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應該出城了。”微微低沉的說話聲,迴響在空蕩蕩的室內。他脣角綻開一抹淡淡笑意,對目前的情況很期待。
葉瞳點頭,“赤陽城的防守再嚴密,也攔不住她們。”
歷來軍隊追殺軍隊容易,但追殺單兵作戰能力強又善於僞裝隱藏的武林高手卻很難,他們一行三個人,即使赫連無憂不咋地,但只要她不犯傻,懂得配合和聽話,逃出去不難。
“咱們在白石山外圍的人都撤除了?”他淡淡問。
“是。”葉瞳答得果斷。
主子聽說赫連若水出京巡查後,就下令將白石山一帶的人馬全部撤回,如今那附近就只有平康王的人手。看這樣子,莫非赫連若水還不死心,想直接搞定礦場?
可她能怎麼搞?平康王雖比不上她和主子深謀遠慮,但對白石山鐵礦是下過大功夫的,主子看過圖紙,都覺得是大手筆。她能有什麼法子?
白石山那地形他清楚,絕對沒可能!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一眼看出他的疑惑,聞人嵐崢搖頭,“別人辦不到,她卻未必。她成功後必然會立即回京。算算日子,她最多兩個月後就會回燕都,咱們也可以準備了!”
葉瞳一怔,有點難以置信地看他。
“怎麼?有問題?”聞人嵐崢挑眉。
“沒!”葉瞳連忙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聞人嵐崢淺淺微笑,微微垂眸,潛心研究棋局,指間白子光澤瑩潤,襯得他眼波深邃明滅不定。
他的確有假公濟私的打算,只可惜在那之前,還得擺平麻煩。
“傳信國內,小心防備老二。”他沉吟,“別讓他趁這個機會亂來!”
葉瞳點頭,神情頗有些無奈。他現在有點明白赫連若水的心情了,明知對方有鬼還不能動手的感覺太憋屈了。
可他想不明白,主子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莫非真打算不要江山要美人?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
“派人暗中保護平康王,暫時別讓他死了。”聞人嵐崢隨意落子,淡淡吩咐。
“是。”葉瞳恭敬地低頭。
“她現在應該快到白石山了。”聞人嵐崢指尖在光潤的棋子上摩挲,目光有微微渙散,他擡頭迎上燦爛陽光,想着不久後的將來和自己的計劃,低低一嘆。
“將消息通知平康王,讓他……立即趕去!”
八月下旬,陽光燦爛,塵土飛揚。
蘭傾旖一行人日夜兼程的趕路,總算趕到目的地。
村落野草瘋長,蛛網密佈,看上去荒涼而寂靜,碧慘慘沒半分人氣,連風都比別處陰冷,總覺得鬼森森的。
蘭傾旖嘆口氣,開始覺得赫連無憂的確很有勇氣,也很在意自己,不然不會冒着害怕來這裡,就是用錯了方法。
遠山沉寂,深青色的山巒隱藏在煙嵐中,景色秀麗。
她低頭看了看滿身風塵,拍去衣服上的灰土,整理妥當後,才環顧四周,尋到一戶三宅相連的院落,直奔正中。
這是她和玉瓊的相約之地,衣角在風中一飄,門板在吱呀聲中打開,玉瓊驚喜地衝上來,“小姐!”
蘭傾旖會意擡頭,取下臉上的面具,“最近怎麼樣?欽差隊伍裡的人可還安分?”
玉瓊點頭微笑,“小姐放心,我們都處理好了。”
蘭傾旖並不意外地點頭,眼神滿意,“很好!”
玉瓊立即笑眯了眼。
“留下玉瓏在那邊主持大局,讓你來的目的,你應該知道了吧?”蘭傾旖擡頭看天,沉吟。
玉瓊心中默默嘆氣,“小姐放心,都按照您的意思準備完畢。”
“那就好。”蘭傾旖鬆口氣,瞥一眼自己手腕上綁着的絲帶,目光投向白石山頂,“現在是申時一刻,北風。”
韋淮越擡頭看天,雲彩如滾動的巨浪,大團大團在頭頂翻涌堆積,變換形狀,周身蟲鳴聲尖銳,聽在耳中無端生出煩躁之意。
玉瓊看看他倆,緊緊閉嘴。
她聽說過赫連無憂的事,二小姐自從被小姐教訓過後,就一直是沒精打采的受氣小媳婦狀,沉默安靜得和平常的她判若兩人。而素來疼愛她的小姐看在眼裡,這回卻當沒看見,隨她去。
眼見小姐這個態度,他們都噤若寒蟬。
“無憂怎麼樣了?”蘭傾旖忽然問。
玉瓊心中嘆氣,“二小姐安全抵達欽差隊伍,有玉瓏在,會保護好她的。”
“那就好。”蘭傾旖放下心來,轉頭看向白石山脈,彷彿在衡量猶豫什麼,她眼中漸漸浮出奇異的光彩,喃喃低聲道:“我總覺得,這事似乎不會如我想象中那麼順利……”
“嗯?小姐,你說什麼?”玉瓊愕然睜大眼睛,問。
“沒什麼。”蘭傾旖微微搖頭,“火油和藥油準備好了嗎?”
