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晚楓倉皇逃竄。 wWW▪тTk Λn▪¢O
身後的遁光始終不見消失,也不見靠近,不知有沒有發現自己的蹤跡。
她忽然想起,逃遁路上,曾遭遇常元宗一名獨行的地橋境修士,自稱何玉,不知爲了什麼原因,放過自己一馬。
卻不知往後有沒有這等運氣了。
她忍不住開始想象,如果此番真的被捕,會引起什麼後果。
背的債太多了。
勾結角魔,身魂俱滅!
交易魔角,株連九族!
殺害何放之子,一死難求!
這些倒也罷了,對自己的懲罰再慘再厲,大不了以死求解。
怕的是連累魏不二,連累師尊,連累霍虎,連累雲隱宗。
倘使因自己的過錯,害了這些最親近的人,真是萬死也難彌罪。
正惶惶不安往前遁着,視線盡頭似乎也看見了遁光閃爍。
她連忙變換遁向,自南而行。
不知遁了多少裡地,似乎又瞧見了巡查修士。
便是這樣不停地逃遁、變向,可以活動的圈子越來越小,巡查修士的身影越來越密集。
她心裡懷抱的僥倖,漸漸要消磨光了。
心中暗道:“自從我的靈魂委於這幅身軀,便是諸事不順,青樓賣藝,笑不由心;貞潔將失,束手無策;幸遇恩師,卻遭魔手;交易魔角,生死難測;便一直在死中求活,逆中求生,正好與這【幻葉涅槃蝶】的不屈求生一道照應,才至僥倖邁入通靈之境。”
“原以爲時來運轉,上蒼予我諸般苦難,只是爲了讓我更加堅強,不懼生命之重,生存之苦,大道之難,才得苦盡甘來,人生福境,情由己心。哪裡想到,竟然還是空幻一場。”
轉念又想,自己選擇交易魔角的生路,數次遇生死大劫,多虧魏不二和霍虎捨命相救,才得苟延殘喘。
在懸崖峭壁苦苦支撐這麼久,走的都是要命的路,老天哪裡有那多好運氣,全給了自己。
落到如今下場,也在情理之中。
因果皆由自取啊。
她心中悲苦,一時難以言喻。
前方路上,又有人聲響動。
她舉目張望,搖了搖頭,再次換了逃向。
眼前可以選擇的路,不多了。
惶惶然又想起前一世,大周書院界,浩浩南疆。
自己身着嫩黃宮裝,夾帶少年築基天才的光環,望着自齊雲逃難來的一羣落魄修士,意氣風發,揮斥方遒,於未來無限憧憬的模樣。
豈料得,千般努力,萬分辛苦,到了百年後,竟仍是築基修爲,成了一介老嫗。
委屈嫁了丈夫,生了女兒,看着曾經逃難的修士已成就結丹,真是滿腹悽苦難言。
到老,衰老,慘老。
壽元將至,竟然淪落得要與一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去搶秘境機緣。
秘境機緣最終的結果,果然是垂死掙扎,一場癡夢幻滅,將自己送來了宏然界。
誰曾想到,竟又是一場苦難輪迴的開始。
“試問我到底犯了哪遭罪,輪迴你要這般折磨我?”
她心中一聲悽問。
輪迴未曾回話,但常元宗的修士開口了,“束手就擒,饒你不死!”
聲音從正前方悚然傳來,擋住了最後的去向。
她悽然止住身形,舉目四望。
夜黑無月,雖有滿天繁星,但仍不是自己喜歡的風景。
“我想看月亮啊。”她低聲喃道。
少許,施施遁上一株大樹樹冠之中。
原想用茂密的枝葉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
但手伸到樹枝上,忽然覺得這只是徒勞無功,便棄了這念頭。
盤腿坐在樹枝上,靜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許是夜太黑,太靜。
她又想起自己方從異界奪魂而來的情景。
漆黑的屋內,一張方桌,桌上有古箏,古箏旁是冰涼的瓶子,瓶內是要命的毒藥。
琴絃還在微微震動,餘音未渺,顯示方纔一曲絕唱奏罷。
這幅身軀的主人,緣苦難和離棄求死,成全了自己。
從此,她繼承了這姑娘的記憶,繼承了她的琴藝和歌聲,又改名爲木晚楓。
在這舉目無親的宏然界,艱難又堅定地走了下去。
喃喃輕語,儲物袋開。
一方木琴呈在雙膝之上。
來此世時伴着琴聲,離去時也當應着琴聲而去。
她忽然想彈琴了。
……
夜裡的腳步聲漸漸密集,幾隊常元宗的修士尋到了附近。
衆人拿出法器,方要出手將罪人拿下。一名滿臉陰沉的地橋境修士一馬當先向樹冠衝去。
“慢!”
