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陸銘的視線卻落在了曲子晉身上,目光深寂的可怕,邊說邊觀察着曲子晉的反應,連一絲一毫細微的表情都不錯過。
“嗯,當時在現場,某人掉金豆子了。”語速格外緩慢,生怕有人聽不清楚。
話落的瞬間,飯桌上的氣氛陡然冷凝下來,衆人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冷氣流襲來,可明明曲子晉什麼都沒做,也什麼都沒說,只是慵懶的靠在椅背上,一手撐着線條流暢的下巴,另一手輕叩着桌面,敲擊聲毫無節奏,卻莫名直直落入人的心底。
終於抖出來了,他盼這一刻盼了好久,曲子辰暗地裡,朝着陸銘豎了豎大拇指,已經在腦海中勾勒着,曲子晉被奚落的狗血淋頭的畫面。
空氣靜默了那麼兩秒鐘,陸銘愉悅的勾着脣,等着接下來上演的好戲。
曲震率先打破這份沉默,不敢置信的看着曲子晉,半晌纔開口,“都三十好幾的人了,還哭鼻子,真丟我們曲家的臉。”
“可不是麼?”曲子辰怎麼放過這麼好報仇的機會,跟着起鬨,“當時我也在,看的一清二楚,眼淚流的那叫一個洶涌澎湃。”
“沒出息。”曲震又來了一句。
“就是,太沒出息了。”曲子辰再附和一句。
連秦映芝也投過來詫異的眼神,“陸銘說的是真的?”沒問曲子辰,顯然知道他說的話不可信。
見自家老公成了衆人奚落的對象,柳絮不幹了,挖了扭曲事實的曲子辰一眼,溫聲解釋道,“爸媽,事情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當時事出有因,而且……”
“看看看,連嫂子都承認我哥掉眼淚了。”曲子辰打斷柳絮,嚷嚷着。
“不是……”柳絮還想說什麼,又被嘴快的曲子辰搶先,“嫂子,我知道你想維護我哥的面子,但事實就是事實,你否認不掉的。”
柳絮……她忽然間明白,爲何曲子晉會極度不待見這個親弟弟,這簡直就是欠抽的節奏,就不能讓她完整的把一句話說完?
見柳絮都確認了這件事是真的,曲震很痛心疾首,“真想不到你竟然……”
要知道打從曲子晉記事起,就沒見過他掉眼淚,即便惹惱自己,把他揍的很慘時,也不曾。
爲此,他很鬱悶,還和秦映芝討論過,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孩子心性堅定,卻也冷漠異常。
這麼多年都習慣了他清冷的性子,哪料他也有感性的一面。
從陸銘說出這番話開始,曲子晉都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彷彿大家討論的不是他,此刻卻緩慢的坐直了身子,與此同時,停止了輕叩桌面的手。
這是要回擊的趨勢,柳絮也蹭的坐直了身子,精神保持着高度集中。
不緊不慢的環視了一圈或嘲諷,或看好戲的人,最後視線定格在曲子辰身上,“今晚我跟那邊知會一聲,明天起,不用到公司上班了,跟着陸銘吧。”
徑直忽略曲子辰張牙舞爪表達的不滿,繼續道,“要是不想去,非洲那邊有一個項目要啓動,就你負責吧。”
輕飄飄的語氣,卻宛若一記重錘砸在曲子辰腦袋上,囂張的氣焰頓時消減下去不少,將之前說過的話全盤否定,“啊,我剛一直開玩笑呢,在現場,我什麼也沒看見。況且我哥什麼人耶,他是神,怎麼可能會當衆哭鼻子。”
說着笑眯眯的看向自家老哥,“哥,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神,我對你充滿了崇拜,念在我這麼崇拜你的份上,就不要把我送去那兩個鬼地方了,好不好?”
誇張的語氣配上誇張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假,曲子晉沒搭理他,繼而看向陸銘,“我覺得有必要將你這麼多年不婚不娶的原因轉告伯父伯母,你認爲呢?”
