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
院子裡的那些村民也都各回各家去了。
顧建國跛着腳將飯菜端上了桌子，先是朝着樓上喊了顧恆一聲，然後又不厭其煩的站在門後喊着還在拉着少數幾個村民吹牛逼的許紅
“好咯好咯，以後再聊，我家那口子喊我吃飯咯。”
聽見顧建國的聲音，許紅朝着幾個中年婦女說道，臉上的笑容遍佈
“紅姐好福氣哦，嫁了個好男人，平常都不用自己做飯，現在兒子又有出息！不像我啊，這日子一點盼頭都沒得！”
“誰說不是呢，我的日子要是能有許紅一半好過，半夜睡覺都得笑醒過來！”
聽着周圍奉承聲，許紅嘴角掛着笑，哼着《好日子》腳步輕快的朝着屋內走去，只留下背後一道道羨慕的眼神。
飯桌上。
許紅給剛坐下來的顧恆夾了一塊雞腿肉，然後笑着說道：“兒子，剛纔你跟那個啥子設計師講的是真的假的？你真要把咱家這老房子拆了重建？”
嘴裡還包着飯，顧恆含糊不清的迴應道：“是啊。”
“真要兩百多萬？”
聽到這個兩百多萬，一直安靜吃飯的顧建華接過了話茬：“還兩百多萬！剛纔你兒子跟我說了，200多萬隻是建一個主體！加裝修要五六百萬！”
“啥子？五六百萬！”
許紅一聽這話，連忙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目光帶着急切的望向了顧恆。
“真的假的？”
“真的啊。”
顧恆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剛準備再夾一塊雞肉，筷子就被許紅一把搶走.
“伱是要瘋哦！花五六百萬建房子，你是做皇宮？在裡面當皇帝啊！！”
沒想老孃的反應這麼大，顧恆只能低眉順眼的從老孃手中拿回筷子，無奈笑道：“這不是爲了讓你們住舒服點，也讓你們有面子一點嘛。”
這句話算是說到了許紅的心坎裡面去了.
或許顧建國不在乎什麼體面，但許紅還是很在乎的.
這一點從顧恆回家以後許紅的表現就能看出來
嫁給顧建國這麼多年，沒過上幾天舒心日子。現在生活條件都好了，看着別人家又是建新房、又是買車的，她只是嘴上不說，實際上心裡都快羨慕壞了
因爲顧恆的出息，這兩天是給足了許紅的面子，以往那些不算熟的人在路上都得停下來跟她打聲招呼，就算以前那些有矛盾的也是儘量避開她走
這種揚眉吐氣、挺直腰桿的滋味，讓她從顧恆回來以後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一想到這，許紅有些猶豫道：“那要不咱們建便宜一點？建個幾十萬的，然後我跟你爸在外面說你建了兩百多萬，怎麼樣？
只要我們一家人不跟外面透口風，別人哪知道我們家房子建了多少錢？”
“五六百萬，好多錢喏！我跟你爸幹一輩子也沒存到這麼多錢，花這麼多錢建房子，一想想我都捨不得。
你把這錢省下來，去外面買個好點房子不好？人家都說了，在大城市買房是投資，沒錢了還能賣了換錢。
老家的房子建了可賣不了錢！虧死了！”
看着老孃那精打細算的模樣，顧恆搖了搖頭道：“外面的房子你就別操心了，我之前不是打電話跟你說了嘛，我在杭城已經買了房子，花了一千多萬，等哪天有時間，我把你和我爸都接過去看看！”
之前許紅不相信顧恆買房是因爲不相信自己兒子的能力。
現在顧恆重新提起這件事，許紅眼裡全是深信不疑。
“買了房子就好.”
說着說着，好像又想到了什麼，許紅的怒火一下子就上來了。
“你現在大車也買了，房子也買了！啥時候娶媳婦哦？！現在我跟你爸還能幫你帶帶，等再過幾年，就老了帶不動了！”
一聽還沒聊兩句，話題又轉到了催婚上面，顧恆扒飯的速度瞬間加快，順便還朝老爸使了個江湖救急的眼神
顧建國見到兒子這幅模樣，也是冒着許紅的怒火開口道：“都吃快點，吃完了等會到村委大院裡面開會。”
果然，許紅的怒火一下子就燒到了顧建國的身上。
“一說結婚，你們父子倆都一個樣子！
做兒子的敷衍我！做老子的就知道當好人，搞得就好像我一個人是壞人一樣！愛結不結！反正不結婚絕後的又不是姓許的，是你顧建國！”
許紅是越說越來勁，也越說越委屈.
