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蓉嫌惡把英哥兒抱起來,不恥道:“真亂套!”
覃煬不想爲別人的事破壞自己的好興致,接過英哥兒,對他笑:“走,帶你看矮馬,我們先挑,挑好要馬場存貨。”
英哥兒到底是孩子,一聽真給他買矮馬,喜笑顏開,剛纔的小風波拋到九霄雲外,連連說好。
溫婉蓉說她不去了,要回去照顧颯颯。
覃煬說隨便,獨自帶着英哥兒往馬廄走。
英哥兒的聲音飄過來:“爹爹,剛纔那個人好討厭。”
覃煬替他做主撐腰:“以後他再敢找麻煩,你就告訴我。”
英哥兒連嗯兩聲,拍馬屁道:“爹爹,那個人好像很怕你。”
覃煬哈哈大笑,說怕他的人多了去了。
溫婉蓉聽爺倆對話,哭笑不得。
不過經宋瑞一攪和,因禍得福,促進覃煬和英哥兒的關係。
溫婉蓉發現英哥兒眼裡又流露出無比崇拜的神色,緊緊盯着覃煬,說話不像之前生分,一個勁爹爹,爹爹叫得親熱。
她想這樣也好,心裡一顆石頭落下,轉身去茶樓照顧颯颯。
颯颯從剛纔等困了睡着,不管外面多鬧,照睡不誤。
溫婉蓉抱她的時候,小丫頭下意識往懷裡拱了拱,乳孃在一旁笑,說姑娘還是和孃親,說平日只要溫婉蓉去老太太屋裡,颯颯聽見門廊下的腳步聲就吵着要出去。
溫婉蓉只笑不語,寵溺看着懷裡沉睡的小臉,不知爲何想到牡丹和英哥兒,輕嘆口氣。
然而在颯颯的小世界裡除了睡就是吃。
覃煬和英哥兒一直未回,颯颯睡醒了,先一頓起牀氣,皺着小眉頭趴在溫婉蓉肩頭,誰也不理,過了一會,氣消了,開始活躍。
她對着溫婉蓉甜甜一笑,糯糯喊聲娘,然後張口“啊”,意思要吃。
乳孃會意,趕緊把隨行帶的一包糕點拿出來,颯颯自己挑一塊,捏在手裡,一口接一口吃,吃完還要。
溫婉蓉不給,軟言細語:“颯颯,一會跟爹爹還有哥哥吃午飯,我們不吃了。”
覃颯颯肚子餓,纔不管誰回不回,不給她點心,她就鬧,扭着小身子,不顧場合又嚷又叫。
溫婉蓉不高興,怕吵到別人,抱出去,站在差樓外訓她:“姑娘家家的,愈發沒規矩!亂喊亂叫什麼?”
颯颯壓根不怕她,反正不填飽肚子,就鬧,就吵,還哭。
溫婉蓉板起臉也沒用,她越不給,颯颯就越哭得兇。
哭到覃煬和英哥兒回來,繼續哭她的,誰的面子也不給。
覃煬就怕颯颯哭,哭得他頭大,埋怨溫婉蓉:“她懂個屁,要吃就吃,你限制她做什麼?”
溫婉蓉白他一眼,說就知道寵,把孩子寵得無法無天。
英哥兒挺懂事,知道颯颯餓了,跑去找乳母要了點心過來,遞給颯颯。
颯颯一見吃的,立馬不哭,立馬大雨轉晴,翻臉比翻書還快。
溫婉蓉對覃煬哼一聲:“我說什麼來着,她就是假哭,知道哭就能達到目的,都是你慣的!”
覃煬摸摸英哥兒的頭,又逗颯颯,笑起來:“還知道詐降,嗯,是覃家人。”
英哥兒把話聽進心裡,仰頭好奇問:“爹,什麼是詐降?”
覃煬牽着他進茶樓,說:“兵法一種,以後會教你。”
英哥兒哦一聲,繼續問:“也教妹妹嗎?”
覃煬說不教,只教他。
英哥兒受寵若驚,抱着覃煬的腿,笑得開懷。
覃煬坐下來,給他倒杯茶,很認真地說,他必須好好學,以後還要教弟弟們。
英哥兒頓時使命感十足,水都不喝了,雙手握着杯子直點頭。
溫婉蓉在一旁聽着沒說話,心思覃煬大概會把嫡出長子的位置傳給英哥兒,纔會說這番話。
她想了想,把英哥兒叫過來,揹着覃煬輕聲說:“英哥兒,爹爹對你給予厚望,你以後一定好好聽爹爹的話知道嗎?”
