一會兒,但不久之後就重新冒頭了……”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之前端掉的位於平寬的那個犯罪集團,野生動物便是他們極其重要的產業之一。

他嘀咕兩句,就很快重新轉移話題,問道:“那這些貓呢,它們……難不成是拍攝‘虐貓視頻’在網上發佈以牟利?”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也是,”婁修雲說:“八九不離十了。”

隨後她又咽了口唾沫,過了好幾秒才繼續說:“當時看到那一幕,我全身雞皮疙瘩就起來了,整個人都是蒙的,手腳發冷、發麻,緊跟着就是無窮無盡的恐懼。

我害怕,怕我大哥大嫂會忽然折回來。能幹出這種事的人,恐怕已經沒了人性了,就算我是他妹妹,怕也……

所以從懵逼的狀態中勉強恢復過來後,我就趕緊離開了那個防空洞,然後又陷入了渾渾噩噩當中,迷迷糊糊的走出了山林。

我不知道具體過了多久,反正我大概是早上出門的,等我回過神來,天都已經黑了。我不敢回家,卻又怕不回家被他們看出破綻來,最後下定決心咬着牙回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但……還是被他們看出了破綻,他們覺得我狀態不對,問我怎麼了,我趕緊找個藉口,說是失戀了——馬上畢業嘛,又因爲疫情沒開學,好些日子見不了面,失戀分手也很正常。

還好,他們相信了,沒有多問。我晚飯也沒吃,就回了房間休息,當晚一宿都睡不着,第二天就懇請我爸媽來把我接回去,之後幾天也是整晚整晚的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也是在做噩夢。”

祁淵輕輕頷首,他能理解婁修雲的恐懼。

蘇平卻“冷血”的多,給了婁修雲一分鐘緩解的時間之後,他便再次開口問道:“聽起來,你現在回憶起這件事,依舊是抑制不住的恐懼……既然如此,你爲什麼還要回來,繼續住在你大哥大嫂家裡?”

“那是過了好幾個月的事了。”婁修雲輕嘆着說道:“回家以後,我花了好長時間才勉強調整過來。

期間我無數次想過報警,卻又有些猶豫,那畢竟是我大哥,而且恐怕我爸媽也不會理解我,我害怕我嫂子孃家那邊的人報復我,怕老家裡的人對我指指點點……

在這邊很多人的潛意識裡,動物就只是畜生,是人的食物,或者賣錢的貨物,野生動物不能賣不給賣僅僅只是因爲法律不允許,我爲了這些‘畜生’把自己哥哥嫂嫂給‘出賣’了,他們能指着我的脊樑骨戳一輩子。

說實話,我很怕這種指責,我做不到無視家裡人的指責,做不到不顧別人的眼光。”

祁淵微微皺眉,但又很快展開——他代入了一下自己,並將婁忠雲夫婦代入自己父母。

如果自己不是警察的話,他也做不到報警檢舉自己父母,同樣也做不到無視別人的眼光。

所以他依舊能理解婁修雲。

穿着的這身警服,無形中給予了他相當強大的力量。

而此時婁修雲又繼續道:“我也想過和我爸媽說清楚這事兒,讓我爸媽勸他們別幹這種違法亂紀,違背良心的事兒,只要他們能做到,我發現的事兒可以當做沒看到。”

“然後呢?”蘇平又問。

“還是患得患失,猶猶豫豫。”婁修雲嘆口氣,說:“可能我這人的性子就這樣吧。慢慢的,我又想到個主意,想辦法再去探查探查那個防空洞,爭取能拍幾張照片,匿名髮網上,引發輿論……”

蘇平挑眉:“然後你就真過來這邊住,並找機會拍照了?”

如果真這樣的話,那這婁修雲的膽子恐怕其實比他們看到的要大得多。

“沒,但我大哥又喊我過去玩。”婁修雲糾結的說道:“我很害怕,但又不敢違揹他,我怕他是在試探我,所以他喊了我幾次,我猶豫了幾晚上,就乖乖的來的。”

蘇平:……

無語了兩秒,他接着問:“再然後?”

“再然後,我就尋思着要不乾脆趁着這個機會去拍幾張照片,又擔心我哥我嫂給我設套把我抓個正着,所以始終沒敢過去,成天待在家裡。

而且萬一真讓我找到機會拍到了照片,我曝不曝光呢?曝光吧,他們畢竟是我哥我嫂,平日裡對我也確實很好,小侄女也很可愛,我很喜歡,要他們被抓了她怎麼辦……

而不曝光的話,我拍照片有什麼意義呢?和我哥我嫂對峙讓他們收手嗎?說實話我要有那膽子也等不到現在了。

而且我其實不是很怕我哥,他從小都寵我,我想就算被我發現了他這個大秘密他肯定也不會拿我怎樣,但我嫂子……我和她關係確實也挺好,但畢竟就只是嫂子,我這麼說你們懂吧?”

祁淵輕輕頷首,他說的這些都不難理解。

見他點頭,婁修雲又別過頭去,繼續輕聲說:“其實,有時候我都覺得這會不會是一場夢……

因爲我嫂子,我哥,其實都是很善良很溫柔的那種人,脾氣也非常好,所以我不太相信他們能幹出這種事來。

但是……我不敢再去那個防空洞了,但還能偷偷看看他們的鞋襪、衣服,確實,上邊有貓毛,有糞便……”

蘇平掐滅菸頭,默默沉思起來。

過了好一會,才猜測道:“這事兒,顯然給了你相當大的壓力,你總需要有一個渠道去宣泄,所以最後你把這事告訴你男友了,是嗎?”

