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痱子也是我的事。”
“老子是好意。”
“謝謝!不用你好意!”
“哎,發現你現在特別愛頂嘴,以前你很溫柔啊。”
“溫柔被狗吃了,不對,被你吃了。”
覃煬笑出聲:“溫婉蓉,你過來,西屋真的熱,睡一晚會長痱子。”
溫婉蓉犟勁上來,說不過去,就不過去。
覃煬問:“真不來?”
溫婉蓉不迴應。
覃煬熬不住,說再不來就睡了。
溫婉蓉還是沒說話。
覃煬猜她肯定一肚子怨氣沒消,沒勉強,翻個身睡自己的,等睡醒明天接着哄。
他睡得太熟,一覺天光,醒來時,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壓他手上,覃煬下意識動了動,睜開眼,就看見一個極熟悉的臉蛋趴在枕邊,一隻纖纖玉手與他緊緊十指相扣。
大概怕吵醒對方,溫婉蓉坐在地上,就這麼倚在牀邊睡。
覃煬睡一覺,感覺恢復不少,滿眼心疼摸摸她的臉,輕手輕腳把人抱到牀上,摟在懷裡。
溫婉蓉蹙蹙眉,極輕發出一聲叮嚀,下意識往懷裡鑽。
覃煬拍拍她的背,嘆嘆氣,心想以後儘量都依着她,她確實爲他付出很多。
而溫婉蓉睡着時一個態度,醒來後變成另一個態度。
她覺得熱,睜開眼,就看見覃煬的下巴抵在她額頭上,一把推開他。
覃煬莫名其妙被推醒,再反應過來,溫婉蓉已經起身坐牀邊,找鞋子。
他笑:“哎,昨天是你自己半夜跑過來的。”
溫婉蓉裝聽不見,只顧穿鞋。
覃煬一隻胳膊摟住她的腰,不讓走:“我病了不用早朝,一起睡會。”
溫婉蓉不領情:“我醒了。”
覃煬說:“就當陪我。”
“不陪!不陪!”溫婉蓉轉頭瞪他一眼,又指向門外的剪影,“牡丹來給我請安,要她陪你!”
覃煬無語:“哎,你要她回去吧,我們倆睡覺,要個外人站門外,怪彆扭。”
溫婉蓉立馬不高興:“你心疼了?”
覃煬叫她祖宗:“老子心疼,就要她進來睡,站門口乾什麼。”
溫婉蓉眼睛都睜圓了:“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覃煬馬上改口:“沒,沒,你不要誤解我的意思。我是說……”
說後面的話還未出口,溫婉蓉甩開他的手,直接起身:“行,你要她進來睡,我成全你們兩個!”
覃煬一看她動真格的,趕緊起來,把人拉回來,不要臉的口無遮攔:“別別別,我沒穿衣服,弄個女人進來,我怕羞。”
溫婉蓉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要他放手:“你怕羞?你連羞字怎麼寫的都不知道吧!”
覃煬就怕餘氣未消又添新氣,順毛摸:“知道,知道,等吃完早飯,我給你寫個羞字,裱起來。”
“你有毛病啊!”溫婉蓉問他會不會說人話。
覃煬想,只要別把牡丹弄進來添亂。就是要他學兩聲狗叫,也認了。
總歸,溫婉蓉是氣,不是不愛,被覃煬三下兩下嬉皮笑臉,再加死乞白賴磨得沒脾氣。
她在八仙桌旁坐下來,覃煬去西屋拿外衣服過來,叫她穿上。
溫婉蓉白他一眼,一把拽過衣服:“你以後少碰我的東西!”
覃煬想人都是老子的,還在乎幾件破衣服,面上笑:“好,好,你說不碰就不碰,我這不是怕你累,幫你拿過來,看我多誠心。”
溫婉蓉哼一聲,穿好衣服,打算開門。
覃煬哎一聲。
溫婉蓉不悅回頭:“又什麼事?”