英哥兒嗯一聲,重重點頭。
覃煬聽見也當沒聽見,灌口茶,無聲笑起來。
原本打算一家人離開馬場,去聚仙閣吃頓便飯再回府。
覃煬走到門口,正好碰見宋執。
宋執來不及跟溫婉蓉還有兩個小傢伙打招呼,被拉到一邊。
覃煬大拇指往後一指,不大高興道:“你把宋瑞那王八蛋帶出來幹什麼?”
宋執大呼冤枉:“就他那狗德行,我帶姑娘,也不帶他。”
“他怎麼跟老子說,你有事晚點來,他先來?”
“你們碰到了啊?”宋執會意,咳一聲,說出原由,“宋瑞說齊佑約他來馬場,問我來不來,我想齊佑現在在都察院辦事,認識結交一下也沒壞處,多個朋友多條路。”
覃煬知道齊佑,但對齊家人敬而遠之:“宋瑞和齊佑關係好嗎?我以前怎麼不知道?”
宋執拍拍他的肩,有些無奈道:“別說你,他什麼認識齊佑,我都不知道,以前覺得他不學無術,娘們嘰嘰,瞧不上,近兩年這小子竟結交些官場上的朋友,還帶到府裡介紹我爹認識,倒給三房的婆娘長不少臉。”
覃煬心知肚明:“你娘又跟你抱怨?”
宋執心浮氣躁抓抓頭髮:“這還用說。”
覃煬勸他:“你趕緊聽表叔表嬸的話,正兒八經找個女人,成婚成家,屁事沒有。”
宋執推他一把,煩道:“滾滾,少他媽幸災樂禍,我爹不就想孫子嗎,明兒我在外面抱一串回去,孝敬他老人家!”
語畢,頭也不回離開。
覃煬看着他背景揚揚眉,尋思誰家不是一堆稀爛,覃家一個覃昱比宋家十三房姨娘的威力大得多,還不是得硬着頭皮上。
上馬車時,他考慮到溫婉蓉腰傷剛好,先上去把孩子一個個抱進去,溫婉蓉站在車邊無事,掃了眼馬場門口來來往往的人流,倏爾目光停了停,看清遠處從馬車上下來的兩人。
男的她不熟,不過女的,正是四姑娘。
溫婉蓉視線又瞟向男的,猜想應該是齊佑。
“看什麼呢?”覃煬叫她一聲,拉她上車。
溫婉蓉鑽進車裡,對身後說:“可巧,我剛剛看見四姑娘和她夫君齊御史也來了。”
覃煬說知道,把宋執的話挑重點說:“宋瑞約的局,宋執特意來結交朋友。”
溫婉蓉失笑:“我說宋執今天怎麼沒帶姑娘在身邊。”
覃煬鑽出馬車,說都餓了,去聚仙閣邊吃邊說。
聚仙閣一向高朋滿座,覃煬快馬加鞭,先去訂好雅間,點好菜等溫婉蓉一行人。
估摸前後不到兩刻鐘的時間,溫婉蓉帶着兩個孩子和乳孃找到他。
大人和小孩都餓了,乳孃沒上桌,在旁邊矮几上另外點了菜先吃,吃完把颯颯抱過去餵飯。
溫婉蓉騰出手,給英哥兒夾菜,轉向覃煬,繼續剛纔的話題:“看來宋執也懂輕重緩急,我以爲他整天沒正經。”
覃煬嚥下嘴裡的飯,喝一大口茶,道:“我早就說過,宋執心裡有數,曾經有次祖母在飯桌子上提起他,直搖頭,說表叔把他耽誤了。”
溫婉蓉微微一怔:“祖母替宋執說過話?”
覃煬夾一筷子菜,放飯上:“早年宋家和覃家一樣,爲皇太祖打江山,等到祖母那輩,壯年男人全部戰死,聽祖母說,那個時候宋家只剩表叔一根獨苗,表叔大概一心想多生幾個兒子,壯大門楣,結果生兩兒子,沒一個如意。”
溫婉蓉不想小孩子聽見家族中的是是非非,叫英哥兒快點吃,吃完陪颯颯去玩。
英哥兒很聽話加快吃飯速度,吃完後,擦乾淨小嘴,像小大人一樣說一聲請爹孃慢用,溜下凳子,跑去另一邊找颯颯和乳母。
溫婉蓉看了眼兩個孩子,接着剛纔話說:“宋執這樣,表嬸就不說說表叔?”
覃煬擺擺筷子,嘆氣:“表嬸管得住,還能十幾房姨娘?”
說到這,他想起什麼道:“我印象最深刻一次,我爹帶我哥去練武場比試,我哥騎射,十箭,把把中紅心,別人都豎大拇指稱讚,唯獨宋執他爹。”
溫婉蓉問:“他爹怎麼了?”