婁修雲沉默,隨後輕輕點頭。

“然後你男友義憤填膺,就開車把你嫂子撞了?”

婁修雲再次點頭,但緊接着又連連搖頭,並補充道:“不是衝着撞她去的……怎麼說呢,是我跟他說了這事以後,他很擔心我——原本他確實義憤填膺的想報警的,但我還在我哥嫂家住着,他就想先過來把我接走,再報警。”

“原來如此。”祁淵恍然大悟:“我說呢,他就算知道這事,理論上也沒必要自己犯罪,報警纔是最好的選擇。”

“結果,他開車到村口的時候,正好看見我嫂子,可能火氣一下上來,沒忍住,就把我嫂子撞了。”婁修雲低下頭,說:“他就是個直腸子,脾氣聽爆裂,還是衝動型人格,一旦上頭了就什麼都顧不上。”

蘇平瞥了祁淵一眼,示意他把這條線索記下。

同時婁修雲繼續說:“他當時就和我說快到了,但我等了他半天都沒來,就很奇怪,給他打了電話,但沒人接。

再之後,嫂子也沒回家,我哥有點急,喊我幫他一塊找找,我當時心裡就有了不太好的感覺,尋思着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然後,就是我小侄女回來了,接着一直忙活到大半夜,我男票才終於回了我電話,跟我交代說他沒忍住把我嫂子撞了,而且撞了之後還把她帶走丟進了垃圾桶裡……”

蘇平挑眉。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聽婁修雲繼續道:“我沒想到,他會騙我,他根本不是單純的把人丟了,還把嫂子的腦袋給砍了下來……

雖然我想他應該只是爲了泄憤,他這麼做可能也是出於某種正義感,但說實話我還是不能接受,他這麼做又和我哥我嫂有什麼區別?

所以看到你們屍源徵集消息,我就又掙扎了起來,就像警官你剛剛猜的那樣。”

屍源信息徵集的公告上的照片其實並不血腥,但畢竟是從被斬下、煮爛的頭顱中恢復、還原的照片,依舊難免存在些許違和感。

再者公告上有說明“發現一女屍,頭顱被斬下”這一句話。

所以如果看到了這句話,再盯着照片看一段時間,便會覺得細思極恐,毛骨悚然。

按照恐怖谷效應,一物體高度擬人卻又有一定區別時,人便會對其產生厭惡乃至恐懼,那照片上的些許違和感,便是讓人感到恐懼,產生細思極恐的根源,而“女屍”、“斬首”等字眼,則會將這部分恐懼方法許多。

這種情緒經過一系列複雜的心理轉化,便很可能會被婁修雲轉移到她男友身上去,進而產生懷疑、牴觸、恐懼、不安等一系列複雜情緒。

種種原因交雜在一塊,最終形成了她無比複雜而又糾結的心態,造成如今的結果。

這時蘇平又問道:“這段時間,你還聯繫過你男友嗎?”

“試着給他打過電話。”婁修雲說:“因爲始終沒找到嫂子——他一開始是跟我保證我嫂子沒什麼事的,呼吸心跳都還有,頂多就有些擦傷,因爲當時他車速也不快,不久就能醒過來,醒來了再回家就是,就當給她個教訓。”

蘇平挑眉:“你信了?”

“信了。”婁修雲低下頭去:“一開始信了,但後來一直沒消息嘛,我就給他打電話問他怎麼回事,但他電話就已經打不通了……”

蘇平:……

他感覺自己有些被噎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纔再次問道:“你就沒意識到你嫂子可能已經遇害,他可能已經跑路了?”

“能猜到,但我不敢說……”婁修雲心虛道:“一方面,嫂子怕已經凶多吉少了,另一方面,也已經遲了,我那會兒說的話,包庇罪……跑不了。”

蘇平擡頭望天。

好吧,他估算錯誤了,這小姑娘,從開始時,擔心包庇男友行爲被發現的成分,就比擔心男友落網要大得多。

從最開始做出了錯誤的選擇,男友給她電話後她沒第一時間報警,她就意識到自己恐怕做錯了。

爾後,爲了掩蓋錯誤,她只能將錯就錯下去,哪怕那會兒她嫂子或許尚未遇害,哪怕那會兒她男友可能還沒跑路。

這個小姑娘……

要麼比蘇平想的更愚蠢,要麼比他想的更自私。

又問了些許細節之後,蘇平便繼續問道:“你說的那個防空洞,具體位置在哪兒?跟我們說一下。”

“在山裡頭。”婁修雲說:“挺遠的,七八公里呢。”

蘇平和祁淵對視一眼,同時微微皺眉。

這是第二次聽到這個距離了,先前沒覺得有多大問題,但這會兒……

他倆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祁淵打量打量婁修雲的小身板,回憶回憶平寬山裡的山路後,委婉的問:“你當時跟了有多久?”

“不清楚,沒注意時間,大概半個多鍾到四十多分鐘的樣子。”婁修雲回答道,然後反問:“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大了去了……”祁淵忍不住吐槽:“姑娘,你是不是對七八公里這個距離概念有什麼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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