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夜色回到病房，看到門縫裡透出來的一縷亮光，曲子晉微怔，薄脣緊抿遲疑了下才伸手推門。
不出所料，柳絮已經醒了，正靠坐在牀頭等着他回來。微低着頭，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在燈光映照下，散發着瑩潤的光澤。
聽到門口的動靜，柳絮驀然擡頭，烏黑的眸鎖在曲子晉身上，凝了片刻淺淺笑着開口，“回來了？”
瞧見柳絮眉梢眼角不帶絲毫質問充滿信任的笑，曲子晉薄脣微動卻沒說什麼，跟着笑開，脣畔牽起的弧度很溫和柔軟。
他此生，傾盡所有想要守護的，不過是這一抹淺笑而已。
“把你吵醒了？”曲子晉走過來坐在牀邊，深眸絞着柳絮問，眼底有懊惱。
柳絮搖搖頭，“沒有，剛醒。”頓了頓，斂了笑認真問，“都處理完了？”
她知道，曲子晉去見了誰，心底卻出奇的沒有醋意，因她亦知道，這個世上，曲子晉對她用情有多深。
“嗯。”曲子晉輕輕應了一聲，末了伸手將柳絮攬進懷裡，下本擱在她頭頂，聲線低沉，“很快，一切都結束了。”
這話潛在的意思是，近段時間，他準備對徐熠塵動手。
揚起臉，柳絮有些擔心，“你的傷？”
“不礙事，我有分寸。”見柳絮臉上憂色不減，曲子晉在柳絮額頭輕輕印下一吻，“放心，有你和小傢伙在，我不會允許自己有事。”
他還要留着餘生，陪柳絮過她想過的生活。
聽曲子晉這麼一說，柳絮心頭擔憂淡去不少，笑着開口，“好，我在家等你。”本想與曲子晉並肩共進退，可她的身體不允許。
近來，她越發覺得身體疲憊，無論做什麼都有些力不從心，原本這次她是來照顧曲子晉的，結果到後來，卻變成了曲子晉在照顧她。
“嗯。”應了一聲，曲子晉就着擁抱柳絮的姿勢躺回牀上，拉過一旁的薄被蓋住兩人淡聲道，“睡吧，再不睡明早起來準變成熊貓。”
後半句帶了隱隱的笑意，似乎在笑話她，柳絮兇巴巴瞪了曲子晉一眼，“變成熊貓也是你老婆。”
“是。”曲子晉無奈的笑着迴應。
是啊，無論柳絮變成什麼模樣，都是他的老婆，唯一的老婆。
夜深，月涼如水，銀白光澤一縷縷灑了下來，乍一看像極了一把把鋒利的刀，穿透蔥鬱的樹冠，盡數落在樹下躺着的人身上。
劇烈的咳嗽聲聽的人揪起心腸，站在一旁彙報事情的阿華，忍不住停下神色擔憂的看着眼前異常瘦弱的男人。
徐熠塵竭力遏制喉嚨的難受感，想讓自己不咳嗽，然卻是徒勞，每一次乾咳牽動了心臟和肺，烈烈的疼。
終於，過去數分鐘後，咳嗽聲稍緩，徐熠塵拿開捂住嘴的手，掌心卻多了一片鮮紅，在月光映襯下，顯得有些詭異。
“徐少……”一眼瞥到徐熠塵掌心的鮮血，阿華驚呼出聲。
徐熠塵卻蠻不在乎的搖頭，用紙巾擦拭趕緊掌心還殘留着溫熱的鮮血，示意阿華繼續彙報事情。
還沒說幾句，咳嗽聲再次響起，本來十幾分鍾就能彙報完的事情，硬生生因爲頻頻中斷拖到了一個小時。
“曲子晉呢？他還沒有要動手的跡象麼？”聽完阿華的彙報，徐熠塵只問了一個他關心的問題。
“暫時還沒有。”阿華猶疑了下，“不過依照他最近頻繁的動作，應該快了。”忽然，阿華不知想到什麼，眼中流露出擔憂。
徐熠塵辨識出他細微的表情，視線直直掠了過去，“發生什麼事了？”
“這……”阿華遲疑了下才開口，“曲子晉清除我們佈置在西京的暗樁時，連帶把盤踞在西京的另一股地下勢力給牽扯了進來。”
徐熠塵垂眼陷入沉思，良久才擡頭，“我們的人呢？”
“撤離的差不多了。”阿華答。
“那就讓我們的人別插手了，相信以他的魄力和手段，解決這羣人，不是大問題。”徐熠塵淡淡道，說完，緩緩合上了眼。
他的勢力常年活躍於國外，進駐西京，不過是爲復仇。如今，曲子晉大規模搗毀他安插在西京的勢力獨獨留着他沒動手，不過是想留到最後下手。
那時，他想逃，都逃不掉。
算盤打的的確不錯，但曲子晉，有一點你卻算錯了，因爲，我根本就不會逃。
孫婕柔被曲子辰抓起來的兩天內，西京發生了兩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報紙新聞鋪天蓋地的報道，都是關乎這兩條新聞。
一：程增越獄，警方出動全部警力全城通緝，未果。
二：孫氏企業因爆發出來的一連串醜聞，導致股價接連數日大跌，更糟心的是，經營不善導致巨大虧損，惹得將錢投給孫氏的投資者極度不滿，連着數日圍堵在孫氏企業門前要錢。
孫氏高層安撫與鎮壓措施都用了，卻沒起到一丁點效果，於是將責任一股腦兒推到孫婕柔身上，他們自己，則躲了起來充當縮頭烏龜。