不過看着只悶頭扒飯，也不頂嘴的父子倆，一會功夫也就氣消了，重新撿起桌上的筷子，一邊夾菜一邊問向顧建國：“又去村委開什麼會？”
“還能開什麼會，我們村裡祠堂都塌了半邊了，一直說修祠堂，這籌錢都籌了幾年了，還沒個影子，不出意外今天開會應該還是講這件事。”
“這些人，一年到頭都在吹賺了多少錢多少錢的，現在讓他們掏錢修祠堂，全都萎了，一個比一個會哭窮！賺了錢連祖宗都不要了！自己家裡的房子建得好看的要命，祖宗的靈牌都快被塌掉的房子給壓住了！”
平常幾乎被人騎到頭上來都沒脾氣的顧建國在這件事上越說越氣，說到最後忍不住重重拍了下桌子.
他的思想很傳統，對這方面一直都很在意。
小時候顧恆要是在過年、清明這些日子亂說一些對祖宗不敬的話，總是會免不了捱上一頓打。
顧恆聽着老爸的話，也是少有的沉默，沒有多說。
他的性子很薄涼，活着的人裡面除了父母能讓他在意的都沒幾個，更別說那些已經死了幾十、幾百年的祖宗了，只不過是他們這裡的風俗如此，他只能選擇接受，要不然每年的上墳這些瑣事，他都不想去摻和.
“小恆啊，等會村子裡要籌錢，我能不能多出點？就拿你剛纔轉給我的錢。
你現在也出息了，也算是祖宗保佑，我想着多出點錢，早點把祠堂修好，讓祖宗能儘早落腳，咱們這些後代也算是盡孝了。”
說着，顧建國就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顧恆
不知不覺中，顧恆已經成爲了這個家的主心骨，就連顧建國想做什麼也得詢問顧恆的意見
顧恆聞言則是聳了聳肩，對於祖宗保佑這種話他是嗤之以鼻的，如果真的是保佑，自己那也是被系統保佑的，但也沒打算阻撓老爸，只要他開心就行。
語氣隨意道：“那錢本來就是轉給你用的，你想怎麼用都行，不夠了再問我要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
看見兒子支持，顧建國的心也是放了下來。
許紅聽着兩人的對話，忍不住問道：“兒子，你轉了什麼錢給你爸？”
還沒等顧恆回答，顧建國就自己揭了老底：“剛纔兒子轉了20萬給我，讓我把家裡欠的那幾萬塊錢還了，我想着還了錢還能剩個十多萬。
之前村裡說一戶是出3萬塊錢的重修祠堂的費用，現在兒子有出息了，我打算出兩戶的錢，出6萬，讓祠堂早點重修好。”
一聽這話，許紅頓時毛了。
一摔筷子道：“放你媽的屁顧建國！你好了不起喲！人家一戶連三萬都不想出，你還要出6萬！你是錢多得沒地方用哦！沒地方用給點我花花好不嘛！
你有本事用你自己的錢去捐啊，幹嘛用我兒子的錢？！我兒子跟着你從小苦到大，你幫了他啥子嘛？現在他自己有本事、出息了，辛辛苦苦賺點錢，你用他的錢去裝大尾巴狼？豬鼻子插大蔥，你裝什麼象！”
被許紅這一通亂罵，一直以來的都是以笑迴應的顧建國這次也沒忍住，同樣摔起了筷子，指着許紅的鼻子大聲道：“啥子叫我裝大尾巴狼？
小恆不姓顧？我祖宗不是他祖宗？人家都說光宗耀祖！啥子是光宗耀祖？這不就是光宗耀祖？！
我顧建國沒本事光宗耀祖，現在我兒子就本事了，多花點錢修修祠堂怎麼了？這個錢是花給老祖宗的，老祖宗在下面知道有小恆這麼一個有出息的後代也能昂着腦袋走路！”
正扒着飯的顧恆看着突如其來的爭吵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剛剛還和和睦睦的，怎麼一眨眼就吵了起來。
沒等顧恆去勸架，顧建國就一拍桌子，走向了門外.
