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沒有點蠟燭。
但滿月的光隔着紙窗傾瀉而下,仍是照的四處光亮。
“你什麼時候醒的?”不二嚇了一跳,連忙轉開話題。
“剛醒來不久,”背上佳人自然曉得他的算盤,但也不着急與他清算:“一炷香的功夫罷。”
魏不二頓時鬆了口氣,只要那老伯的行蹤沒有泄露便好。
他撿了一些殘葉,均勻地鋪在牀板上,把自己的灰袍外套脫下來鋪了上去,算是臨時搭了個牀褥。
接着,把木晚楓扶去牀沿邊,輕輕靠了下去。
“這是哪裡?”木晚楓皺了皺眉頭,眼睛半眯着,似乎還沒有從昏迷中徹底清醒過來。
“雲隱山脈,離宗門大概三十多裡地。”
“還算清靜。”木晚楓說着,美目一睜,四下打量一番:“行啊,你小子什麼時候改作木匠了?偷偷蓋了個房子,連我都不知道。”
不待不二回話,她忽然神色一正:“那三個通靈境的修士呢?不要告訴我,他們都被你……”
“也算你我福大命大。”魏不二連忙接道:“眼看就要被追上,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陣奇怪的哨音。那三人聽到以後,跟着了魔似的,轉頭就走了。”
這句話是那樹中人教給不二的,大抵是執法隊慣常的聯絡方式。
“除魔令?”木晚楓卻好似對這哨聲頗有了解:“難不成又有大隊角魔出沒?”
想了想,覺得此事與自己也沒多大幹系。
若是真的有大隊角魔集結,反倒有助於自己脫身,便不再糾結於此。
忽而想起先前被不二殺掉的三個開門境修士,登時有些緊張:“那三人的屍體如何處理了?”
不二便將毀屍滅跡的過程大抵敘了出來。
“行啊,都成行家了,殺人放火的事情沒少幹過吧?”木晚楓總算鬆了一口氣,但緊跟着,美目一瞪:“說罷,什麼時候打開內海之門的?”
說着,面色一冷:“你該不是憋着什麼壞,打算趁我不注意,陰我一次吧?”
“我的木大仙師,”魏不二連忙舉起右手,對這九霄雲殿諸位星君發誓:“你不來找我的麻煩,我就謝天謝地了。再說了,我若是想害你,現在不正是大好機會麼?”
“哼。”木晚楓自然曉得眼下的處境:“這個用你提醒麼?不要跟我逗圈子了。”
不二心知躲不過此遭盤問,又記得那樹中人曾經千叮嚀萬囑咐,不許透露他的存在,於是只好拿出那位斗笠前輩來頂缸,真真假假地將自己打開內海之門的過程大抵跟她說了。
“你是說,那位斗笠前輩尋了一位高手,強行幫你打通了內海之門?”木晚楓聽得目瞪口呆。
不二點了點頭。
“你膽子可真夠大的,若是這其中出了半點差錯,你現在就該去冥王星君殿裡喝茶了。”木晚楓嘖嘖稱奇道,忽然又想起什麼:“不對。”
目光中精氣一聚,直射向不二的眼睛,似乎要將他看得通透:“你才修行了幾年?就一口氣殺了一個開門境中期,兩個開門境前期的修士。”
說到此處,忍不住笑道:“別告訴我,你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修行天才。我可知道,顧師叔早就給你的資質判了死刑。”
經她這般一問,不二這纔想起今日酣暢淋漓的一戰。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辦到的,只是在戰鬥中莫名其妙地發現,那三個人的站位、出招、守勢,簡直處處都是破綻。
雲刃訣?
倘若真的這雲刃訣的緣故,這便了不得了。那樹中前輩曾說過,雲刃訣只是某一門功法所附帶的功決,那這門尚不知名的功法豈不是更加厲害了?
想到這裡,不二忽然愈加好奇了,那樹中前輩究竟什麼人?
“說實話,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那三個開門境的修士,多半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反而叫我得了便宜。”他一攤手掌,表示一問三不知。
木晚楓顯然不相信,又旁敲側擊,軟硬兼施,細細拷問一番,結果當然是毫無所獲。
“好你個臭小子,”這小子嘴硬,叫她好不生氣,臉色愈加蒼白了:“你日後可別想從我這裡討得半點好處了。”
“我正要說起此事,”不二聽了,連忙勸道:“這交易再做下去,咱們可得把命丟了。”
“你不樂意做就滾蛋,”木晚楓眉頭一皺,語氣大不善:“我也沒指着你,怕我連累你,咱們兩個從此便再無任何瓜葛。”
“有幾條命夠你折騰的?”不二一衝動,也不知哪裡來的脾氣,指着她背後的傷口斥道:“執法隊說不定早就定盯上了,我可不想給你收屍……”
木晚楓何曾聽見不二用這般嚴厲的口氣跟自己說話,登時懵住了。
呆呆看了他半晌,只見眼神裡滿是誠摯,這才強忍住發脾氣的衝動:“好了好了。”
她輕輕擺了擺手,作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語氣卻柔和了許多:
“我的貨源給執法隊連鍋端了,你便是再想做,也沒有機會了。”
“那便好,”不二鬆了口氣,忽然想起那樹中人說的話。
“木大仙師,我想問你一件事。”他滿懷希望地瞧過去:“你可曉得,哪一族的角魔傳承了畢蜚的血脈?”
“你問這個幹嗎?”
不二嘆了一口氣,便將關於自己鎮海獸的情況大概告訴了她。
“原來如此。”木晚楓恍有所悟:“竟是要用角魔的精血來製作神魂連通卷軸。”
“我從未聽聞過畢蜚,”說到此處,她搖了搖頭:“更不曉得你想知道的情況。”
說着,話語中頗有些抱歉的意思:“可惜了,若是貨源渠道還在,我還能試着打聽一番,說不定有所收穫……”
“沒關係,”不二苦笑一聲:“我原也未抱什麼指望。”
其實,他心中當然有些失落。
經過這番折騰,他原先的計劃毫無疑問泡了湯,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我早就做好準備,去西北一試身手了。”
“卻不知那裡的角魔夠不夠我殺的,嘿!”
他試着開了句玩笑,但說出來才發現根本不好笑。
“甘隴?”木晚楓聽得心中一動。
那裡太危險了,十之三四的低階修士要死在戰鬥之中,葬身青江水底的。
她方想開口相勸,但話到嘴邊又收住了。
便算將他勸止住了,又有什麼用?
無法喚醒鎮海獸,就意味着不能突破通靈境,往後頂多活個一百五十多歲,便該壽終就寢了。
對於修士來講,三四十歲折腰與一百多歲壽元終止,似乎也沒有什麼分別罷?
便如自己,多少年來,一直膽戰心驚活在懸崖邊上,除了那可不可言說的秘密之外,還不是爲了大道長生、逍遙天地的夢想?
“西北危險,”她思慮良久,最終只匯成了一句話:“你多添幾分小心。”
此話說罷了,屋裡莫名陷入良久的沉默。
兩個人誰也不知道再該說什麼,怎麼說。
誰也沒有挪動,但彼此的距離卻好像更近了。
在一日奔波疲憊的作用下,木晚楓漸漸合住了眼睛。
這一覺,她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甚至,做起了久違的美夢。
不二則靠着牆壁,一夜難眠,望着甘隴的方向,琢磨黎明什麼時候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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