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柳絮發現曲子晉很不對勁,像是在擔心什麼對她溫柔過了頭,連陸銘也一樣,每天溜得連個人影都看不見,甚至都不帶她去醫院了。
連着兩天無所事事的待在家裡,柳絮覺得自己都快發黴了,以前覺得很新鮮別緻的花園,在逛過數圈之後再也提不起興致來了。
想跟曲子晉反映下情況,但看他很忙,就沒好意思提。
肚子越來越沉,這天半夜,柳絮側躺時不小心壓了下頓時吃疼悠悠轉醒,睜眼沒看到曲子晉,柳絮愣了數秒鐘慢吞吞的爬起來下地。
出了臥室後,看到書房門縫裡透出來的一縷光,見曲子晉大半夜的還在書房,柳絮抿了抿脣,刻意放輕腳步聲靠近。
剛走近,刺鼻的氣味傳來,柳眉登時狠狠蹙起,她已經好久沒看到曲子晉抽菸抽得這麼兇了。
推開時,門輕輕響了一聲,曲子晉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想事情想得入神,並沒有聽到,等察覺到動靜時,柳絮已到了跟前,黑眸溫柔而心疼的凝視着他。
“子晉,遇到棘手的事情了?可以跟我說說,別一個人悶在心裡,會憋壞的。”柔和的嗓音就好像一劑強而有力的鎮定劑,瞬間將曲子晉心頭的重重煩躁驅散殆盡。
將人攬進懷裡,頭埋進柳絮的胸窩,深深嗅着她身上好聞的氣息,良久像是意識到什麼,一把打橫抱起柳絮離開了被濃煙環繞的書房。
孕婦不能吸二手菸。
重新躺回牀上,柳絮卻了無睡意,腦子清醒的厲害,凝眸去看同樣睡不着的曲子晉,見他涼薄的脣緊抿成一條直線,像是在壓抑着什麼。
“子晉,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待在家裡,亦能感受到那份緊張。
將懷裡的人緊了又緊,曲子晉脣動了好幾次,纔有聲音艱難的從形狀好看的薄脣裡溢出來。“柳絮,我……安排你去國外呆段時間吧。”
這兩天,他和陸銘已經與程增交過手,雖沒讓對方佔到便宜,但也應對的格外艱難。因爲對方注意力根本就沒放在他的身上,而是集中全部火力來對付柳絮。
他們住的這所房子,裡裡外外被各色各樣的人圍滿,有他們自己的人,更多的是程增的人,隱藏在暗中,伺機而動。
從前,他和柳絮遇到過很多次危險,會有恐慌,但他相信最後一定能化險爲夷,可這次……
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因爲敵人找準了他的弱點,並集中火力攻擊這個弱點。
倘若一切,都是衝着他來的,他絲毫不懼怕,完全可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可當一切都衝着柳絮時,他竟沒來由的害怕,絲毫沒了往日的鎮定。
想到這裡,脣角泛起一絲自嘲。外人恐怕永遠也想不到,他們眼裡無所不能秦晉總裁,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是啊,他怕,怕一個不留神就失去此生摯愛。他可以失去任何東西,唯獨不能失去柳絮。
平生,曲子晉腦海第一次涌上如此沉重的無力感,重重壓在他的心頭,壓的他幾乎都喘不過氣來。
尤其是傍晚,回柳絮父母家吃晚飯時,整個飯桌上氣氛其樂融融,柳絮沒心沒肺的笑着,而每當問起上次落水事件解決了沒有,柳絮爲了他努力的圓謊,他心底的不安,也愈發的重。
聲音裡夾雜着的無力,柳絮聽的清清楚楚,小腦袋緊緊貼在曲子晉胸膛上,脣微微嘟着,沒有說話。
她怎會不明白,曲子晉猶豫再三還是跟她說這番話,是爲了她好,可她,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何種處境,無論是福是禍,都不想離開曲子晉啊。
“安排你走後,我有信心,在一個月內聯合陸銘再配合警方,掃清程增的地下勢力,查清他背後還藏沒藏人。”說這番話時,曲子晉語氣狠獰,眼裡有着志在必得。
後面的語調突然放平和了很多,“等一切都塵埃落定,等西京平安之後,我再接你回來好不好?”
柳絮仍舊沒有說話,腦袋卻在曲子晉光潔的胸膛上蹭了蹭,摟着曲子晉腰的手,猛地收緊,什麼意思,柳絮相信,曲子晉能懂。
見柳絮這個模樣,曲子晉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耐心的勸着,“柳絮,你在我會分心,而且也不能拿你冒險。”
說着溫熱的掌覆蓋在柳絮一天天變大的肚子上,輕輕摩挲着,深邃的瞳孔裡,滿是父親對於孩子的喜愛。
“更何況,你還懷着寶寶。”棱角分明精緻的臉龐忽然涌現上笑意,“雖然我總是教訓他,嫌棄他,可到了危急時刻,身爲父親和丈夫,我還是不希望,也不允許你們其中一個有閃失。”
“所以,柳絮,乖,聽我的話好不好?”微微垂眼,曲子晉語重心長。
柳絮眼眶禁不住的溼潤,這些話聽着怎麼像訣別前的交代呢?呸呸呸,什麼訣別,她和曲子晉會永遠都在一起,一直到老。
一骨碌翻身爬起來,雙臂撐在曲子晉胸膛上,柳絮直直望進那雙,能讓她小心肝亂跳的深眸裡,看了良久,纔開口,喚的是全名以示鄭重,“曲子晉,我接下來的問題,你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隱瞞和撒謊。”
摟着柳絮,曲子晉輕輕點頭,“你問。”
“我按照你的安排去了國外,你呢?你能保證,在接下來的戰鬥裡,你會毫髮無傷,會安然無恙親自接我回來?”