風很乾燥,看來最近都不會有雨,漫天飛揚的塵土夾雜着細碎的沙石撲來,捲起霧濛濛的沙障。
“小姐要帶上嗎?”玉瓊問。
“嗯。抓緊時間佈置吧!”蘭傾旖看一眼平康王府的方向,神情有幾分奇特。
枝葉茂密,掩映如蓋,比較隱蔽地遮住人影。
三人都換上草綠色衣服,拎着藥油來到直聳入雲的斷壁前。
“再往前走就是狼谷,正面進去會被哨狼發現,一旦它受驚報警,成百上千的狼都會衝出來,圍攻之下小隊人馬肯定擋不住。”
“而這斷壁極高,能翻過去的必定是輕功極好的武林高手,這樣的人肯定不會多。最起碼沒人能一次性帶來這麼多。”韋淮越看着斷壁,補充道。
“難怪平康王有恃無恐。”玉瓊嘆氣。
蘭傾旖輕笑,“不過撞到我們手中,算他倒黴!”
這斷壁雖高,但對她的難度不大,她利落地斬斷滕蔓纏住玉瓊腰部,牽住藤蔓另一端,手腳並用,敏捷迅速地爬上頂端,拉了拉藤蔓。
玉瓊會意,藉助她的勁力爬上去。
韋淮越如法炮製,最後才站到崖頂。
到了頂部,他纔看清底下的場景。濃密的綠蔭如蓋,扇子般展開,密密麻麻地遮住陽光。又像綠色的屋頂,擋住他們的視線。明亮燦爛的陽光艱難地照進樹蔭時,只餘星星點點的指甲蓋大小的光斑,散落在土地上,宛若細密的雨絲。
整個狼谷低窪如盤,被繁茂濃密的樹木遮擋得嚴嚴實實,再好的視力也別想看清裡面的情形。
“真是好地方。”玉瓊兩眼發直,喃喃自語:“難怪平康王會選中這裡。”
蘭傾旖不語,帶着他們往右側山崖走了幾丈,回頭問她,“覺得怎麼樣?”
玉瓊牽住頸間的紅繩,拉出掩在衣服裡的哨子,“好了。我們下去吧!”
三人動作利落地潛入狼谷,落地後飛快上樹。玉瓊口中銜着哨子,盯着下面的谷地,眼神凝重,不斷吹出嗚嗚如尖嘯的哨聲。
那聲音怪異而低沉,尾音悠悠,剎那傳出老遠。韋淮越眼尖地看見林子裡異常的樹葉搖動。
馭獸術其實特別複雜,光口音就分數百種,連教玉瓊這門技藝的蘭傾旖本人都沒學全。反倒是玉瓊,這個幼年受家中悉心教導培育的女子,有韌勁有悟性,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三人停留的樹枝正對黑黝黝的洞口,濃墨般的草色中掠過淡淡的腥風,樹叢中亮起點點綠光,如千萬只螢火蟲緩緩出現,草葉紛紛向前倒下,綠光在其中眨動,如綠色燈燭在風中閃爍,掩映在黑沉沉的洞穴裡。
蘭傾旖和韋淮越對視,不約而同地閉氣凝神,悄悄地躲進濃密樹蔭中。
低沉怪異的哨聲未絕,頭狼已弓起身子低低咆哮,似在躍躍欲試準備攻擊。
三人都沒理睬,安靜地等着。
哨聲迴響,狼嚎聲也緩緩響起,由低到高,聲音連成一片。
蘭傾旖暗暗抹了把冷汗,和韋淮越對望一眼,心裡都在慶幸:還好這附近沒有其他人,不然聽到這麼大的狼嚎聲,恐怕後半生非得夜夜和噩夢相見歡。更幸好這裡和前山隔得遠,不然讓人聽見難免引起騷動。
此時的蘭傾旖無比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早在出赤陽城後就把赫連無憂送走,不然她只怕頂不住這樣的壓力。自己都覺得扛不住,何況是她?
半晌,狼羣退散到洞口,低嗥聲漸漸停息,狼爪刨着地面,喉嚨裡有低低的怪音迴響。
成了。
蘭傾旖長舒一口氣。控制住頭狼,整個狼羣都會聽話。
哨聲嗚嗚不絕,狼羣卻漸漸安靜下來,各自返回自己的洞穴。
樹林中漸漸寂靜。
蘭傾旖默默地看着洞口,心說總算不用被狼羣圍攻了!
她悄悄走回韋淮越身邊,“怎麼樣?”
韋淮越動作利落地刨開鬆軟的地面,用火藥悶炸地皮,炸出不規則的坑洞,和管道截口。
“你進得去嗎?”韋淮越無奈地問。
蘭傾旖瞟一眼截口,眉頭微蹙。
這截口太小,就算再怎麼縮骨,以他們的體型,也進不去。畢竟縮骨縮的只是骨頭之間的縫隙,而不是骨頭的大小——他們又不是神。
“除非是精擅縮骨的小孩子,不然誰也進不去。”玉瓊跟過來,對着那窄小的管道截口嘆息。
即使有可能,但問題是哪個小孩子能在那種年紀練成這麼高的功夫?又不是侏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