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無目的的閒聊沒持續多久,就有管事上來稟報午膳已準備好,詢問是否擺上。仁親王隨意地點頭,讓人將午膳擺到水榭來。
午膳準備得極豐盛,每個人喜歡的菜都有準備,顯然是照顧到所有人的口味,蘭傾旖發現擺在自己面前的,都是自己喜歡的,她心中微微驚訝,忍不住笑了笑。看來仁親王真的很細心很懂得照顧人。
她挑塊胭脂冬瓜咬在齒間,喝着開水白菜湯,一邊琢磨着這湯可以回去做。看到身邊的聞人楚楚幾乎不碰開水白菜湯,便爲她盛了些,推到她手邊,“來,嚐嚐看。”
“她口味重,不喜歡這些清淡的。”聞人嵐崢伸筷去攔。
聞人楚楚卻已用勺子盛了碗湯喝下,她眉頭先是一皺,緊接着臉上漸漸顯出驚奇和歡喜,“這廚子是誰?好了得的手藝,清香爽口,鮮美異常。”她又仔細喝了兩口,回味分辨道:“這湯……應該是用老母雞、老母鴨、蹄子、乾貝、排骨等鮮貨一起煮出來的。加過各種調料才慢慢熬出鮮味,還要打去肉沫直到湯色變清如水,火候少說也要一個時辰。”
蘭傾旖夾了塊白菜一嘗,分辨着補充道:“白菜應該是取大白菜中間那點發黃的菜心,而且是將熟未透時的白菜心,不然沒這麼鮮嫩。”
“果然會燒菜的人都會吃。”聞人嵐崢對吃貨們的味覺表示驚奇和望塵莫及。
“我當你這是誇獎。”蘭傾旖微笑,面不改色答。
“不是誇獎是嫉妒。”聞人楚楚咬着筷子強調。
聞人行雲是個老實孩子,“我覺得這話說得挺對的。”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都覺得手好癢好想敲他。
聞人嵐崢撇過頭裝沒看見她們的不滿,心裡默默爲某個實誠孩子燒香。他夾了塊白菜慢慢吃,不時給身邊的人佈菜。他也沒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時不時和仁親王談笑兩句。
蘭傾旖絕大多數時候只默默當個聽衆,爲他們斟酒,偶爾才插兩句,她聽他們談話聽的獲益匪淺,當聽衆也當得心甘情願。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飯後有小丫鬟來帶衆人下去休息。
聞人嵐崢和蘭傾旖進了房間,蘭傾旖就着丫鬟送上來的熱水洗臉洗手,下巴擱在桌上看着房間裡的擺設發呆。
聞人嵐崢看着她這幅呆得可愛的樣子,好笑地搖頭,在她身邊坐下,“怎麼了?”
“困。”蘭傾旖答得毫不猶豫。
“你今早巳正才起牀,還沒睡好?”聞人嵐崢挑起她的發在指間把玩,絲緞般柔滑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
蘭傾旖狠狠瞪他一眼,他還好意思說?昨晚是誰非要在牀上和她不住“嘮嗑”的?她打了個呵欠,“我困了,要睡覺。”
“別睡。”聞人嵐崢輕輕拍她的臉,眉目清逸如水中白蓮,“剛吃完就睡覺容易積食,對身體不好。”
蘭傾旖不甘不願地咕噥幾句,強打起精神,染上睡意的眸子秋水濛濛,溫婉秀麗如雨中花,“那我們說說話吧。”
聞人嵐崢深深凝視着她,“好,你說。”
蘭傾旖撲過去捏他的臉,“你就不能主動說些新鮮事來哄我開心嗎?悶。”
聞人嵐崢毫不動氣,悠悠道:“我以爲你會有話想和我說的。”
“呃?”蘭傾旖的動作一頓,半晌,悻悻地收回手,“你就不能有什麼事不知道嗎?”她努力端正面色,卻仍掩不住眉間的喜氣:“我前段時間,收到無憂派人送來的信,她說她送了些東西來給我防身……”她仔細觀察着他的面部表情,難得有些吞吞吐吐。
聞人嵐崢連眼睛都沒眨,神色平靜如水,眼尾都不掃她:“她送你的東西,你和我說什麼?好東西當然要收下。”
蘭傾旖一怔,隨即失笑,伸手抓住他的手,她輕聲道:“謝謝你。”
“我希望你永遠也別和我道謝。”聞人嵐崢凝眸注視着她,緩緩道:“我希望你平安順遂一生,或平靜或轟轟烈烈,但總歸是安全地伴我百年。”
蘭傾旖微笑不語。她知道這是他的成全,不干涉她的天空,不束縛她的羽翼,不磨滅她的雄心,任由她擁有超越身份之外的勢力和自由,盡最大的努力讓她在這鬼蜮陰冷狠毒詭譎的異國皇宮更好地活下去。他肯給,她便也受,無需歉疚不安,這是獨屬於他們之間的感情和心意。
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她打開門,着柳綠衣裳頭梳雙環髻的小丫鬟站在門口,手中捧着的海棠纏枝托盤上放着一個透明水晶盤,裝滿剛採的時興水果,行禮道:“見過兩位貴客,這是王爺剛剛命人摘下來,吩咐奴婢洗乾淨送過來的,甜脆爽口,請兩位嚐嚐看。”
有勞了。”蘭傾旖接過托盤,“煩請代我們向王爺道謝,再幫忙送盆熱水來。”她微笑轉身,將托盤放在桌上,“剛剛從水裡挖出來的荸薺,來嚐嚐。”
“少吃點,這東西屬性偏涼,吃多了有損脾胃。”聞人嵐崢瞥過桌上的果盤,叮囑道。
“嗯。”蘭傾旖點頭,自己動手削皮。小丫鬟很快送來熱水,她將削好的荸薺用熱水燙過,纔敢塞到他口中。
一盤荸薺兩人分吃大半,簡單地洗漱過後小憩半個時辰,醒來時天邊陽光明媚,風中花瓣紛飛,景緻正好。遠遠地聽見聞人行雲歡快的大叫聲,似乎玩得正開心。
蘭傾旖揉着惺忪睡眼爬起來,腦子還有點迷糊,“我剛剛做夢夢到行雲在喊我過去……”
聞人嵐崢噗地一聲笑出來,“那他的聲音可真有穿透力,都跑到你夢裡去了。”
蘭傾旖回過味來,瞪他一眼。“有這麼好笑嗎?”