覃煬指指光溜溜的上身:“你不伺候老子穿衣了?”
溫婉蓉說沒殘廢。自己穿。
覃煬抓過自己衣服,跑她面前,一把塞她手上,說不管,她把他曬病了,就得負責。
溫婉蓉把他衣服往桌上一丟,說愛穿不穿。
覃煬趁其不備,從後面一把摟住溫婉蓉的腰,不讓她走。
“不伺候老子穿衣,你哪都別想去。”
溫婉蓉使勁拍他手,無濟於事:“你放開我!放開!”
覃煬不管:“伺不伺候?”
“不伺候。”
“不伺候不放。”
“潑皮無賴!”
“就是,反正我光着身子,不能出去。”
“那是你,我又沒光着。”
覃煬壞笑:“你想光着啊?好啊,老子幫你脫。”
說着,他手順着衣襟摸進去。
溫婉蓉一把按住,回頭瞪他:“你手放哪?下去!下去!”
覃煬振振有詞:“老子摸摸你傷口好了沒,你不要歪想。”
到底誰歪想?
溫婉蓉冷冷盯着他:“我傷口在左肩。你摸右邊幹什麼?”
覃煬裝無辜哦一聲,換手摸。
溫婉蓉煩了:“你幹什麼!一大早的!”
覃煬一手緊緊摟住她的腰,一手來回遊移,不忘評頭論足:“哎,你好像瘦了,手感沒有剛生颯颯那時好了。”
“不要臉!”溫婉蓉大力掙脫,推開他,“都是被你氣瘦的!”
覃煬變狗皮膏藥,推開又黏上來,抱住不鬆手,樂不可支:“彆氣,彆氣,再把你養回來就是了。”
溫婉蓉推不開,只能作罷,低着頭,靠他肩膀上,突然安靜下來,說:“你就會欺負我。”
覃煬愣了愣。收了笑,正色道:“沒欺負你。”
他覺得肩膀上有熱熱的,溼溼的,嘆氣,一下一下順她的背:“怎麼又哭了,以前是我不好,我以後都依你,說到做到。”
溫婉蓉明顯帶着鼻音:“你以前也說過這樣的話,都沒做到。”
覃煬把人往懷裡抱了抱,聲音低沉又沙啞:“你說的,我哪次沒聽,你現在跟我又吵又鬧,也就是你,換個人老子早叫他滾蛋。”
溫婉蓉擡起臉,眼淚往外冒:“那我滾蛋好了!”
說着,她推開他要走。
覃煬就不撒手。
拼力氣,溫婉蓉完全是弱勢羣體。
她掙扎一會,就不掙扎了,聲音低低的,小小的,帶着哭腔:“你放開我。”
覃煬騰出一隻手給她擦眼淚:“放了,老子怕你又跑了。”
溫婉蓉蹙蹙眉,別過頭:“反正你也不在乎我。”
“怕你跑還叫不在乎你。”
溫婉蓉徹底哭出來:“你在乎還做戳我心窩子的事!我那麼愛你!你做什麼叫人事嗎!”
覃煬看她哭,知道她心裡憋着那口氣終於撒出來,他也鬆口氣:“是,是,我知道,這事傷害你,你看我不是盡力彌補,寧可曬病,給你解氣嗎?你聽聽我嗓子,大夫說起碼三天。”
溫婉蓉凝噎說不出話。
覃煬心疼拍拍她的背,把人摟緊,想說什麼沒說出口,最終化爲一聲嘆息。
溫婉蓉抵在他頸窩處,放聲大哭。
她想覃煬是她一人的,誰都不能搶走,不管過去現在還是將來。
不是說好葬一起嗎?
這纔到哪?
她十六,他虛歲二五,他們還有好長的路要走,怎麼自從颯颯出生後,兩人就沒順心過,接下來幾十年要怎麼過?
是不是走不到頭?
溫婉蓉緊緊摟住覃煬的脖子,緊緊摟住,除了哭就是哭。
她想覃煬惹哭她多少次,她每次都輕易原諒他,纔不珍惜!
