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諾跟在陸言宸的身後朝着樓梯口的方向走,從剛剛林蔓咬牙離開之後他便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本來在剛剛看到他的時候她還理直氣壯,隨時做好了他要是多說一句她就立馬頂回去的準備,但是看着他現在的樣子,她倒是莫名的升起一陣心虛,這種感覺很像是上學的時候沒有寫作業被老師找去談話的時候,想解釋又很清楚自己的解釋沒用。
兩人到了樓梯口處站定,陸言宸回過身掃了她一眼,沒有開口,但是眸光中卻是冷冷清清的樣子,像是在等她自己開口。
程一諾實在玩不下去這樣的心裡戰,索性揚了揚下巴:“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剛剛是我打了她,我敢做敢當,但你要是想讓我道歉,門兒都沒有!”
陸言宸擡眼,平淡的一如往常:“你敢作敢當還心虛什麼?”
“誰心虛了?”
程一諾想也沒想的反駁:“要心虛也是她心虛,當着你的面就各種嬌柔裝軟弱,上一秒還要領着我去做流產呢!”
“所以你就用甩耳光的方式告訴她你不想去?”
陸言宸笑了下,也是這個笑之後他身上的氣息驟然變冷:“那如果我剛剛沒出現呢,你還打算怎麼辦?扯着她的頭髮在醫院大打出手?”
程一諾一愣,很容易便在他的語氣中聽出了嘲諷,鼻息開始急促:“那又怎麼樣,是她先口不擇言詛咒我的孩子的,我就算是真的和她大打出手那也是她活該!”
其實在聽到陸言宸剛剛對林蔓說出那樣的話的時候他心裡已經隱隱有點的愧意,倒不是對林蔓,而是覺得自己的反應確實有點偏激讓他爲難,但是現在看他這幅興師問罪的模樣,她所有的抱歉瞬間全都消失不見,只剩下憤怒支撐着她和他對峙。
陸言宸鬆了鬆領口,動作中帶着煩躁,另一隻手裡還拎着一個袋子,裡面裝着像是藥物類的東西,他蹙起眉頭:“你還覺得你做的對是吧?”
“不對,那又怎麼樣?”
程一諾攥緊包包:“對待她那種人我憑什麼還要管對錯,你怎麼知道如果我不還手她接下來會不會直接把我敲暈了拖進手術室?”
陸言宸眸色暗沉,轉了下身子又轉回來,目光炯炯的盯着面前的人,氣急反笑:“你當這是醫院還是屠宰場,你以爲她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
“那是她的事情,反正只要威脅到我兒子的安全就不行!”
程一諾分不出他的笑意是緩和還是嘲弄,仰着頭繼續倔強的開口。
“你口口聲聲說你是爲了孩子,但是你想沒想過剛剛的做法有多危險,你現在才六週,要是一個不小心摔到哪碰到哪我看你還怎麼嘴硬!”
陸言宸實在看不下去她這幅絲毫不覺得自己錯了的表情,終於將心裡的擔心說了出來,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帶着肚子還敢學不良少女和別人打架,程一諾,你夠出息的!”
程一諾聞言臉色慢慢漲紅,明知道自己已經理虧但又不甘心就這樣被說服,咬咬牙繼續反擊:“我就出息了怎麼着吧,你憑什麼在這教訓我,也不想想林蔓是誰招來的,要不是因爲你她會三番五次的和我過不去?”
“我要是真想招她現在還能有你的事?”
陸言宸也聽不下去她這麼失真的指責,沒好氣的反問。
程一諾聞言瞬間臉色漲紅,對於他剛剛的話反應極大,瞪大眼睛聲音也尖銳起來:“你承認了是不是?”
“我承認什麼?”
“承認你就是想招她,就是一直在給她希望,所以她纔會一直對你不死心,天天做夢能給你媽做兒媳婦!”
程一諾越說越激動,到了最後語氣中已經多是胡攪蠻纏的成分,也不顧這場談話的初衷是什麼,只恨不得能將自己一直憋在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陸言宸有些無奈的盯着她的反應,點頭:“原來你一直都這麼想。”
“我還能怎麼想?還有,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全市那麼多醫院你爲什麼偏偏來這家,是覺得熟人好辦事還是想要趁機敘舊?”
她說着又冷笑了一聲:“反正這兩個理由都夠噁心的了,我一個都接受不了!”
陸言宸見她這幅表情有些忍俊不禁,抿着脣上前一步,傾身貼近她的眼睛:“你這不是產前狂躁症的反應吧,這也太早了!”