許紅越想越氣，朝着門外大聲的嚷着：“狗屁光宗耀祖！我看你就是想當冤大頭！！”
只不過這次，門外沒有迴應，許紅只能氣呼呼的重新坐了下來.
“好咯好咯，有啥子好吵的嘛，我爸想多捐點錢就多捐點嘛，就幾萬塊錢，你生這麼大氣幹嘛.”
顧恆放下碗筷，拍着老孃的背，一邊替她順氣，一邊安慰着。
“我哪裡是生氣嘛！我是捨不得你辛苦賺點錢被他糟蹋了！”
女人都是水做的，哪怕是許紅這種上了年紀的女人也不例外，說着說着就忍不住就抹起了眼淚
“人家的兒子不管是買車還是買房，做父母的哪個不得幫襯一點？我們夫妻倆沒本事，幫不了兒子就算了，現在還要拖後腿！拿兒子的錢去當冤大頭！我就不樂意！”
一邊說着，一邊流着眼淚的摸着顧恆的頭，啜泣道：“別人只曉得我兒子買了大車，現在又要花大錢建房子，根本曉得你吃了多少苦！別人不曉得，他做老子的還能不曉得？！
十幾歲就出去打工，五六年都沒跟家裡伸過手要過錢，平常我在外面把這些話說給別人聽的時候，嘴上說你有多懂事，實際上我心裡比針扎還難受！
憑啥人家的孩子就能過的舒舒服服的，我這個做媽的一點用都沒有，一點都幫不上！
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我怎麼會不心疼嘛！”
聽着老媽越哭越傷心，顧恆只能抱着她的頭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我知道”這三個字.
門外，顧建國坐在一邊的階梯上，一邊抽着煙，一邊聽着許紅哭聲，心裡同樣的不是滋味
但很快，將老孃安撫得差不多顧恆從房內走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他身邊，點燃了一根菸
父子倆就這樣坐在臺階上吞雲吐霧。
“我沒有你媽說的那個意思，我就是想給祖宗臉上添一次光”
良久，顧建國才顫抖着聲音說出了這句話。
就跟顧恆想要成爲人上人一樣，顧建國的夢想一直以來就是光宗耀祖.
但很可惜，他沒有顧恆那麼幸運能激活系統，只能跟絕多數人一樣，平庸的活了一輩子
原本以爲這輩子也沒有辦法完成自己的願望了，但臨老了，顧恆又給了他一道希望的光芒，自己沒有能力完成的願望，兒子卻能輕易辦到了
也正是因爲這樣，老實巴交了一輩子的顧建國纔會選擇突然放縱一次，想要在修建祠堂這件事上出一次風頭。
顧恆聽着老爸的話，非常坦然的笑了笑，然後搭上了他的肩膀：“不用解釋，我還能不知道我自己老子？”
“我也想明白了，一大把年紀了，就不爭這口氣了。聽你媽的，這錢就不多捐了，該多少就多少。”
聽到這話，顧恆叼着煙朝他眨了眨眼：“這事你就別操心了，交給你兒子處理。
我給你的錢你就留着慢慢花。”
當兒子的，幫老子完成一個微不足道的願望那叫什麼事？
說完，就站起身，順便扶起了顧建國。
“走吧，開會去。”
“行，開會去。”
就在父子倆肩並肩準備去村委大院的時候，身後又傳來一道咳嗽聲。
兩人同時回頭，就看着許紅正斜着眼望着父子倆。
顧建國見此也是日常服軟道：“媳婦兒，你也去啊？”
許紅瞥了他一眼：“剛纔摔筷子的本事呢？”
顧建國只能訕訕一笑.
看着顧建國這認慫的模樣，許紅也不再繼續揪着不放，鎖上大門，直接走到了父子倆的前面。
“村子裡裡面開大會，我怎麼不能去了？就你們父子倆是安平村的人了，我就不是了？”
說着，就一臉傲嬌的走在前面
父子倆看着她的模樣，對視一笑.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顧恆家窮了那麼多年還能和睦穩定，跟許紅的脾氣有很大的關係.
她永遠是嘴裡罵的最兇，但也是最心軟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