聞人嵐崢斂起笑容,“沒那麼好笑,我不笑了。成了吧?”
“這還差不多。”她傲嬌地擡高下巴。
“換身衣服再過去。反正時間還早。”他提醒她。
蘭傾旖點頭,換了身繡淺粉折枝玉蘭的銀紅色掐腰交領外裳,上着銀絲勾邊的玉白色妝花緞對襟窄袖立領短襦,下着天藍色細褶高腰雲形千水裙,裙襬上零星繡着幾朵晚香玉。
廳中聞人楚楚和聞人行雲正興致勃勃地談天,也沒注意到他們的到來,倒是仁親王最先看見他們,站起身來打招呼,“後面小溪邊的茶花開得正好,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早聽說你這裡的花開得好,來了自然要見識一二。”聞人嵐崢毫不客氣。
出了青磚白瓦的莊子後門,草色青青的山谷出現在衆人眼前,那條穿過莊子的小溪把整個山谷一分爲二,大片花卉便散佈在山谷兩邊。這一處的溪水很淺,只及小腿。溪水裡放着幾塊石頭做過河用,原本棱角分明的石頭經溪水打磨,顯得圓潤光滑。養的最多的是茶花和蘭花,茶花雖然大部分都是普通品種,卻勝在數量之多,爛漫恣肆地開成奼紫嫣紅的花海。
蘭傾旖出神地看着大片花海,讚歎:“不比月下山莊差。”
“可我覺得月下山莊更好。”聞人楚楚走到她身邊,接話道:“那裡的花品種更多更齊全,開得也更熱鬧,多半都是珍異品種,吃起來味道也更好。”想起那些山莊裡千金難買的獨有糕點,她連忙嚥下喉間分泌的口水。
蘭傾旖哭笑不得,心說最後一句纔是你的心聲吧!你可真好意思,那麼多獨一無二的珍稀品種都拿來填肚子,你也不怕別人說你敗家。
聞人楚楚在茶花叢中轉了一圈,不大感興趣,奔向蘭花叢中,一眼便瞅見一株“小雪素”,抓着仁親王的衣袖直晃,撒嬌道:“六哥,六哥,你把這株花送給我吧。”
仁親王看一眼那長勢正好的“小雪素”,心中有幾分不捨,想起聞人楚楚平日裡也不大喜歡蘭花,心中好奇,溫雅笑道:“你要帶回去養?你似乎對養蘭沒什麼興趣。”
聞人楚楚嘿嘿直笑,神色微有期待和興奮,語速略快地說:“師父喜歡啊,他生辰將至,這個正好送給他做賀禮,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他收下這份賀禮,就會把九羅星儀圖送給我了。”
所有人:“……”
蘭傾旖擡手扶額,頭一次覺得溫九簫那傢伙真倒黴,攤上這麼個寶貝徒弟。
仁親王哭笑不得,原來是打着借花獻佛的主意,不過這丫頭胃口還真大,開口就想要九羅星儀圖,那可是星象至寶。看着小丫頭滿臉期待的表情,他哪裡忍心拒絕?便點頭允了她。
“怎麼?你也喜歡?”見蘭傾旖的目光也在那株“小雪素”上打轉,聞人嵐崢輕聲問:“要不要我和六哥說說,也給你帶一株回去?正好再過兩三個月就是花期,放在窗前你想必會喜歡。”
“不用了。”蘭傾旖搖頭,拒絕得乾脆利落,“這花還是開在山谷中最好,移栽到宮中,只怕也開不長久,看看就好,我也沒心思養。”
他們在這邊說得投機,那邊聞人行雲也不甘寂寞,挽起褲腿在溪裡捉魚。他看起來很有經驗,捉得熱火朝天,水花四濺,褲腿打溼大半也沒感覺,不多時就捉到一條肥美的大魚,得意洋洋地展示給仁親王看。
聞人楚楚見狀連忙奔過去吵着要看,聞人行雲不給,兩人很是鬧騰一番,氣得聞人楚楚發狠自己也捉來一條,嚷着晚上要架火烤魚,不給聞人行雲吃。被擊中軟肋的聞人行雲苦着臉,好聲好氣地賠不是,半晌才哄得她回心轉意。
打打鬧鬧大半個下午,傍晚時聞人嵐崢悄悄拉走蘭傾旖,“收拾一下,我們等下就回去,行雲和楚楚說要在這裡玩幾天,就由他們去,反正安全不是問題。”
蘭傾旖溫順地點頭,跟着他回去收拾,“我剛剛看你好像很喜歡那道四喜腐乳,我雖然沒楚楚那麼厲害的本事,能吃一次就猜出怎麼做,不過也能猜到七八分,等我回去再琢磨一二也就能做出來了。今晚做給你怎麼樣?”
聞人嵐崢微微一怔,沒想到自己多夾過一次菜,她就看了出來。知道她細心,但這顯然不是細心能做到的。笑意頓時漫上他眼角眉梢,心裡溫軟如綿,他握緊她的手,聲音輕如仲夏幽夢。“好,我等着你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