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已經想不起救護車是什麼時候到的家裡,也記不得那些表情嚴肅的醫護人員都說了什麼,滿腦子就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媽媽出事了怎麼辦,她在這個世界上只剩下這一個親人,如果連最後的媽媽也離開怎麼辦?
到了醫院之後她已經完全沒有了情緒,麻木的按照護士的指示簽字、繳費,最後纔看着插滿了儀器的程母被推進搶救室,整個人渾身冰冷的等在門外。
她緊緊握着手裡的手機,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抱住自己最後那一點點的安全感,抓住絕望中那最後的一根稻草。
陸言宸的電話先打過來,程一諾看着屏幕上那串熟悉的號碼,心裡的寒意更多了幾分,她很想按下接聽鍵,和他訴說自己現在的恐懼和慌亂,但是她也清楚,如果她真的開口,說出的一定是質問的話,在她自己的媽媽還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她沒有一絲精力和他去辯駁這些,最終還是按下了拒接。
手機屏幕上的呼吸燈又閃了幾下,最終暗了下去,在陸言宸下一通電話打過來前一刻,手機沒電了。
陸言澤是在半個小時之後趕到醫院的,身上還穿着一套有些誇張的禮服,不知道是從哪裡的活動上下來,連領結都沒來得及拆,急匆匆的跑過來,剛到程一諾面前,便直接把她抱在了懷裡,聲音微喘:“別怕別拍,沒事,媽一定會沒事的……”
他一直跟着程一諾叫着媽,在這樣的時候也來不及去考慮稱呼的問題,直接開口安慰着。
程一諾的雙眼已經紅腫,慢慢的從他的懷裡坐直身體,瞳孔幾乎已經沒有了焦距:“我、我媽媽……會不會有事……”
“不會的,你放心一諾,一定不會的。”
陸言澤信誓旦旦的保證,雙手握着她的肩頭,手上的力道有些重:“你不要想太多,媽只是年紀大了身體有些不舒服,在醫院修養治療一段時間就會好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接她出院了,嗯?”
“可是……可是她剛剛很嚇人……怎麼辦,要是、要是……”
淚水再一次溢出眼眶,程一諾渾身顫抖着說不下去,手裡死死攥着陸言澤的禮服,哽咽的聲音中已經是滿滿的哭腔。
陸言澤看不下去,再一次將她摟在懷裡,大手在他肩上輕輕的拍着,眉頭緊皺但是聲音卻十分溫柔:“你相信我,一諾,真的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我已經讓我爸給他的同學李醫生打過電話了,是這家醫院心腦方面的專家,正朝醫院趕來,有他在一定會沒事的。”
程一諾擡眼看着他,通紅的雙眼一動不動的盯着陸言澤,像是在努力分辨他剛剛口中的話是什麼意思,頓了半晌才終於擡手摸了一把眼淚:“那他現在到了哪裡了?已經來了麼,現在就可以救我媽麼?”
她邊說着便要站起來,下意識的朝着走廊的方向走去,神色焦急,但是卻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陸言澤一把將她拉回來,剛想繼續開口安慰她,手術室對面不遠處的電梯便“叮”的一聲停下,一個頭發花白但是卻精神抖擻的老人從裡面走出來,一邊走便整理着自己的白大褂,動作熟練的讓一旁的護士幫忙自己帶着口罩和手套,直接朝着手術室的方向走去。
陸言澤認出是陸父的同學,忙彎腰想要上前開口,但是還沒做出動作,就見老醫生一擺手:“出來再說!”
於是也沒有多說,又退回到一旁的位置,重新扶着程一諾:“你看,那個就是李醫生,他是這方面的權威,一定會治好媽媽的。”
“好……”
程一諾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努力的想要站起身,但是卻只見眼前一黑,腦海中嗡嗡的發出幾聲,整個人直接朝身後倒去。
恍惚中感覺有人緊張的將自己抱起,動作很粗魯,大聲叫着醫生,反應有些恐怕。
程一諾很想開口說一句自己沒事,但是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甚至意識也開始慢慢的流失,眼前的人影愈加的模糊,已經讓她看不清,她努力的伸手去抓,卻還是越來越遠,只能努力的低喃出那個人的名字:“阿宸……”
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微微泛起了魚肚白,程一諾用了三秒的時間纔想起來自己怎麼會躺在醫院裡,於是猛地起身,迅速從牀上起來,掀開杯子便要下牀。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睡太久的原因,她渾身都沒什麼力氣,剛剛站穩腳步便身形一晃,整個人直接朝着地上倒去。
“哎哎哎——你這是幹什麼呢?趕緊去牀上趟着,你的點滴還沒滴完呢?”