她再也不要原諒他!
再也不原諒……
明明打算老死不相往來,可三更半夜還是忍不住跑到東屋看他,握着粗糙的大手睡着。
到底是習慣?
是愛?
還是割捨不下?
溫婉蓉自己也分不清。
覃煬一直沒說話,就抱着她,任她哭。
斷斷續續的哭聲接連傳到門外。
牡丹站在門廊下,聽得一清二楚,她微微蹙眉,覃煬到底說什麼。她沒聽清,但她從未聽過他對哪個女人用如此溫柔語氣,就連他們關係好的時候,也沒有。
看來不可一世的混世魔王,終於遇到降他的那個人。
牡丹心底泛起一絲絲酸,又很快平復。
他不是她心中的真命天子,她亦不是陪他相伴到老的那個人。
可覃煬找到陪伴一生的那個人,她呢?
她的天子何時才能接納她?
牡丹擡眸,望向辰時的朝陽,深深吸口氣。
“牡丹姑娘,老祖宗說送您回小宅,馬車在垂花門外備好了。”
不知何時,冬青過來,站在門廊下朝她淺淺一笑。
牡丹點點頭,跟着冬青離開。
屋裡兩人還抱在一起。
溫婉蓉哭累了,靠在覃煬的肩上時不時抽咽兩下。
覃煬長手長腳,一手抱溫婉蓉,一手去夠八仙桌上的絲帕,遞給她,問:“我擦還是自己擦?”
溫婉蓉瞪他一眼,心想幫她擦一下會死啊!
覃煬馬上會意,笑起來:“好,我擦,我擦。”
然後輕一下重一下,根本不會用帕子。
最後還被溫婉蓉嫌,她奪過去自己擦,小聲罵句笨。
覃煬無語,他個大老爺們,會用帕子才奇怪吧!
不過只要溫婉蓉解氣,笨就笨吧,總比三伏天曬太陽強。
覃煬怕她哭狠了,上火中暑氣,好聲哄:“哎,我把衣服穿好,把堂屋的門打開,裡屋好熱,通通風。”
溫婉蓉吸吸鼻子,輕嗯一聲。
說不伺候覃煬穿衣,哭完了,還是歸她伺候。
覃煬也沒像以前,站着不動,他扣上面釦子,她扣下面釦子。
他猶豫半晌,跟她商量:“哭也哭了,鬧也鬧了,和你說個事。”
溫婉蓉嗓子哭啞了:“你說。”
覃煬遲疑片刻:“先說好,老子說了,你不許鬧脾氣啊。”
溫婉蓉白他一眼,扯了扯衣角,抹平皺褶:“那你別說了。”
覃煬立刻笑起來,拉住她胳膊:“說,說。”
“你說啊,我聽着。”
“哎,我說牡丹請安這事算了,天天跑來,看着不煩啊?”
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什麼意思?!”
“哎哎,說好不鬧脾氣的。”
溫婉蓉轉身就走。
覃煬跟在後面:“我不是向她說話,我不想見她。”
溫婉蓉倏爾停下腳步,回頭擰眉:“你爲什麼不想見她?你們不是過去了嗎?心虛啊!”
覃煬暗罵自己嘴賤:“我心不虛,腎虛行不行?哎,這事你答應信我的。”
溫婉蓉臉色都變了,呼啦一下打開門,沒看見牡丹的身影,喊了聲紅萼。
“牡丹人呢!”她語氣極差。
紅萼縮了縮脖子:“冬青姐姐說,老太太叫管家備好馬車,送牡丹姑娘回去了。”
老太太發話,溫婉蓉沒話說,但覃煬提要求就不一樣。
她打發走紅萼,轉身進屋,也不理覃煬,拿了兩件颯颯的玩具就要出門,被覃煬攔住。
“哎,我隨嘴一說,真生氣了?”