“你才產前狂躁症,你們全家都產前狂躁症!”
程一諾見自己的反應直接被無視,心裡的惱意更盛,口不擇言的還擊。
沒想到陸言宸聞言根本不在意:“恩,照你現在這樣下去,我離狂躁症也不遠了,要是我也狂躁了,那就真的全家都狂躁症了!”
兩人間原本還劍拔弩張的氣氛隨着他這句若有若無的帶着示好語氣的話開始慢慢緩和,程一諾擡眼看他,他嘴角微挑,眼底帶着似是而非的誘哄味道看着她,視線撞上,他反而笑的更加坦然。
程一諾只覺得心裡的火氣一下子全都散了,但是臉上卻還是賭氣般:“誰和你是一家人,你的一家人才剛走!”
陸言宸不理她的話,徑自將手裡的口袋遞過去:“我託人從國外帶回來的補鈣的藥,你現在孕前期,按照說明吃。”
心裡負氣散盡,隱隱甜蜜的感覺隱隱爬上來,但程一諾還是板着臉接過來:“這什麼啊?是不是毒藥想毒死我?”
“嗯嗯,毒藥。”
陸言宸懶得搭理她,跟着點頭,隨後又拉着她站到樓梯口對面,上前輕撫着她的肚子,語氣淡然:“剛剛你媽的行爲不要學習,都是反面教材,你就當沒看見。”
程一諾見他反應好笑,忍不住低聲嘟囔:“神經病。”
樓梯口外面是一個很小的雜物室,大多數都是用來放置清潔的雜物,林蔓站在滿屋的拖把和水桶中間,雙手緊緊的攥在一起,渾身都跟着顫抖。
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剛剛鬼使神差的跟着陸言宸走過來是什麼心態,但是就在剛剛聽到他們劍拔弩張的爭吵時心理還是沒由來的一陣舒坦,不管怎麼樣,至少讓他們吵架了不是麼?
可是這樣的爭吵卻只有幾句話的時間,陸言宸在接下來的語氣中所有的捨不得和不安就算程一諾情緒激動聽不出來她卻不能裝作沒聽見,他根本沒有怪她的意思,哪怕她那麼粗魯野蠻的在大庭廣衆之下甩了她的耳光。
他從頭到尾擔心的就只是她程一諾會不會有危險,根本半點沒有考慮到她林蔓!
這樣的發現讓林蔓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羞辱,聽着一牆之隔的樓梯口中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慢慢演變成溫溫柔柔的喘息聲,不用想也知道兩個人在幹什麼。
林蔓渾渾噩噩的從雜物室中走出來,腦子裡忽明忽現的都是這麼多年以來陸言宸在各個時期時的樣子,或笑或冷,或溫柔或嚴謹,最後全都變成他剛剛直視自己的表情,對她說“那你也打我一耳光”的樣子。
誰能明白她在乎的根本就不是那個耳光,而是他的態度!
“林醫生,你的臉怎麼了?”
林蔓腦子中都是剛剛的場景,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到了護士站,表情一愣,才發現和她說話的是專門負責照顧秦舒鴿的小護士小安,因爲她經常出入那間病房,所以都認識她。
她找回自己的聲音,下意識的躲了躲自己的左臉:“沒事。”
小安見狀也不好多問,怯怯的點點頭:“那我去病房送藥了。”
說着便饒了過去。
“等一下——”
林蔓像是想到什麼,忽然轉頭對着小安開口:“你要去哪個病房送藥?”
“是秦阿姨的病房。”
小安以爲她是擔心秦舒鴿,並未多想便笑着回答。
林蔓定了定神,心裡驀然升起一股涼意,臉色卻絲毫未變:“她今天情況怎麼樣,還好麼?”
“不太好,早上的時候又有點激動,一直對着電話不知道在說着什麼,中午總算好了點,剛剛又不好了,孫醫生讓我送去一點鎮定劑。”
小安如實回答着,半點遮掩都沒有。
“這樣啊。”
林蔓走過去到她面前站定,擡手接過她手中的透明藥盒,面無表情:“那你就直接給我吧,等下我過去喂她吃下。”
“可是這樣——”
“不用可是,去忙你的吧,晚一點我會和孫醫生說。”
小安將她態度堅決,又想到她也是醫院的醫生,對於鎮定劑的作用肯定也比自己一個實習生要清楚的多,於是只好點點頭:“好。”