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比試尚未開始。
“你們說說,”
雲隱宗酒仙院小隊隊長杜文廣站在擂臺觀戰席某處,拿起酒壺就了一口,暈暈乎乎望着四周頗爲熱鬧的場面,“哪一邊會贏嘛。”
因爲是降世營目前僅有的兩隻全勝隊伍相遇,前來觀戰的修士密密麻麻,喧雜聲此起彼伏,不得消停。
雲隱宗各分院關係很好的幾位隊長也湊在圓形觀戰臺的最外延,就這場即將開始的比試點點評評。
“藏劍一吧。”復興院的齊鳴說道,“上次我們在李大帥的道場見過他的實力。”
“可最後,”苦舟院李寒笑道,“還是魏師弟被李大帥收作了徒弟。”
“尋常的修士哪裡能敵得過劍修?藏劍一又這般出類拔萃的,”齊鳴試着分析,”更何況,藏劍一五人小隊哪一個都不弱。碾冰院麼……”。
“你前幾日執行任務,沒有看過碾冰院的比試罷,”李寒搖了搖頭,打斷他:“魏師弟幾乎沒怎麼出力,全靠這幾位師妹配合,就連拿了九場勝利。”
齊鳴搖頭道:“各隊的通靈鏡修士都是他一力牽制的罷……”
“這不是應該的麼。”李寒駁道:“通靈境修士,自該交給通靈境修士。我早就分析過,碾冰院比試每次的勝負手,都與魏不二無關。楚月拿了四次勝負手,易萱三次,張眉一次,唐仙一次。可見碾冰院的實力遠超我們原先所想,平均的很。”
說到這裡,李寒不禁在心裡苦笑,也不知魏不二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就在幾年之前,碾冰院這幾位姑娘在衆人口中,還是雲隱宗戰力最弱的修士。
“要我說,也是藏劍一的贏面大一些。”杜文廣也參合進來,“開比以來,藏劍一連戰九場,場場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結束戰鬥。豈是碾冰院這樣總打持久戰的隊伍可比?我們雲隱宗的修士什麼時候這般出息了……看看大比指南,早就給碾冰院定了結果啦。”
三個人各執一詞,你一句我一句辯駁開來。
過了許久,哪一個也未能佔到上風。
“碾冰院是贏是輸,有什麼關係呢?”
就在這個時候,沈賢忽然開口了,“這場打完,魏不二就要離宗。碾冰院也不再是從前的碾冰院。即便勝了,也不是我們的榮耀。”
他說着,往看臺一側的通道瞧去,魏不二帶着碾冰院幾位姑娘走了進來。
一身紅裝、美貌火熱的唐仙分外惹眼。
他胸口忍不住地發悶,心中暗道:“叫我如何做,才能回到從前?真是想把心窩子掏出來。”
人常說失去才懂得珍惜。
道理往往如空中樓閣難觸摸。現今落到自己頭上,才叫一個真真切切,攪得心痛。
沒能說服唐仙,讓他無比懊惱。
但一切纔剛剛開始,碾冰院需要一個稱職又有能力的隊長,他還有機會。
待沈賢說罷,在場幾個人都默不作聲了。
魏不二離宗之事,這幾日在宗內漸漸傳開。
不少人無所謂他的去或留。
但真正希望雲隱宗好起來的人,都希望魏不二能留下來。至少李寒是如此想的。
只不過,聽說這是李雲憬的意思,想來魏不二的離開已成定局。
還有月昔山的靈脈,如今也掛在魏不二的名下。
將月昔山還給魏不二,更不現實。
據說掌門已同魏不二商議,簽了協議,每年交給他一筆靈石就當做租金,也不知這協議簽到了什麼時候……
想到這裡,李寒不由地向觀戰臺某處瞧去。
李青雲帶着幾位院主、長老正襟危坐,看着場內。
幾個人一言不發,靜默沉重的氣氛在觀戰臺一角,在喧鬧的場地裡,顯得格外突兀……
(二)
何靈心與何晶晶也在觀戰臺上,第一排靠南邊的位置。
“你說,”何晶晶被觀戰臺嘈雜的聲音搞得很煩躁,忽然扭頭,開口問道:“藏劍一能成麼?”
“如果他願意做,”
何靈心面朝擂臺,面色雖然平靜,眼神卻能看出一點點暗隱的焦躁,“就能成。”
“他可以不做的。”
“一邊是本宗的威勢,還有大把的好處。另一邊只是雲隱宗的通靈境弟子。換做你,你會怎麼選擇?”
“那可說不準,魏不二身後還有那人呢。”
“擂臺比試,全憑本事決勝。”何靈心搖了搖頭,聲音稍稍大了些,“若不然,大家還比什麼,誰的師傅厲害,誰做魁首好了。”
他稍稍頓了頓,覺得自己似乎略微有些控制不住情緒,“我的意思是,只要到了擂臺上,修士各施手段,藏劍一便不用顧忌李大帥的。反倒是我們在場下出招,纔要畏手畏腳。”
何晶晶苦笑道:“倘若他偏要自討苦吃呢?”
