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的日子總覺得過得飛快,轉眼間已是一個月後。
四月晴空萬里碧空如洗,園中的牡丹開得秀韻多姿,恰如女子正當韶華的生命,五彩繽紛,豔色入畫。
赫連夫人看着雍容華貴的牡丹,突心生感慨萬千。
身邊的蘭傾旖突然握住她的手,“我會好好的。”
赫連夫人點頭,拍拍她的手,“我的若水永遠都是最聰明最好的。”
蘭傾旖一笑,點頭。
“你身邊的人信得過嗎?要不要再另外……”赫連夫人壓低嗓音。
蘭傾旖搖頭,“良太妃娘娘留給我的人手夠用,您別擔心。再加上嵐崢給我準備的那些,我再生一窩,一輩子躺着吃也夠了。”她扁着嘴,心想母以子貴,她可算見識到了。
“真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傻丫頭!”赫連夫人哭笑不得地伸手戳她額頭。
“走吧走吧,我不會回頭。”蘭傾旖深吸氣,裝不耐煩地攆人,轉頭拎起裙襬快步奔上馬車。
“這孩子,還真是個不回頭的。”赫連夫人明明想笑,話出口卻帶上哭腔。
再看身邊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馬車上蘭傾旖撲在聞人嵐崢懷裡死活不擡頭,肩膀微微抽動,感激他體貼入微的心意。“謝謝你。”
“傻丫頭。”聞人嵐崢失笑。“想哭就哭,何必忍着?”
“我不哭。”蘭傾旖閉上眼睛,“能見到他們已是意外的驚喜和恩賜。我不能要求太多。”
他嘆氣,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或許她也不需要他安慰,總歸他在她身邊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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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宮時宮中正在爲十天後聞人楚楚的及笄禮做準備,聞人嵐崢親自過問並下令禮部用心準備,足以看出這位長公主的恩寵之盛,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爲禮物挖空心思。她很早就開始準備的全套珍珠貝頭面已打造得差不多,問過進程發現絕對可以在正日子前做好,她也放下心來全心全意地養胎。
她心情好,每天散步打轉也挺勤,偶爾和花匠問問花苗培育方法,春風滿面,笑意盈盈,明麗華光點亮整座鳳儀宮。
“看這麼多史書,你是想讓肚子裡的孩子當史官?”聞人楚楚進來時見她又在閱讀史稿,不由好笑地打趣。
蘭傾旖驚訝地擡頭。
聞人楚楚今日着了身芙蓉紅色宮裝,寬袖低領衫子配珠緞長裙,裙角錯落有致繡幾朵夜來香,裙襬下探出白色鑲紫邊的繡鞋。
龍鳳絞藤鐲,紅瑪瑙耳墜,淡粉水晶頭面,幾樣首飾精緻華美又色澤柔和,搭配得恰到好處,正凸顯出她嬌俏容貌靈動氣質,看起來已具有少女的美,不再讓人看着覺得像孩子,整個人都顯得亭亭玉立,熠熠生輝。她微微瘦了些,烏黑的鬢髮掩着秀美的臉,越發顯得精巧可愛,肌膚光潤,分不清緞子般的烏髮和玉般的容顏,哪個更養眼。
她眼裡有讚歎,看來聞人楚楚受到的刺激真的很大,不然不會做這麼大的改變。
“讀史使人明智,我這是希望孩子學聰明。”她正色答。
聞人楚楚噗地一笑,覺得她說起冷笑話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不過看書是好事,他也不和她爭辯,“來看看這個,皇兄剛剛叫我給你送來的。”
知道她喜歡看史稿,仁親王又在朝中主修歷朝各國通史,聞人嵐崢經常給她帶些稿子回來,蘭傾旖每次讀得愛不釋手,讀完後必定會在旁邊加上自己的補充,起初文筆簡練用字精簡,後來熟識後也會加上些許文字修改意見,再後來完全不是點評而是著書立作。
聞人嵐崢好幾次看她厚厚一打評說見解,常常哭笑不得地打趣該讓她編書。她也不氣,每每先與他分享一番,問過他的意見再由他交給仁親王。雖然她不時調侃他,但他對妻子的尊重和重視很滿意。由他出面做中介,即使太后前來也挑不出錯處。
久而久之,連聞人楚楚也知道她的喜好,偶爾也說該讓她去當女先生。
這份史稿相交文墨會友,便一直持續下來。
聞人嵐崢也樂得維持他們的交流,有這些史稿後,蘭傾旖的養胎日子都有趣清閒許多,也花更多的心思在他身上。大家都得到好處,你好我好大家好,何樂不爲?
這次毫不意外,又是厚厚一疊史稿點評做注。
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字跡峻拔,她瞥一眼就收起來。
“今天你怎麼有空過來?你已有不少時間沒過來串門。”
“你這寢宮的大門難進來,我也怕遇到什麼意外,還不如等段時間再說。好在如今三個月已過,胎位穩固,我也可以稍微放心。”聞人楚楚接過玉瓊遞上的茉莉花茶,看似不以爲意,實際早有計較。
蘭傾旖啞然失笑,心想這莫非就是皇族的本能反應?“今天我覺得胃口不錯,廚子新做的水果拼盤,味道挺好,看着也清爽開胃。我讓人多做過幾份,你也嚐嚐,這個季節得多吃點水果。”
她說話間,玉瓏已送上拼盤,景豐薄釉雪瓷盤裡,以各種水果擺成一朵盛開的蓮花形狀,果香清淡,五顏六色,看着就有食慾。
聞人楚楚接過筷子,毫不猶豫地夾起梨片往嘴裡塞,鮮嫩爽口,沁涼之氣直傳到心底。
“梨子性涼,少吃點。”蘭傾旖臉色連聲提醒。
看着她紅潤的面容,清甜的笑意,聞人楚楚的眼中掠過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淡淡羨慕。“廚子的心思真巧。”
蘭傾旖笑而不語,眉眼微彎,撈過玉瓊新遞上來的水果拼盤大快朵頤,“你和沈瑜處得怎麼樣?昨天我去明壽宮請安,還聽見太后在談這件事。”
聞人楚楚頭上冒出細細的冷汗,“是嗎?”
