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燒命根】
各執己見、難以統一的時刻,往往也是分道揚鑣的時刻。
李青雲探望不二之時,碾冰院的幾位姑娘正在劉明湘的房間裡,快要吵開了鍋。
爭吵的核心當然是,姑娘們到底該跟着雲隱宗大部隊去大威營,還是跟着魏不二待在降世營。
幾個人先前因爲這事,已經爭論過許多次。
想留想下來的,有唐仙,楚月,易萱,李苒。
搖擺不定的是劉明湘。
堅持要走的,只有張眉。
張眉原先倒也同意隨大家夥兒留在降世營。
但前幾日眼見不二被密堂的天人境修士帶走,她很快就反悔了,跟着大部隊離開的態度越發強烈。
“你們都不曉得罷?”
張眉語重心長勸道:“宗裡都在傳,說魏不二的鎮海獸畢蜚是大災星,專要給人帶來災禍的。你們想一想,自從他進入雲隱宗後,本宗可遇到什麼好事了?這次一千多個修士沒頭沒腦的沒了,就他一個好端端地回來了,還不是災星高照是是什麼?”
說着,她纔想起把門關上,接着說道:“魏不二對我們好是不假,但就憑我們幾個福薄的命,哪裡經得起他這顆頂天的掃把星照映。又偏偏趕上了大戰的年歲,誰知道哪一次被他的黴運捎帶一下,我們就死翹翹啦。”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唐仙一拍桌子,第一個不同意她的意見,“旁人說說魏不二的閒話也就罷了。我們幾個被他救了多少次命的,還好意思講這樣的的話?”
張眉臉一紅:“那還沒準兒就是因爲跟了他,我們纔會遇上這麼多次危險。”
她反正已經鐵了心,要跟着大部隊走,不憚於把魏不二的黴運說得險惡一些。
“魏不二沒來西北的時候呢?”
沉默寡言的易萱忽然開口說道:“他沒來西北之前,我們碾冰院的運氣也沒有好在哪裡罷。反倒是他成了隊長,我們都好端端地活下來。”
連易萱都這樣講,真是叫張眉沒了脾氣。
“我們幾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跟他住在一個院子成什麼話?”她又找來一個理由,“現在可不比從前,宗門的長輩,師兄弟都走了,就剩我們幾個,沒得鬧出些什麼。叫外人傳出閒話來,風言風語的,我們還要不要嫁人了?”
“嫁人有什麼好?”李苒搶道:“我一輩子不要嫁人。
“傻姑娘,我們這樣頂天也只能修到通靈境的女修,”張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哪一個到最後不是尋個高一階的修士嫁了去。”
“我就不嫁。除了我師父,這世界上哪裡還有一個好男人?”
“你才活了幾歲,見過幾個男人?”
李苒默聲不語,心中暗道:“我見得不多,但卻見過最壞的。”
“身正不怕影子歪,”
易萱見兩個人越扯越遠,連忙將話題拉回來,“我們清者自清,誰敢亂嚼舌頭?”
“就算有閒話也不怕,”唐仙則跟着起鬨,嘻嘻笑道:“大不了叫魏不二把我們幾個一起娶回去,咱們以後接着做姐妹。”
“胡鬧!”衆人一起斥道。
這場爭論又是沒完沒了。
到最後,張眉仍是一個人孤立無援。
不過,她這回是鐵了心,就算沒有人跟她一起,她也要離開降世營,離開魏不二。
既然跟其他幾個人說不到一塊兒,她索性獨自離開,回房間收拾東西去了。
楚月,李苒,唐仙,易萱,劉明湘,都選擇留下來。
值得一提的是,對這件事一向默默不語的易萱,這一次態度極爲堅決。
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就算其餘幾個人都選擇走,她也會留下來的樣子。
性子敏感的楚月和劉明湘似乎發現了什麼,但又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在這樣焦灼和躁動的氣氛裡,也沒有誰特意去關注她的異常。
因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魏不二的態度。
唐仙在降世營大比之前曾經做過試探,但是被魏不二輕輕帶過去了。
據李苒的分析,她的便宜師傅似乎沒有將幾個人留在降世營的意思。
“你怎麼知道你師傅不願意?”
“我跟他提過唄,”
李苒撅了噘嘴,“瞧他那一副不樂意的樣子。就知道跟我說:‘小孩子懂什麼?’我真是氣死啦,一年都不想搭理他。”
幾個人分析了一番,琢磨大戰將起,魏不二怕是擔心碾冰院衆人拖累了他。又或者擔心一個大男人跟幾個姑娘住在一個院子裡,名聲不大好。
但這又怎樣,她們跟定他了。
衆人商量一番,決定一起去找魏不二談談這件事。
把話擺明了,把態度亮出來。
他不幹也得幹。
“現在就去?”