溫婉蓉白他一眼,不想理。
覃煬不放手:“溫婉蓉,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向着她說話,就是覺得彆扭,我不想看見她,哎,老子就不能有看不順眼的人?”
“你現在看不順眼?之前不是喜歡人家嗎?”
“之前少不更事。”
“編,接着編。”
“溫婉蓉,這事我有必要跟你編嗎?我都坦白告訴你怎麼回事,就因爲沒什麼,纔不想碰面,免得尷尬。”
“你個厚臉皮,還怕尷尬?!”溫婉蓉氣笑了,“到底你怕尷尬,還是看不慣,捨不得我刁難牡丹,你自己心裡清楚!”
覃煬沒有捨不得,但確實不願見溫婉蓉刁難人。
有些話他沒法和她挑明,實際上,他和牡丹的關係存在一絲微妙聯繫。
而且兩人關係不錯那段時間,他隔三差五去牡丹那午睡,有時喝多了也留宿,但每次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醒來,他褻衣褻褲完好,所以一直沒鬧明白,到底和牡丹發沒發生那事。
發生了?
褲子穿得好好的。
沒發生?
他都不信自己清心寡慾。
再當他看到牡丹的兒子,再把之前的事都尋問一遍,心裡很不自在。
偏偏這種不自在不能說,覃煬不知道牡丹怎麼看待他們之間關係,他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然而面對溫婉蓉的責問,也不知如何回答妥當。
“這事就不能算了?”覃煬拉着她,不讓走,繼續商量。
溫婉蓉擡眸,一字一頓道:“想都別想!”
商量無果。
覃煬認命:“好,好,你想怎樣怎樣。”
溫婉蓉甩開手,瞪他一眼,轉身頭也不回離開。
覃煬一個人坐在堂屋的搖椅上,有一下沒一下來回晃動,尋思是不是又把溫婉蓉得罪了。
事實證明,他的確又得罪了溫婉蓉。
溫婉蓉一天都在老太太那邊帶颯颯,午飯沒回來吃,晚飯吃沒吃不知道,反正回來就拿了本書坐到門廊下納涼,一句話不跟他說。
覃煬白天有下人伺候,下人見溫婉蓉回來,很識相退出去。
然後不管覃煬跟溫婉蓉說什麼,她一句話沒有,就晾着他,直到夜裡。也沒有一句話,去西屋榻上睡了。
覃煬睡到半夜醒了,想偷偷把人抱去東屋一起睡,被發現,不知溫婉蓉哪來的勁,一下子把對方推下榻。
摔得覃煬屁丫子都是火。
接下來半宿,誰也沒理誰,各自睡各自。
隔天一早,覃煬故意比她醒得早,發現牡丹已經來了,獨自悄悄開門,叫人回去。
牡丹沒想到他會出來,愣了愣,又看了眼屋裡,低聲問:“夫人不會同意吧?”
覃煬擺擺手,要她別管:“你走吧。”
牡丹遲疑一下,說了聲謝,轉身離開。
溫婉蓉醒來時。外面早沒人影。
她再回頭看一眼淡然自若吃早飯的覃煬,頓悟過來,瞬間肺都快氣炸了。
溫婉蓉想,她昨天哭了白哭,夜裡沒理他,第二天立馬報復。
她想好好好,既然捨不得舊情人受難,她一定變着花折磨牡丹!
溫婉蓉沒吃早飯,午飯時怕老太太看出端倪,這頭說回去吃飯,那頭跑到後院坐了一中午,發了半個時辰的呆。
她一邊發呆,一邊絞着手裡的帕子,腦子空的,心是酸的。
中午的太陽又毒又熱,所有地方都曬得熱烘烘。
再等溫婉蓉想回去時,一站起來就覺得頭暈噁心,視線天旋地轉。
她沒轍,看到一個下人,叫人扶回去。
覃煬以爲她在老太太那邊吃飯,沒理會,正打算吃完飯睡午覺,就聽見院裡有人着急叫二爺。
他出去一看,溫婉蓉臉煞白,整個人軟綿綿窩在遊廊的長椅上,一動不動。
“怎麼回事?”覃煬幾個箭步衝過去,一把把人抱起來,往房裡走。
下人跟在身後,小跑道:“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路過後院被夫人叫過去時,夫人已經這樣了。”
覃煬把溫婉蓉放在牀上,趕緊解釦子,脫衣服,急道:“叫小廚房煮綠豆湯!快去!”