“那便是天命了。”何靈心嘆了口氣,“老天叫我別再管這件事。”
他神色一黯,腦海裡卻是想到秦南血夜後的累累屍骨,想到了【三花洞】面臨的緊迫情形。
反倒是他自己的得失,在此刻被自動忽視了。
這一遭查案,耗費幾多時間。
如果到頭來仍是一場空,他倒不會爲自己白白付出的心血而可惜。
只嘆冤魂的仇未報,只恨【三花洞】的難未解。
“那怎麼辦?”
何晶晶臉色一變,“若不然,我再去找他?一個微末門派的通靈境弟子,敢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搞鬼麼。”
“不必了。藏劍一走的是劍之求魁一道。走這條大道的人,往往心志堅毅。他若是肯幫我們,原先說到那個份兒上已經足夠。若不,刀架在脖子上也沒用。”
何晶晶目光閃爍:“那就這樣等着?”
“我想過了,”何靈心嗯了一聲,“有時候,我的確有些執拗刻板。何無病的性子我瞭解一些,他出手比我更合適。”
他將目光投向觀戰臺一側,正瞧見魏不二從場內往外緩步走出去。
在其身後不遠處,何無病像幽靈一樣,跟了過去……
(三)
碾冰院小隊到擂臺附近的時候,距離大比開始還有一段時間。
戰術早已商量好。
張眉和劉明湘記了密密麻麻一本子。
藏劍一和他小隊的戰術,神通,還有相關情況早就不是秘密。
有針對性的賽前戰術演練也進行了許多次,熟的不能再熟。
備戰不必臨陣磨槍。
擂臺兩側有等候入場的靜室。
碾冰院的姑娘們在裡面靜坐,等待入場。
魏不二則獨自走出靜室。
看了看觀戰臺上喧鬧的人羣,忽然覺得這喧鬧來自另一個世界。
他走到場外,某個僻靜的角落。
一座小山的斜坡上,林木遮陰,地草綿延。透過林木,又可以望見遠遠的擂臺和觀戰臺,還有密密麻麻的修士。
像一團蟲蟻和它們的巢穴。
他忽然覺得有些奇妙,當身處擂臺之中,他斷然不會對擂臺的畫面有如此的感官。
但站在山坡上俯視的時候,巢穴的感覺就一下子出來了。
做人,做修士,乃至做生靈,皆是如此。
不識巍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此刻處於巨大危險之中的自己,不正是巢穴裡的一隻螞蟻。
渺小又脆弱。
一直蟲蟻的死活,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心裡想着。一瞬間,對於即將到來的生死危機,又平靜淡然了許多。
不遠處傳來了緩緩的腳步聲。
他轉頭瞧去,一個面容銳利的男子靜靜走了過來,嘴角掛着幽靈一般的笑。
(四)
“前輩。”
魏不二面無波瀾,拱手行過見面禮,認出對方正是在降世營與自己擦肩而過的地橋境男子。
他分明衝着自己而來。
“你相信因果麼?”
男子很突兀地說了一句。
魏不二點了點頭。暗自分析男子來找自己的意圖。
在他的禍至心靈幻境中,這次的危機多半與這男子有關。而通過【布坎之源】的神通,他又得知了這人的名字——何無病——【三花洞】嫡系子弟。
這麼執着地找自己的麻煩,他應該叫做何有病纔對。
“你早就察覺到我的存在了罷?”何無病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晚輩不懂。”
不二搖了搖頭。
“你身上的血腥氣很重,”
何無病笑了笑,聲音則有些尖銳,“殺過不少人罷。”
“嗯?”魏不二心頭一跳,臉上卻是茫然不知的神情,少許又道:“在西北戰場,殺過幾個角魔。”
“殺角魔不會沾血氣的。”何無病大有深意地回道,“無辜者的血纔會腥。”
“晚輩不大明白。”
“明白的時候就晚了。”
“從頭到尾,”不二轉頭看他——對方銳利的眼神像劍鋒一樣指直自己的雙目。
他強忍住不適,回道,“都找錯了人,那就更晚了。”
何無病稍稍楞了一下,旋即嘿嘿笑了起來。
“你現在承認不承認,都無所謂。”他嘲諷地笑了笑,“有因必有果,報應總會來的。”
他的目光更加幽深而耐人尋味,壓低了聲音說道,“煉獄的冤魂也在等着兇徒呢。”
說罷,他轉過身,幽幽離去。
背影如荒原飢餓的豺狼。
如深夜索命的厲鬼……
……
感謝thefoolish萬幣打賞!我猜這位會不會是水木社區的withintempt道友……感謝沙門氏1君、第九單元測試卷五百打賞!感謝廢物乙枚、餘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