“嗯!現在就去!”
“他還受着傷呢。”
“趁着掌門師叔去找他,我們也上門看看。要不然拖到遷營的時候,說什麼也晚了。”
“他要是不願意怎麼辦?”
“他一定不願意。”
“那也說不準。”
“管他呢,”
唐仙忽然抽出自己的火扇,扇出一隻滾燙的火鳥來,惡狠狠道:“他要是不願意,老孃就把他的命根子燒了!”
(二)【生死賭】
李青雲走了之後,不二又開始琢磨當緊自家生死的幾件大事。
他給尋過發了一道信符,叫他以探病的名義來找自己。
尋過果然屁顛屁顛跑來了。
還說是代李雲憬慰問。
他怎麼曉得,李雲憬早就“慰問”過了。
他給不二拿了些養氣的靈果靈草,兜兜繞繞說了一番,還企圖打聽悟道聚會的事情,見不二口風極緊,才轉入正題:
“你跟我說,要做‘空間通道’的買賣,此事當真?”
這正是不二找他過來的緣由。
就算尋過不提,不二也要提起來:
“我現今養傷,恢復修爲,免不了用一些貴重藥材。但經此一劫,我一貧如洗,拿不出半點軍功和靈石,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了。”
尋過笑道:“早該如此,有你的空間通道做保障,我們再穩妥不過,還不賺個鉢滿盆滿。”
不二卻細細叮囑他:“你找的上家,萬萬要精挑細選,定是我們信得過的。若不然,私運軍需,罪過頂到天。大帥也難保我們。尤其是貿然找過來合夥的,半點口風也不得透出去。”
尋過大大咧咧道:“自然是知根知底的。旦要出了事,我一人頂缸,定與你無干。”
不二又與他說起李雲憬的封禁法事。
尋過早就爲此事犯愁了:“這不比我們尋常爲她做得那些事,說不準要了命的。要不然,你就委屈委屈,趁早升到地橋境算了,也能罩着小僧。”
不二對他沒好氣地一通罵。
尋過才交了底,便說如果能找來一個走上情慾之類大道的女修,至少是地橋境的修爲,用來做李雲憬慾念的汲取器和盛器,兩個人就可以少受很多罪。
“情慾之道?”不二吃了一驚,“那不是魔修麼?”
按宏然修士對情慾之道的研究理論,但凡走上情慾之道的修士,道種一旦種下,幾乎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爲。採陰補陽,亂倫喪禮,荒誕無道,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
故而纔會被列入魔道修士的行列。
“施主,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按你的道理來說,我師傅豈不是……”尋過眼睛一瞪,喝道。
“嚇唬誰呢?你師傅算不算魔修你比我清楚。”不二沒好氣道:“既然有辦法解決,她怎麼不自己抓一個走情慾之道的女修回來?”
“馬上打仗了,大佬們天天請她吃茶,她能走得了?”
“又不是非要她親自出手。”不二說着,卻是想到了一個像黑影一樣,總是隱藏在李雲憬身旁不遠處的男子。
“那就不曉得,師傅說她也在找,但能不能找到未嘗可知。”
“我們兩個也把這件事當作大事,有心打探着。即便我們對付不了地橋境修士,給大帥供幾條有用的消息也好。”
說罷,兩人又商量了那門生意的諸般細節,尋過才離去籌備了。
不二則躺在牀上,暗中推衍起來。
叫尋過主動去沾這筆非法的買賣勾當,一方面是真的缺錢了。另一方面,也是他苦心謀劃的破釜沉舟,根除後患之舉。
這同事也是一柄鋒利無比的雙刃劍,會給對方以迫害自充份己的理由。
一旦落入他(她)手中,這輩子恐怕就毀了。如果把木晚楓的事情揪扯出來,雲隱宗也算完蛋了。
這是一場走在懸崖邊上的豪賭。
他必須下注,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賭一把,而且一定要贏下來。
(三)【你別管】
碾冰院的姑娘們來找魏不二的時候,他剛拿出一張信紙,寫下蚩心兩個字。
見門口來人,匆忙收起來了。
看見魏不二一副年老色衰的模樣,姑娘們的眼淚淺,很快便止不住地往下落。
李苒眼眶一紅,鼻子發酸,真的哭出了聲兒。難過的不得了。
最誇張的是唐仙,帶真帶演地撲到不二懷裡,號啕大哭一頓。
“哎呀,我的魏師兄啊……”
“是哪個喪門星,王八蛋,把你弄成這個樣子!”
“姐妹們找他算賬走……”
“走就走!”