下人應聲,趕緊離開。
覃煬脫完衣服,又倒杯涼茶過來。餵了兩口,心疼問:“中午這麼熱,你跑到後院去幹什麼?就算躲我,也是我出去,你這身板哪經得起曬。”
溫婉蓉靠在他身上,不想說話,也沒力氣說話,別彆嘴,想哭沒哭出來。
覃煬知道肯定是爲早上的事:“我要她走,不也是爲了不給你添堵,你看着她心裡舒服嗎?”
溫婉蓉恨恨看着他,從牙縫擠出幾個字:“我不舒服,誰都別想舒服。”
覃煬無奈,話不好聽:“現在誰都沒不舒服,就你不舒服,曬中暑,舒坦嗎?”
“我不要你管。”溫婉蓉說話有氣沒力,擋了擋覃煬的手。沒擋開。
覃煬煩了,把兩隻手壓在牀上:“你他媽還鬧!”
“我就要鬧,我不要你管,我要回公主府。”溫婉蓉掙扎着爬起來,又被按下去。
“老實躺好!”
然後他就坐在牀邊,看着她,不讓她動,更不讓她起來。
再等小廚房送來綠豆湯,他逼迫她喝,溫婉蓉不喝,他就強行捏她下巴灌,還不喝,就壓着嘴對嘴喂。
溫婉蓉兩條腿亂蹬也無濟於事,喝一碗綠豆湯如同戰鬥,牀上的薄被被蹬到地上。
接下來又誰都沒理誰。
又隔一天,溫婉蓉從寅時初就睜眼等着,豎着耳朵聽動靜。
這次她比覃煬起得早,同樣輕手輕腳。悄悄開門。
牡丹候在門外,聽見門吱呀一聲,以爲是覃煬,先行屈膝福禮,低頭道一聲二爺早。
“是夠早的。”溫婉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牡丹一怔,忙改口:“夫人早。”
溫婉蓉不提昨天的事,只說:“估摸這會小廚房的早飯做的差不多了,你去提回來,伺候二爺吃飯。”
牡丹應聲離開。
溫婉蓉轉頭進屋,就看見覃煬站在堂屋的八寶閣旁,一臉不悅盯着她:“你覺得這樣有意思?”
她一笑,諷刺道:“天天吃飯多沒意思,今天玩點助興節目。”
“你想幹嗎?”
“心急什麼,一會就知道。”
覃煬心知肚明溫婉蓉要使壞,來不及阻止,就聽紅萼在外面問溫婉蓉,琵琶放哪?
“你拿琵琶來做什麼?”
溫婉蓉好似無意道:“要牡丹發揮特長,哄你開心。”
再等牡丹提食盒來。溫婉蓉把琵琶交給她,笑道:“彈好了,二爺有賞。”
牡丹垂眸,看神色似乎早已習慣,接過琵琶,找個位置做好,擡眸看向覃煬,輕聲細語問:“二爺想聽什麼曲子?”
覃煬哪裡有心思聽曲子,直接看向溫婉蓉:“還要不要老子吃飯?”