一名鼻樑高挺,劍眉星目,面貌極爲英俊的地橋境修士忽然開口止住,“何石且慢,讓我來吧。”
一旁名喚何石的地橋境修士喝道:“你又搞什麼幺蛾子?誤了大事,擔罪得起麼?”
那人灑然笑道:“一切差錯,我一力承擔。”
何石只冷哼一聲,滿臉揶揄,似乎要看他的笑話。
那人衝他點了點頭,望向女子藏身樹冠之中。
他面露憐惜之色,向前遁了幾丈地,衝着那姑娘藏身的樹冠和顏悅色說道:“道友,我是常元宗不動峰何玉。我以性命擔保,只要姑娘束手就擒,並坦言交代諸事,我何玉一定保得姑娘性命無憂!”
少許,便聽樹冠中傳來悅耳淡雅的女聲:“我犯的彌天大罪,豈是你一個地橋境修士擔得起的。道友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你的話卻是不敢信的。”
另一個地橋境修士拍掌諷笑道:“何玉,你這蠢貨,以爲旁人跟你一般愚蠢麼?”
何玉卻不理他,衝樹冠之上誠懇勸道:“姑娘若不信我,我願許下神魂之誓,我們性命相連,總不會騙你。”
話音方落,卻聽樹冠之中,忽然傳來錚錚幾聲。
……
琴音既響,回憶漸漸流淌起來。
木晚楓擡起右手,無名指扎樁,食指一勾,激昂的琴韻響起。
首段韻律起得歡快,一直走高,旋律輕盈悅動。
她腦海裡是鵝黃宮裝少女的意氣風發。
不久韻律及至高點,又漸漸低沉,陷入悽苦的情緒之中,直至“鏗”的一聲斷掉。
那是百年苦求大道無果,身爲老嫗的絕唱。
音斷少許,幽幽渺渺的琴音漸起。
她想起了暗室中重獲新生的情形。
往後,琴音越趕越急,一直在焦慮、掙扎、搏命、絕望、不屈諸般情緒中來回跳躍。
便彈得是這些年來死中求活中的處境。
音律初始殊爲悅耳,到了這一段雜得匪夷所思,惶得心驚肉跳。
木晚楓眼望茫茫靜夜,十指如舞,心中沒有波瀾,所有的情緒都注到了十指間。
何玉卻聽的心中難過,緩步癡癡往樹冠行去。
方走出兩步,忽然聽見何石喝道:“彈得什麼玩意兒?吵來吵去,難聽得要命!”
話音入耳同時,身後一道劍芒森然劈出,頃刻間將那樹冠生劈成兩半。
接着,一道白芒似探照燈一般,照向樹冠內暴露的部分。
一個絕頂美豔的姑娘,盤腿坐在樹幹上。
她悲涼的目光望着身前有兩截斷琴,自是被劍芒斬斷,琴聲也因此停下。
何安見了,哈哈大笑,“原來是這麼一個絕頂的妙人,怪不得你憐香惜玉。”
手中多出一個黑色口袋,陰測測道,“這等佳人,你怎麼好意思獨吞?”
說着,那黑色口袋倏地張大,衝着樹冠而且。
何玉面色一驚,連忙揮劍阻去……
木晚楓渾不管周遭的天翻地覆,望着斷琴,心中暗道:“最後一曲,也彈不完了麼?”
忽然從懷中取出一面銅鏡,向其中微微注入法力。
鏡面上幽光浮動,顯出數年前一幅熟悉的畫面。
只見合規院內,滿地屍首,自己和古有生在假山旁,口不對心地說着什麼。
在遠遠的廊道處,一個面龐清秀的青年男子正惶恐地看着自己這方。
她對着鏡子宛然一笑,又搖了搖頭,眼神放空,遙遠又清晰的記憶似洪水般漫了過來……
……
“快走罷!”
操舟修士便一回舵,直往甘隴返去。
行了沒幾裡地,卻被不二叫住,“將我放在這裡便好。”
“你瘋了?”對方吃了一驚,“這四周都有常元宗的修士,若是被查住,哪有你的好?”
