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身後事(一)
入秋以來,涼氣愈重了,凌苒藜連衣角都帶了些許寒意,她看了看蒼茫的暮色,加重了自己的腳步,忽然腳步一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高大的身影。這是她的第一反應,在立刻撲過去的第二反應萌芽前,她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確信這不是夢以後纔開始琢磨着是否要進行第二反應的時候,她才覺得那個第二反應夭折在了腦中。
可也不能僵在那個地方一動也不動吧,第二反應夭折了,第三第四第五反應總該有吧。要麼再揉揉眼睛,紅着眼睛說你怎麼纔回來啊,這樣似乎不妥,感覺自己像是被拋棄了一樣,雖然這其實也沒什麼不一樣。還是嬉皮笑臉地說:“唉我說過了吧,你穿這樣的軍裝很定很好看,比起你以前穿的那些長袍雖然不怎麼飄逸,但是有質感,帥氣。”
正在她猶疑不定的時候,那個人腳步都沒有緩一下地按着自己原有的走着,一步一步地接近她,然後再擦身而過。似乎她就是一塊石頭,一塊連路都擋不了的石頭。那塊石頭很稱職地石化了一會,直到聽不到身後沉穩的腳步聲以後,她脣邊的笑意才結束了這莫名其妙的石化。石頭的笑當然是冷的,這塊石頭開始詛咒暮色竟然給她營造了一場夢,或者是讓她以爲跨越了時空,回到了三年前。三年前的石頭和三年後的石頭本來沒有什麼本質和表象的差別,可是對於她這樣質地不純的石頭來說,還是有區別的,比如說,自己一身寒酸的打扮絕對沒有三年前的影子。
絲毫沒有料到身後的人傳來的話會讓正在緩慢解除石化的她立刻變回原形,讓她開始記得自己是一個人是有一雙腳的人,可以行走也可以奔跑,尤其是逃跑。
那句話是,“原來蕭太太也是需要靠典當來維持生計。”
丟盔棄甲的樣子的確很狼狽,但這絲毫不會是她一路上被人指指點點的原因。不過,作爲有一個有石頭修爲的她完全可以無視這一切。畢竟她——沂城的棄婦凌苒藜是這沂城的人茶餘飯後的最資深談資。
回到家以後,自己的失魂落魄被妹妹凌茵彤看在眼裡,晚飯以後,姐妹二人在廚房收拾碗筷,茵彤很隨意的說了一句:
“今天聽人說,臨雲哥哥回來了。他現在已經是他父帥的得力干將,立了軍功已是副帥,這次他帶兵回來可能要駐紮在沂城好一陣子了。”茵彤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道:“姐,你說,臨雲哥哥會不會是特地回來找你的?”
“找我?”想起下午的那一幕,她只是微微停了一瞬手中的活計,掩飾了所有的情緒。“軍中要務豈是兒戲?他如今是齊軍副帥,他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
“他不來找你你也可以去找他啊,你等了這幾年不都是爲了他嗎,否則你早就跟姐夫走了。”凌茵彤知道她的言不對心,心裡面也有一絲不甘。
“今時今日,我再也不敢去找他了。”其實不是不想,是不敢。
廚房裡安靜了下來,而苒藜的心裡卻在這樣的安靜裡嘈雜無比,似乎是一些久遠的話—
“小藜,就當是成全我娘。”
“你果真對他有情!”
“你當真要嫁給你的那個青梅竹馬蕭祈瑞,還是你要去做你的富太太!”
“凌苒藜,我齊臨雲看錯了你!”
“小藜,你還要在這裡等他嗎,他不會回來的。”
六月的沂城掩映在一片花海之中,在一家高門大院的牆角下,一個臉上洋溢着嚮往之情的少女正試圖越牆而入。她穿着一身輕便的褲裝,嫺熟地翻上了牆頭,坐在牆頭一邊晃悠着兩條腿一邊對牆根下的人說:
“我一會跳進去就接應你,你要快些。”
牆角下的小姑娘在下面急紅了臉:“姐姐,我們還是別這樣吧,這樣進去不就是賊嗎?”
“怕什麼,這座園子荒廢了多年,一個人影兒都沒有,再說了,我們又不是去偷東西。”坐在牆頭的少女向園子裡眺望了幾眼,那一片又一片的瑰麗色彩幾乎要把她給拽了下去。她轉過頭不耐煩地說:“不管你
了,我先進去了,你自己一會回家吧。說罷就跳了下去。”
這座園子苒藜並非沒有聽過,它是齊軍統帥的舊時的府邸,不過他們全家早些年就搬離了此處,只空下一座園子。由於齊軍近些年的威勢,齊府裡雖沒有人把守,但卻沒有任何人敢來造次。吸引這名女子的並非是這裡的亭臺樓閣,亦或是府中尚存的古董器物,早就聽聞齊府風水極好,不只是出了帥才,連花草樹木都比別處的好。
這個時節合歡花開得正盛,凌苒藜不多時就找到了那片紅色的錦霞。她自小就喜歡侍弄這些花花草草,尤其是合歡花,朵朵團團,葉間枝上,葉葉因風動,縷縷朝朝紅日展。在紅色的錦霞之中,她不由得承認:這裡的風水果真是好!
在參差的花影中,她苒藜驀地一震,若非是光天化日之下,她還真以爲她見了鬼。在她身邊數十部之遙的地方立着一個高大的身影。其實她不知道,自打她越牆而入,這個人影就留意到了她,現在正在冷冷地打量着她。
難道是來抓她這個“賊”了?不會的,這裡早就是一個空園子了,莫非這是一個真正的賊?縱使心驚,她卻能立刻冷靜下來,輕咳一聲,對着那個人影說:“你,你什麼人,小偷嗎,竟敢闖入齊家園。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趕緊離開,離開這裡,否則我就報官府了”。
那人本以爲她是父親那邊派來的人,跟蹤了一會發現這樣的可能性極小,便索性由了她去。但聽聞這樣賊喊捉賊的話卻忍俊不禁,看着面前的這個人故作勇猛實則嬌憨的模樣,便起了一番作弄置信之心。他輕輕揚了揚眉,一步步走近那個假裝鎮靜的小姑娘。
“賊?姑娘你說對了,在下正是一個賊,但卻不是你說的什麼小毛賊,而是,採花賊。”
那人走進了苒藜纔看清了他的模樣,這樣輕佻的話語由這樣俊朗剛毅的面孔的主人說出來是有些令她難以接受,但此時卻知道自己貪玩惹了大禍。臉色變了又變,她雙手慢慢往後,在袖口裡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