溫婉蓉說得輕描淡寫:“吃啊,你邊吃,牡丹邊彈,也讓我見識一下琴瑟和鳴是什麼樣子。”
覃煬當着外人面,不好跟溫婉蓉發作,對牡丹不耐煩:“彈!隨便彈,想彈什麼彈什麼。”
牡丹應聲好:“妾身就彈以前二爺常聽的曲子。”
溫婉蓉對覃煬冷笑:“沒看出來,還有常聽的曲子,覃煬,你會聽曲?我頭一次聽說。”
她話音剛落。牡丹開始撫弦奏樂。
頓時屋裡安靜下來。
覃煬黑着臉,吃着早飯,溫婉蓉坐一邊既不動筷子,也沒好臉。
等一曲彈完。
溫婉蓉指了指:“接着彈,把二爺喜歡聽的,今兒都彈個遍。”
“夠了!”
覃煬的筷子重重拍桌上,起身過去,一把奪過琵琶,扔到地上,不管溫婉蓉什麼表情,拉起牡丹的手腕就往外走。
牡丹看了眼呆若木雞的溫婉蓉,就被拉出屋。
兩人在路上,走到離垂花門還有幾步路,牡丹才甩開覃煬的手,退一步道:“二爺,你快回去吧,夫人好像不高興了。”
覃煬現在想到溫婉蓉就心煩:“先不提她,正好我有話問你。”
牡丹低眉順眼:“二爺請說。”
“那小孩到底是誰的?”
牡丹抿抿嘴,沉默下來。
她一沉默,覃煬心裡就有數。
他忽然笑起來,帶着幾分自嘲:“你之前對我好,因爲老子是代替品?”
牡丹繼續沉默。
覃煬下面的話問得很直白:“你跟老子睡過沒?”
牡丹猶豫好一會,搖搖頭。
覃煬頓悟:“是你屋裡的香有問題還是你的茶有問題?”
牡丹回答是茶。
覃煬說行,眼底透出兇狠:“牡丹,我最後問你,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他人現在在哪?是不是在你那裡?還有,你敢對外說出半個字,別怪老子無情!”
牡丹從沒被他兇過,愣怔片刻,很快反應過來,把一切責任都攔在自己身上:“二爺,放心,我真要說,就不會帶孩子回來,至於其他,全當妾身對不起您。”
“對不起我?”
玩鷹被鷹啄眼。覃煬頭一遭,他臉色一冷:“牡丹,老子念在小孩的份上,放你一馬,否則你別想出覃府大門!”
說完,他轉身就走。
牡丹緊抿下嘴,不管不顧追上去,拉住覃煬胳膊:“二爺,當初我對你不是沒真心,我只是……”
“只是如何?”冷不防不遠處傳來溫婉蓉的聲音。
覃煬愣了,牡丹也愣了,下意識快速鬆開手。
“都拉上了,扯上了?”溫婉蓉一步步走過來,神情極冷地瞥了眼牡丹,又瞥向覃煬,“聽見沒,當初人家對你有真心,你們打算再續前緣嗎?”
覃煬不知道溫婉蓉聽見多少,趕忙過去解釋:“溫婉蓉,剛纔是我氣急了,我們回屋說。”
“氣急了?”溫婉蓉站着不動,嘴上笑,滿眼寒意,“覃煬,你爲一個粉巷姑娘跟我氣急了?”
覃煬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完了,之前好不容易哄好的,白瞎。
他有些語無倫次:“不,不是,我們回屋說,我都告訴你,真的。”
溫婉蓉嘴角一揚,緩緩吐出幾個字:“我不想聽。”
而後她看向牡丹:“我聽說如果覃家不讓你入族譜,你是不會進覃府的是嗎?”
牡丹沒說話,向覃煬投去求救的目光。
溫婉蓉讀懂她的意思:“你覺得他救得了你?”
說着,視線轉向覃煬,咄咄逼人:“你要救她?還是二選一?”
覃煬簡直怕了:“不是。溫婉蓉,我跟她說幾句話,什麼都沒有。”
溫婉蓉哦一聲,點點頭:“你想說我無理取鬧,自作多情?”
覃煬說不是。
溫婉蓉不想聽,也不信,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嘴上說沒有,心裡肯定這麼想吧。”
頓了頓,她說:“好吧,既然你覺得我無理取鬧,我就無理取鬧一回給你看看。”
覃煬直覺不好:“你要做什麼?”