嘰嘰喳喳一團叫,把不二吵的頭昏腦脹,連忙止住,
“行了行了,我還沒死呢。”
姑娘們問寒問暖好一番,才說起魏不二離宗的事情。
唐仙滿臉怨憤地說道:“掌門師叔不要你了,我們不嫌棄。以後,我們姐妹幾個就留在降世營照顧你。”
說着,湊上來給不二揉肩膀,賣乖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他們怎忍心將你獨個兒丟下來?你爲本宗立了大功,他們就這般待你?真真兒是個沒良心的……”
“胡鬧!”
不二聽得一驚,連忙推走她,斥道:“你們是雲隱宗弟子,又不是我的徒弟,跟着我連個名分也沒有,圖什麼?再者說,我現今雖然被李大帥認作外門弟子,勘勘能待在降世營,但卻入不得常元宗,怎麼說都是寄人籬下、委曲求全,你們又何必來與我一起遭罪?”
從他來講,當然是想讓碾冰院的姑娘們去大威營,這樣對誰都好一些。
一方面碾冰院的姑娘有云隱宗做靠山,總比他勢單力薄要強的多。這是對姑娘們負責。
二來倘若真的大戰開啓,他自己的性命也未必能保住,還怎麼照顧別人。
他從前的確想爲碾冰院的姑娘作些什麼。
但那個時候,他尚是碾冰院隊長,義不容辭,責無旁貸。
而現在,名不正言不順——拐帶碾冰院一羣女修擅自離宗,於雲隱宗而言視爲不義;傳出去了,還怕遭人恥笑。
雖說宏然道家不像儒家那般多的講究,但到底對姑娘們的名聲不大好。
“要名分有什麼用,我們只知道誰對我們好,就跟着誰。寄人籬下又怎麼樣?我們也不怕吃苦的。”有人說道。
不二楞了一下,順着話音瞧去,卻沒想到是平常話最少的易萱說的。
這才注意到她的身形微微有些走樣。
他也沒顧得多想,又搬出來一條條道理,唐仙、劉明湘、易萱、李苒幾個人嘰嘰喳喳地跟他辯駁。叫他好生無奈。
說到最後,唐仙撂下一句狠話:
“管你願不願意,我們幾個偏是不走。你這冷血的惡賊一定不要管,讓我們自生自滅最好。以後若是打仗了,我們就跟在你身邊。你也一定別理會,就看着我們掉腦袋的掉腦袋,掉胳膊的掉胳膊,四肢肉軀散在死屍堆裡,那纔是最痛快,最過癮的。”
(四)【復活事】
不二最終也沒說服幾個姑娘。
叫唐仙帶着幾人氣呼呼地離開了。
待幾人臨走時,不二才注意到易萱走路的形態也不大對勁了。
正暗自思量着,一面牆上的空間陣法自行打開,楚月從裡面鑽了出來。
“易萱怎麼了?”他開口問道。
楚月楞了一下,往碾冰院的方向瞧了瞧,面露異色,敷衍道:“挺好的啊。”
“感覺有點不大對。”他說不上來,但古怪的感覺一定不差的。
“你總是疑神疑鬼的,累不累?”楚月搖了搖頭,與他說起正事,“還記得你之前要我研究的空間陣法麼——-那種入口隱蔽,出口在百里之外,又不能在出口處安置法陣的……”
她不慌不忙地坐在屋裡的木椅上,“我已經基本搞明白,還在翠湖山裡試驗了幾次。”
不二面露喜色,“我回頭跟你去看看。”
自從鎮魂塔事了,他就讓楚月着手去準備,到今天總算成了。
楚月伸出指頭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有條件。”
“你的那些所謂的宿命之敵?”
楚月搖了搖頭:“還要答應我們幾個留下來。”
不二板起了臉:“你想坐地起價就些過分了。”
“還要蹬鼻子上臉呢,”楚月笑道:“我的敵人可以不對付,我們也可以去大威營,但是你卻一定需要我的陣法。”
“我幫不了這麼多人,”不二頭想了想,回道:“你和李苒可以留下來,她們得走。”
楚月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爲什麼一定要這樣?”
“對於每個人而言,”不二面色平靜地回道:“這都是最好的選擇。”
楚月忽然站起身來,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幾步,淡淡又清渺的香氣在屋子裡散開,叫人覺得寧靜悠然。
但她的臉上卻滿是鄭重的神情,眉頭時皺時鬆,似乎在做內心的掙扎。
不知過了多久,他她忽然停了下來。
“我說,”
她小心地湊到不二身邊,大有深意地瞧着他,眼神裡滿是神秘的氣息:
“你有沒有想復活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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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仙手持火鳥,站在魏不二身前,怒火沖天地向各位道友說道:
“倘使諸君不投推薦票,我就一把火燒了他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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