一時之間，孫氏大廈門前的絡繹不絕，變成了無人問津，冷清的沒有一絲人氣。
“哥，事情都辦妥了。”大老遠就聽到曲子辰咋呼的聲音，進屋後直接將一摞報紙丟到曲子晉懷裡，“這是成果。”
曲子晉視線淡淡從懷中報紙上掠過，眼裡浮過冷光，繼而將報紙丟向一旁，朝曲子辰下了道命令，“放人。”
正咕咚咕咚灌水的曲子辰差點沒被這兩個字給嗆死，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家親哥，“哥，你瘋了？好不容易人落在我們手裡，還沒折磨夠呢。“
柳絮倒是沒說什麼，反應也沒曲子晉那麼大。曲子晉既然做出這樣的決定，自然有他的理由，她能做的，唯有無條件的相信他。
曲子晉沒厲害曲子辰的咆哮繼續道，“放人之前，給那些遭受了巨大損失的投資者透個信兒，告訴他們她的具體位置。”
他說過，要讓孫婕柔付出代價，就一定說到做到。
想做高高在上的千金？曲子晉冷笑一聲，他偏不，他就是要讓孫婕柔嚐嚐，卑賤到塵埃，被萬人唾罵的滋味。
沒有什麼，比求而不得更讓人痛苦。
曲子辰瞬間明白過來自己親哥打的什麼主意，身體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這招未免也太狠了吧。
孫婕柔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嬌滴滴的大小姐，被烏壓壓一羣人憤怒的人圍攻，估計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給淹死。
“你，可以走人了。”保安不耐煩的聲音突然自門口響起時，孫婕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的是真的，於是重複了一遍。
“當然是真的？怎麼，不想走？那你就再裡面繼續呆着等老吧。”保安沒好氣道，話落就要鎖門。
孫婕柔見狀，立即拔腿衝向門處，手摳着一點點合攏的門縫不放手，“走，誰我說不走的，我走。”
再不知年月在這狹窄的地方待下去，她會徹底瘋掉的。
因爲很多天沒洗澡，孫婕柔身上散發出一個臭臭的黴味，從保安身旁經過時，保安立即往旁邊讓了一步捂住了鼻子。
直到人走遠那股氣味才隨之飄散，保安憤憤朝身旁的同伴抱怨，“也不知上頭那位怎麼個意思？這女人壞事做盡，居然還放她走。要喚作是我，一定毫不猶豫就將她送進監獄。”
“上頭的心思不是我們能猜透的，還是照做後老老實實幹活吧。”同伴勸他別多惹是非，這個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他們能左右和決定的。
終於又見到了陽光，孫婕柔滿心歡喜的走出醫院大門，準備回家好好洗個澡，洗掉一身的酸臭味。
興奮還沒維持一分鐘，孫婕柔看到大片記者扛着攝像機朝她所在的位置飛奔而來，嘴裡不停嚷嚷着，“看，那是孫家久未露面的千金大小姐，孫婕柔。”
一瞬間，孫婕柔明白過來，所謂的放她走，所謂的記者，通通都是曲子晉設的一個局，只爲了讓整個世界的人，欣賞她的狼狽。
稍一愣神的功夫，記者已將孫婕柔圍了個嚴嚴實實，問題像炮彈似的朝孫婕柔丟過來，“孫小姐，你爲什麼會穿成這樣出現在醫院？”
“孫小姐，你穿的這麼破爛是因爲孫氏無力償還外債的緣故嗎？”
“孫小姐，聽說孫氏已經進入了破產清算，這個決定是你做的嗎？”
咔擦咔擦的閃光燈不停拍着孫婕柔，任憑孫婕柔如何嘶喊都阻擋不住，甚至她能想象到，翌日她乞丐般的模樣出現在各大報紙新聞頭條，成爲全民笑話。
“不準拍，不準拍。”孫婕柔突然間向瘋了般朝離得最近的一個記者撲去，一把奪過記者手中的攝像機狠狠摔在地上。
現場有片刻的寧靜，見孫婕柔如此不尊重他們，記者們聯合起來將孫婕柔重重惡劣行徑記錄下來，甚至有的當場就開始準備寫通稿發佈。
一時之間，醫院門口很亂，卻也很熱鬧。
忽然，又一羣人前赴後繼的朝孫婕柔所在的位置跑來，手裡能丟的東西通通都朝孫婕柔丟來，邊丟邊大聲喊着，“孫婕柔，你個騙子，還我們的血汗錢。”
有人帶頭，剩下的人紛紛照做效仿，菜葉子，冷飲，凡是能丟的東西，都被丟了個盡。孫婕柔躲避不及，只能抱着頭縮在角落，模樣比剛從醫院出來時，更加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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