溫婉蓉對他一笑,視線又回到牡丹臉上,慢條斯理說:“我要剷平整個粉巷。”
話音一落,牡丹驚慌失措看過來:“不,不,夫人,妾身和二爺真的沒什麼,您不能因爲我連累整個粉巷。”
“爲什麼不能?”溫婉蓉笑出聲。隨即嘴角沉下去,“你知道我是誰嗎?”
牡丹搖搖頭。
覃煬使眼色,要牡丹走。
牡丹不敢走,就聽溫婉蓉說:“你真以爲我只是覃府的少夫人?”
覃煬拉她,被甩開。
溫婉蓉繼續說:“覃煬,好歹我是皇女,你拿一個下賤優伶作踐我,真以爲我沒辦法?”
“不是,溫婉蓉,剛纔我……”
“嗯,嗯,剛纔你只是一時之氣,其實心裡還是愛我的,”溫婉蓉把他想說的一字不落,說出口,“錯都在你,保證以後對我好,都依我。對嗎?”
“我……”
覃煬尋思,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溫婉蓉像上次一樣,把粉巷攪得天翻地覆。
也許粉巷真藏着他要找的人。
可眼下,怎麼說才能哄住她。
覃煬徹底沒主意。
溫婉蓉臨走前,丟下一句話:“覃煬,我會親自去大宗正院,要求和離!”
再後面,覃煬跟在後面說什麼,如何解釋,她一律當耳旁風。
她想,自己豬油蒙心纔會一次又一次原諒這個男人。
其實她就是故意氣他一下,沒打算讓牡丹繼續來,沒想到覃煬一天都等不了,生怕牡丹吃了虧。
溫婉蓉擦擦快要溢出眼眶的淚,心想她在他心裡不過如此。
說在乎,都是沒人對比的情況下,反正她就是他的下飯菜,替他懷兩個孩子。巴心巴肝對他好,結果就是傷她一次又傷一次,從身到心……無窮無盡。
覃煬追到屋裡時,溫婉蓉根本沒回去,直接轉道,從側門出去。
路上,她恍恍惚惚,不知道要去哪,在等反應過來,擡頭,來到大理寺門口。
溫婉蓉沒叫人通傳,到對面茶肆,隨意找個位置坐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等丹澤,還是堵這口氣,也許兩者都有。
從早上坐到中午,眼前的茶,就動一小口。
茶肆裡的粗茶,喝到嘴裡,全是茶渣子,她嚼了嚼,嚥下去。
然後想,一會碰見丹澤該怎麼開口,眼淚就抑制不住奪眶而出。
她不想哭,可心裡太難過,停都停不住。
茶肆掌櫃看她可憐,本想上來勸,被人攔住。
店小二機靈,一見是個藏青官服的男人,趕緊把大堂的客人都請出去,並拉着掌櫃去了後院。
頓時偌大的大堂,只剩兩人。
“夫人,你沒事吧?”丹澤走過去,坐她身邊,滿眼擔憂問。
溫婉蓉沒想到他真的發現自己,上一刻想好的說辭,這一刻全忘記,再看那雙琥珀色眸子,透出關切、焦急及小心翼翼。
她心裡最後一道防線徹底打破,想都沒想撲上去,摟着丹澤放聲哭:“丹澤,天底下只有你最把我當回事!”
丹澤被她哭愣了,也沒料到對方會抱上來,鼻翼間飄着清幽的木香,撥動心絃,而後他的手在空中猶豫一會,落在溫婉蓉背上,輕拍兩下,柔聲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溫婉蓉想,她跟他怎麼說,難道說覃煬爲一個粉巷優伶跟她翻臉發脾氣,還跟對方拉拉扯扯?
她不能說,因爲丹澤也做過伶人。
她怕說了,傷他自尊。
溫婉蓉不說,丹澤也不勉強。就陪着她,聽她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