瞳孔深處掠過一絲複雜,曲子晉正要回答會,字還沒發出音就被柳絮堵住,看向他的那雙眸,異常的清亮,也格外的執着。
“曲子晉,這次你要是敢騙我,這一輩子我柳絮都不會原諒你。”柳絮從沒對曲子晉說過重話,以前都是小打小鬧,這是第一次,也將會是唯一的一次。
柳絮手輕輕撫上曲子晉胳膊上添的新傷痕,只是初交手曲子晉就掛了彩,那日後……又會是怎樣的危險。
她又怎會不明白曲子晉的用意,竭盡所能,護她一生周全。
可倘若,倘若她去了國外,曲子晉卻……那她和寶寶兩個人活在這個世上,該有多孤單,甚至那樣的話,她和孩子很有可能連曲子晉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她並不是咒曲子晉,只是曲子晉閃爍並不肯定的眼神,證明了這種可能性的存在。
不,她不要這樣的結果,她寧願在最後一刻守在曲子晉身邊,也不要沒有曲子晉的活着。
“柳絮,我……”看柳絮如此決絕的眼神,會那個字突然卡在了喉嚨口,再也說不出口。柳絮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別看她平時沒什麼脾氣,總是和和氣氣眉眼帶笑,可當真下了狠心,和他一樣,做出的決定,沒有人能改變。
送柳絮出國肯定是秘密進行,不能透露一絲風聲讓程增的人知道,否則他們會掉轉頭去國外對付柳絮,那樣在國內的他,根本就鞭長莫及。
這樣做風險雖大,卻是讓柳絮遠離是非最好的辦法,總比她留在這裡處於程增眼皮子底下要安全的多。
可送走柳絮也有一個弊端,那就是由他來承受一切。交戰到最後,程增肯定會發現柳絮不在,卻又苦於一時找不到她的行蹤,那樣一來便會發狠了的對付他。
開火時,刀槍無眼,程增又是那樣極端瘋狂的個性,他……是真的無法保證,自己會毫髮無傷,安然無恙。
“子晉,你不用再說了,我已經知道了你的答案,”話落翻身躺回原處,“你,想必也應該知道我的答案。”
見勸說不成,曲子晉並沒有放棄,萬不得已,用了他對柳絮最不想用的手段,逼迫。
“柳絮,我知道你不想離開我,也不怕死,可你別忘了,你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他是無辜的,你不能這麼自私,擅自剝奪他的生死權力。”
烏黑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曲子晉,裡面有着明顯的惱意,死命的咬着脣,半晌柳絮翻了個身,將後背留給曲子晉,手卻溫柔的落在了肚子上,好看的眉眼間,寫滿了糾結。
曲子晉還在不遺餘力的做着工作,誠然他可以用強硬手段讓柳絮毫無知覺而把她送往國外,可那樣的話,柳絮醒來的第一眼,反應肯定會很激烈,情緒激動對腹中胎兒並不好。
還不如,讓她心甘情願的去。
“柳絮,你想想,爸媽們都那麼喜歡孩子,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你卻剝奪他們的希望,你真的願意那麼狠心?”
以往聽到曲子晉的毒舌,柳絮或無奈,或莞爾一笑,從來沒覺得刺耳。然此刻聽他的聲音,卻很煩。
老天爲什麼要給她出這麼一道難題,非要讓她在丈夫和孩子其中選一個,難道她就不能兩者都選嗎?
瞥見柳絮亂動的身子,曲子晉知道柳絮已經開始猶豫,正要繼續遊說,卻被柳絮不耐煩打斷,“你別說了,我煩的很。”聲音莫名有幾分委屈。
她和曲子晉經歷了那麼多,好不容易纔交心,有了孩子,原本可以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卻偏偏有人看他們和和美美不順眼,非要搞破壞。
那些人心眼怎麼就那麼壞,柳絮從沒像現在這般,恨那些讓她和曲子晉分開的人。
“我給你時間考慮,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但不能太久,兩天之內必須給我答覆。”曲子晉柔了聲音,伸手將柳絮抱進懷裡。
他和陸銘佈置的防護圈,最多能撐兩天,兩天之後,無論柳絮的選擇是什麼,他都必須讓她離開這裡,不管後果是什麼。
柳絮身子扭了幾扭,顯然還在生曲子晉的氣,然掙扎了半天無果後,索性放棄,但還是不肯正面朝曲子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