一個一身白衣的小護士走進來,一看到地上的程一諾便立馬緊張的開口,將手裡要換藥的藥瓶放在一旁,趕緊過來扶她。
程一諾心裡一震,隨手將點滴管一把扯下,不顧針眼處源源不斷的流出來的血跡,死死的抓着護士的胳膊:“我媽呢,我媽她怎麼樣?手術結束了麼?”
“哎你的手……”
小護士被她的動作弄的皺起眉頭,還想提醒她用棉籤按住針眼,但是見她這麼緊張也說不出其他,連忙開口:“你放心,你媽媽已經脫離危險了,咱們李醫生是心腦最頂級的教授,做的手術沒有不成功的,接下來就只要靜養就行了……哎哎——你幹嘛去?你現在不能走……”
程一諾不管小護士追在身後的喊聲,連鞋子都顧不得穿便直接朝着門口的方向走去,她身上穿着寬大的病號服,動作有些不方便,但是卻並不影響她想見到媽媽急切的心情,整個人幾乎小跑着往外跑着。
陸言澤遠遠的拎着早餐回來便看到了這一幕,面容憔悴的程一諾像是剛剛經歷過嚴刑拷打,蒼白的臉色沒有一點血色,但是眼神卻十分堅定的朝外面跑着。
他想也沒想便一把將她攔住,聲音急切的安慰:“一諾一諾,你聽我說,我剛剛已經去看過阿姨了,她現在的情況很好,已經脫離危險了,手術成功了,你不要緊張!”
“我要去見她,我要親眼看到她。”
程一諾甩手掙脫陸言澤的動作,眼神動也不動,動作之大竟然讓毫無準備的陸言澤連連退了幾步。
陸言宸連忙將剛剛買回來的早餐遞給一旁追上來的護士,然後上前兩步整個人將程一諾打橫抱起,聲音也跟着高了起來:“要去也穿上鞋再去,你這幅樣子跑過去媽就算是沒事也要被你嚇壞了!”
他邊說着邊抱着她朝剛剛的病房中走去,進門後直接將她放在牀上,然後又親自走過去拿起鞋子給她穿上,這才扶着她站起身。
程一諾有些被他的動作嚇到,她並不習慣和陸言澤這樣的親暱,但是此刻也顧不得其他,穿上鞋子之後便立馬朝着媽媽的病房方向走去。
加護病房周圍還有特別負責看護的醫護人員在仔細觀察着程母的各項指標,互相商量着。
程一諾站在玻璃窗的外面,看着折騰了一整晚的媽媽,眼眶中的淚水跟着便又忍不住,擡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儘量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醫院的醫生已經見多了這樣的場面,走過來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平穩的開口:“老年人年紀大了,做兒女的儘量要住在一起,要保證她身邊隨時有人在,如果實在工作太忙,也要經常帶她來醫院做檢查,像昨天這樣的事情,一定不要再發生了。”
程一諾心裡的愧疚已經無法言說,聽到醫生的話更是連頭都擡不起來,只是重重的點着頭,抖着肩膀抽泣着。
醫生見她這樣,也不好再說什麼,擡手點了一下一旁的陸言澤:“該注意的事情和術後的看護我已經都交代你丈夫了,飲食上儘量清淡一些,有其他的事情再叫我。”
“好,謝謝醫生。”
陸言澤從她身後走上來,客氣的伸出手和醫生握了一下,所有的感激都不言而喻。
雙手敷在臉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程一諾壓在心口一整晚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她轉身,帶着濃重的鼻音有些不自然的朝着陸言澤開口:“昨天的事情……真的很謝謝你,要不是你的話,我可能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她雖然沒有親自和那位李醫生說上話,但是從周圍醫護人員的態度中也能瞭解那肯定是一位頂級的教授,而且昨晚已經那麼晚了還親自來醫院做手術,這都是看在陸家的面子上,她心裡是明白這點的。
陸言澤笑笑:“算了,這些傻話就都別說了,你媽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你現在趕緊回去睡一覺,然後再準備一些換洗的衣服和要用的東西,接下來的日子你可能要辛苦一段時間了。”
“一點都不辛苦。”
程一諾再次轉身摸上身後的玻璃,說着話的聲音又跟着哽咽起來:“只要媽媽還能陪在我身邊,我一點都不覺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