覃煬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表叔說,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真上戰場,誰還站着給你打?”
典型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溫婉蓉噗嗤笑出聲,一個勁說宋執他爹太可愛了:“表叔這麼說,你爹沒生氣?”
覃煬:“氣啊,有什麼用,我爹當時已經是護國大將軍,朝野上下誰人不知,再說又是親戚,爲了兩家不傷和氣,就算了唄。”
溫婉蓉挺無語:“表叔想要什麼樣的兒子?或者說,怎樣的孩子才能讓他滿意?”
覃煬聳聳肩:“不知道,我之前跟你說過,天曉得表叔怎麼想的,什麼樣的兒子才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
溫婉蓉給他剝蝦:“所以宋執這樣,也不能全怪他,上樑不正下樑歪。”
覃煬叫她別多管閒事,瞥一眼英哥兒:“眼下我們自己都是泥菩薩,趕緊吃飯吧。”
溫婉蓉心思,今年是怎麼了?
流年不利?
正思忖,覃煬一句話把她的思緒拉回來:“阿瑾給我來信,說樟木城局勢緊張。”
溫婉蓉一愣,聲音壓低,湊近道:“樟木城在備戰?”
覃煬搖搖頭,叫乳母把兩個孩子帶到外面走一走,消消食,等雅間只有兩人,纔回答:“阿瑾沒詳說,字裡行間的意思是先從邊界直接調兵去雁口關,做第一批部署。他來信問我大軍及糧草什麼時候過去?”
溫婉蓉心裡一沉,把手裡剝了一半的蝦放在碗裡,邊用配好的去腥姜水洗手,邊問:“之前不是說使臣去談嗎?沒談好?”
覃煬也沒吃飯的心情,放下筷子,雙手交叉擱在桌邊,嘖一聲:“談個屁,使臣是虛晃,皇上意圖將雁口關的邊界向西伯推進五十里,西伯傻嗎?答應了跟割讓土地有什麼區別?”
就好比,別人扒了你家院牆,佔你家的園子,你家地,換誰誰樂意。
溫婉蓉很不解:“我每日進宮,見宮裡一派祥和,外族進貢的東西,一部分撥給大宗正院按份例分給各宮各苑,一部分入國庫,沒覺得哪裡不好,爲何要侵略他國?”
“你問我,我問誰,”覃煬分析,“也許皇上見不得西伯發展太快,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溫婉蓉覺得這叫沒事找事:“西伯又沒招我們惹我們,爲什麼要主動出兵?”
覃煬笑,伸手摸她的臉:“所以我說你婦人之仁,你還不服氣。”
溫婉蓉擋開他的手,叫他在外面注意一點。
“等西伯進攻,就晚了。”覃煬不摸臉,又在白嫩的手上摩挲來摩挲去,“還有,你覺得西伯真沒動靜嗎?沒動靜,覃昱和牡丹怎麼混進燕都的?”
溫婉蓉抽回手,會意道:“兩國間都有細作盯梢?”
覃煬揚揚眉,不置可否:“你以爲皇上只會硬拼?”
提起細作,他想到這幾日早朝發生的事,問溫婉蓉:“你最近在宮裡聽到什麼風聲沒?”
溫婉蓉被問得一愣:“什麼風聲?”
覃煬笑帶幾分深意,只說:“自從牡丹進宮,一連多日,皇上早朝遲來半個時辰。”
溫婉蓉自從嘗過男女之事後,對這番暗示心領神會,卻疑惑:“後宮進入一位妃嬪,少不了給太后請安,但太后並未提及半句,仁壽宮的嬤嬤也沒提,我估摸皇叔未做任何封賞。”
覃煬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發出有節奏的輕敲聲:“證明皇上還沒查明牡丹的底細。”
說到這,他告誡溫婉蓉:“總之你最近也小心點。”
“你不是說這事齊淑妃不會出賣我嗎?”溫婉蓉心裡也沒底。
覃煬說跟齊淑妃無關:“你每天別在宮裡待太久,定省完就回來。”
溫婉蓉點點頭,說知道。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皇上因美色遲到早朝的事,沒隔幾天傳到仁壽宮。
溫婉蓉因爲天天來仁壽宮定省,宮裡行走的嬤嬤婆子對她恭敬有加,任由隨意進出。
她前腳剛跨進正殿的門,就聽見裡屋傳來嬤嬤的聲音:“太后,皇上難得遇到中意女子,願意夜夜恩寵,未必不是好事,您也希望子嗣昌盛。”
太后語氣不鹹不淡:“中意?後宮佳麗三千,偏偏中意一個優伶?”
嬤嬤還想勸,被溫婉蓉的輕咳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