“我自有辦法應付。”
他當即交付尾款,隻身下了飛舟,順着感應出事的地方遁去。
此地還在秦南的野嶺之內。
羣山,森林,黑夜,蟬鳴聲,行色匆匆的人。
叫一切都顯的壓抑難熬。
行了四五里地,遠遠又瞧見方纔那隊修士,索性取出面具,匆忙易了容貌,又繞過幾人,再往深處行去。
豈料得這幾人身上似乎帶着什麼大範圍的探查法器,徑直朝不二遁來,當正圍住。
“站定了,”領頭修士喝道:“哪一宗的修士,叫什麼名字?”
不二換了聲音,恭敬回道:“賈三一,神農門弟子。”
“秦南封禁,你不知道麼?”
“我因尊師之命,方從西北軍營告假回宗,一路埋頭趕路,只挑近路,未曾遇到什麼道友提點,才一路行至此處。”
不二說着,往那領頭修士袖中擲了一道靈光。
“知道了,”那修士一摸袖中,揣見是幾枚中階靈石,當即緩了臉色,“你往川北走罷,再叫我瞧見,有你苦頭吃。”
不二連聲道謝,轉身返去。
沒走幾步,忽然聽見身後竊竊私語,似乎幾個修士一起說着什麼。
少許,又被那領頭修士叫住,“等等。”
他緩緩遁來,“你的身份令牌呢,叫我看看。”
不二鎮定轉身,心中暗道:“總不能把雲隱宗的令牌拿出來。”
便裝模作樣看了儲物袋,一拍腦袋,懊惱道:“走的些急了……”
領頭修士獰笑道:“諸位,把這廝拿下,老子便知道有貓膩。”
另有隊員應道:“說不定也是一條大魚……”
話音未落,身後便詭異地閃出人影,兩人腦袋齊齊飛在了半空中,鮮血四射,屍陳荒野。
其餘幾人嚇得肝膽欲裂,剛要釋放警號,一道劍芒劃過夜空,屍體便齊齊倒在地上。
不二心中冷笑,這種貪得無厭的修士,也只有在常元宗許能活到現在。
又尋思,自己有意未出紅藍二色利刃,應當沒留下什麼明顯的印記。
此刻情急,已顧不上處理屍體,便匆匆埋了,又順着感應往東行去。
卻不知身後一道清風徐徐旋來。
黑芒一閃,化作短髮緊衣的絕色佳人,在那埋屍之處停下。
冰冷的眼神掃過,從懷中拿出一個黑色小瓶,往土裡落了一滴黑色液體。
便聽斯拉一陣沸響,那埋屍處涌起一撮黑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頃刻間,所有屍體化成黑水,又變成黑氣,揮散在半空之中。
那短髮佳人收起小瓶,倏地黑芒渺渺,又化作一縷清風蕩去。
……
不二一路往東疾行,接連遇上幾波通靈境修士帶領的小隊,盤查的要緊。
左右他已經易容,又開了殺戒,更怕耽擱救人的時間,便一路殺了過去,叫被殺者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又行幾裡地,身後卻無人追來。
心中便覺着有些古怪。暗道便是自己手腳再利索,不動峰的人也應該發現異樣了。
“管他呢!”他面色一狠,“沒發現更好,要不然來一個,我殺一雙。”
他這次算是動了真怒。
往前幾次,不動峰找的的都是雲隱宗的麻煩。
他縮在宗門身後,雖然雲隱宗這棵大樹被狂風驟雨刮得搖搖欲墜,但他這片葉子在樹枝上還長得穩牢。
再說常元宗這等龐然巨物,於他的能量相比,猶如大海與一葉,蒼天中一鷗,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
連李青雲帶着雲隱宗一幫地橋境院主都只能忍氣吞聲,他更不敢肖想什麼。
但這一回,卻是忍無可忍了。
木晚楓此生過得如此悽苦,此番從東海回來,想必把魔紋解去。
好不容易盼到新生,竟然又被不動峰盯上,簡直欺人太甚。
木晚楓做的生意,他也摻和幾遭。
是不是抓住木晚楓,連他也要株連九族,神魂俱滅。
他越思越怒,現今身上斂了一身殺氣,再配合獰厲的神情,叫旁人當他是走入殺戮道的魔修也未必有錯。
百會穴的堅硬顆粒隱隱發脹,似乎有奇怪的氣息從顆粒中淡淡溢出,經頭部經脈向渾身各處涌去。
這氣息浸潤了經脈肌體,讓他漸漸覺得肉身有種奇異的感覺,彷彿憑空添了許多蠻力,每踏出一步都如利劍射出,在從林中如一道閃電飛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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