“你如果對自己的終身大事有什麼想法就早做準備,免得賜婚旨意下達後鬧出事端。”蘭傾旖半明半暗地提醒,想着自己這個娃生出來,一定是個多思多慮的,不然對不起這宮中沉浮。
聞人楚楚看她的目光驚疑不定,思考片刻她岔開話題,“我及笄當天,你會出席嗎?”
話題轉得很生硬,蘭傾旖卻接得自然。“當然會。”
“若非你身體不適,我倒想讓你給我梳妝。”聞人楚楚神色遺憾。
“你可別。”蘭傾旖連忙擺手,“這方面我自己都要靠別人,還給你梳妝?你太擡舉我了。”
聞人楚楚失笑,“你還真坦白。”
“我素來誠實。”蘭傾旖面不改色,邊回答邊用細籤扎櫻桃吃,味道清甜,似她現在的生活,每一輾轉,都是一段溫柔迷離香。
兩人漫無目的地說着閒話,宮人回報聞人嵐崢回來。
蘭傾旖眼前一亮,也不避諱聞人楚楚在場,以孕婦難得的敏捷跳起來迎上前去,她鮮豔的紅衣劃過亮麗的弧度飄起又垂落,似豔光四射的旗在霧中一綻,劃破茫茫的視野,剎那驚豔;又似翩飛的蝶舞於天涯,只爲尋到那一片獨屬於她的芳叢。
看着她熾熱過星辰的燦亮笑顏,聞人楚楚其實有點羨慕。
眼見她如蝶般撲到自己身邊,聞人嵐崢脣角掠過笑意,“慢點,當心絆着。”
蘭傾旖笑容清淺毫不在意,拉着他的手,眸子彎彎晶明燦亮,眸光流轉彷彿醉人。“我的輕功又不是白練的。”
聞人嵐崢目光一轉,落到聞人楚楚身上,眼神頗帶戲謔,“這次打算在宮中呆幾天?”
聞人楚楚乾咳,心裡也覺得不好意思。“及笄前不會再出去。”
“那就好。”聞人嵐崢點頭,她再往蘭臺宮跑他倒無所謂,太后的意見可要大了。
聞人楚楚扁嘴不理他,轉頭和蘭傾旖聊天。
聞人嵐崢也不生氣,悠悠閒閒地坐在旁邊靜聽,他也不閒着,端過一盤荔枝慢慢剝皮,果殼上還沾着晶瑩的水珠,襯着他白皙修長的十指,紅的若梅,白的若雪,極清又極豔。他剝開荔枝皮的動作靈巧,雅緻如一篇辭賦華美的長短句。
兩碟荔枝果,她倆各自平分。他誰也不偏頗。
蘭傾旖坦然享受,荔枝送到脣邊,她張口咬住,紅脣白齒間的明潤荔枝,襯着女子流波掠水的眸,似笑非笑的顏,豔美不可方物。
聞人嵐崢含笑欣賞着眼前獨屬於自己的麗色,心情輕快如風。
蘭傾旖吃荔枝說閒話兩不誤,還不忘維持慣有的優雅風姿,笑吟吟和聞人楚楚說話時,流轉開四季的芳菲。
她的歡喜流露在每個細節,聞人楚楚看在眼裡,也放下心來,知道自己不用再因母后的決定爲她擔憂,她遠比自己想象的要意志堅強。
她見她的次數很多,卻依然爲她這般清逸又華豔的風采所驚豔,嬌俏精緻得讓人不敢靠近。
而坐在她身邊的聞人嵐崢,天生氣質明珠玉潤,彷彿由內到外都散發着輝光。果真是對極其奪目的無瑕璧人。
聞人楚楚心中微笑,真正的有情人,無論處在哪裡,都是最美麗最耀眼的存在。她以前不懂,現在懂了,她羨慕,也真心爲他們開心。只希望自己也能有這樣的好福氣。
午膳後送走聞人楚楚,蘭傾旖和聞人嵐崢窩在一起聊天。
“其實我不喜歡吃荔枝。”蘭傾旖看着盤子裡的水潤荔枝,忽然開口。
聞人嵐崢一愣,奇道:“你剛纔不是吃得挺歡嗎?”
蘭傾旖白他一眼,又忍不住笑,拉着他的衣袖半撒嬌半嗔怪道:“你真不知道爲什麼?”
聞人嵐崢一笑,牽起她的手。因爲是他餵給她的,她纔會歡喜地接受。他的妻子,很用心很細心地經營着他們的婚姻,照顧着他的情緒,他怎麼會不懂?
“你不用這麼委屈。我覺得給你剝水果的耐心我還是有的。”
蘭傾旖忍俊不禁,“這可是你說的。”她擡高下巴故作驕矜道:“我想吃蘋果,你還不趕緊去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