陸銘嘴角笑容僵了下,曲子晉真夠陰的,他好不容易把大家注意力帶離這個話題,曲子晉居然又給繞了回來。
都澄清過了自己喜歡的是女人,曲子晉竟然還那麼說,而且自己父母觀念很傳統,要是聽到這個消息,還不得氣瘋。
收拾完了曲子辰跟陸銘,曲子晉看向自家父親,嘴角罕見的,還帶了絲淺淺的笑,“我沒記錯的話,曲子辰出生的那年,有人好像哭了。”
“那個時候,我可沒有嘲笑你。”
曲震不自在的咳了一嗓子,掩飾性的吆喝着,“吃飯吃飯,再不吃菜都涼了。”
心底卻很鬱悶,當年懷曲子辰時,因爲胎兒太活潑好動了,秦映芝沒少受罪,結果到了臨產期,死活不肯出來,短短几天時間,把秦映芝折磨的瘦了一大圈,最後生產時大出血,差點丟掉半條命。
當時自己連着幾天守在產房外,擔心秦映芝也就沒顧得上管曲子晉,讓張嫂帶着他,當乍一聽到秦映芝有危險時,眼淚撲簌簌的涌了出來,而這一幕恰好被曲子晉看到。
當時也沒放在心上,因爲那時的曲子晉,也就兩歲多一點,還是一個毛孩子,誰能想到,他記憶力這麼好,居然記了一輩子,今天還特地拿出來回嗆自己。
頃刻間的功夫,三言兩語曲子晉就將之前奚落他的人治得服服帖帖,贏得不費吹灰之力,柳絮看的驚愣不已,回神後暗暗吐了吐舌頭,果然得罪誰也不能得罪,腹黑至極的曲子晉。
收拾完一衆人,曲子晉的心情出奇的好,用眼神示意柳絮他說了這麼久,有些口渴,柳絮顛顛的拿起杯子,體貼的送到他的脣邊。
淺淺的抿了一口,薄脣噙着滿意的笑容,末了視線又落在粉蒸排骨上,柳絮領會,夾了快排骨。
咬了一半,曲子晉將脣挪開咀嚼着,見柳絮還夾着另外半塊等着他,淡淡道,“你吃了吧。”
柳絮……
雖然沾有曲子晉的口水,但食物不能浪費不是,在衆人數道目光直視下,柳絮飛快的將剩下半塊排骨塞進自己的嘴裡。
秀恩愛誰不會,這廂曲子辰也不甘示弱,頻頻給陳潔碗裡夾菜,眼見碗堆得都有小山高了,索性直接送到陳潔嘴裡,邊喂邊哄,肉麻的聲音聽得在座的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於是,陸銘悲催的發現,他又落單了。
飯後,一桌的人轉移陣地,圍着茶几坐了一圈,張嫂端來甜點和水果,熱情的招呼着,末了笑眯眯的去收拾餐桌了。
哎,要是屋子天天都這樣熱鬧,那該有多好。
怕真被送去跟陸銘訓練,亦或者去非洲,曲子辰老實了不少,規規矩矩的坐着,只是不斷瞄來瞄去的眼神,還是泄露了他不安分的本來面目。
陸銘喝了口茶開始說正事,“今早我去了趟警局,和他們做一些工作對接,局長讓我轉告你們一聲,通過語音比對,以及電話記錄分析等手段,已經確定,和犯罪嫌疑人接觸交易的人,是鄭凌雲。”
說到這兒停頓了下,“也就是你的前助理組長。至於犯罪動機嘛,想必你也清楚,眼下,估計他們已經開始緝拿人了。”
曲子晉不可置否的勾脣,弧度有些鋒利。
女人一旦泛起嫉妒來,頭腦發昏,喪失理智,什麼瘋狂的事情都可能做得出來,鄭凌雲落得如今的下場,也是她罪有應得。
“凌雲?這事怎麼和她扯上關係了?”秦映芝出聲問道,眼中有着疑惑。
印象中,鄭凌雲雖待人刻薄,還喜歡擺架子,但還遠不至於連是非好壞都不分的地步。
見秦映芝和曲震對此事一點也不知情,陸銘詫異的看向曲子晉和柳絮,“你們沒告訴伯父伯母,指使人綁架陷害柳絮的幕後主使,是鄭凌雲?”
“都過去了,有什麼好說的。”曲子晉神色淡淡,儼然不願意多說,他不屑,也不想,爲了讓柳絮得到兩人的認可,拿此事博取同情。
“媽,人是會變的,當面討好背後插刀,這樣的人你見的還少嗎?那個鄭凌雲,遠比你想象的要可惡,愛慕我哥得不到迴應,就開始想方設法搞破壞,陷害嫂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更不要臉的是,辭職後沒多久就投入了孫氏的懷抱,泄露了不少秦晉的商業機密給他們,要不然,你們以爲一直沒什麼大作爲的孫氏,最近爲何會混的風生水起?”曲子辰搭腔,頗有幾分討好曲子晉的意思。
秦映芝和曲震對看一眼,唏噓不已,在曲子晉沒接手秦晉前,鄭凌雲已然是助理組長,做事各方面都不錯,當初也是看中她突出的工作能力才把她安排在曲子晉身邊,本想讓她成爲曲子晉的一大助力,不想……
人心,果然難測,誰能料到,她居然連綁架蓄意謀害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判多久?”曲子晉問道,而對於自家父母的感慨,他沒興趣。
一個人,做了什麼樣的選擇,就要承擔與之其來的後果,他給過鄭凌雲機會,只是她不珍惜罷了。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少則三五年,多的話在你們。”
“既然她投奔了孫氏,那孫氏是不是也牽扯進其中了?”秦映芝想到什麼,問道,曲震也看了過來,顯然兩人想到一個點上去了。
“這個還不好說,要等鄭凌雲的口供出來才能知道。”陸銘搖了搖頭,答道。
“哦,這樣啊。”秦映芝淡淡來了一句,忽的看向曲子晉,“子晉,要是婕柔,她也跟此事有關,你打算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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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真查出來,絕不姑息。”曲子晉一字一頓。
見曲子晉堅定不容商量的態度,曲震和秦映芝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